《拐上竹马去造反》奕大木

2、山中童子

　　曼城山下的四月已开始渐渐变得葱绿，而藏在山腰树林中的子衿书院依旧笼罩着几丝寒意。今日天气挺好，虽有薄薄的雾，不过日头上来后透出了几缕阳光，照在几个院子里，也有些许暖意。

　　子衿书院内院有四个院子，梁老头给它们命名为梅兰竹菊。

　　小朱简一直觉着这几个名字取得真难听，没有一个对的上号的！
　　梅苑里除了梅树，还有桃子李子梨，兰苑里种了半坡菜，竹苑里天天熬着药，菊苑堆满了书，哪一个院子都跟它自己的名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惜朱简从三岁半开始挣扎，直到她如今都四岁过三月了，也没能让倚老卖老的梁老头改了名字。

　　梁老头是个天天在兰苑里捣鼓菜田的小气老头子，顿顿抢她的肉就罢了，他还欺她年纪小，怎么都不愿意教她写字！
　　可是他明明是朱简家亲亲爹娘的师父，而她爹自三岁起便识字读文了！

　　前院里那些天天读书写字的年轻小哥说，梁老头是天下最有学识的人，朱简才不信这话，那个聪慧无比、才惊艳绝的梁老头，肯定不可能是她面前这个日日忽悠她的奸诈鬼！

　　“丫头，我们剪几棵来炒腊肉吃，怎么样？”一身棉布衣裳的梁老爷子跟朱简蹲在竹苑西屋背后的空地上，贼兮兮地盯着两人前段时间偷偷挖坑种的几路蒜苗！

　　这两人大半月前就打着那年前新腌的腊肉的主意了，不过院里没存着什么下肉的菜，兰苑那坡种的一时半会儿又长不出来。于是两人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这么块有点阳光又潮湿的地方，种上了长得最快的蒜苗。

　　头上扎着两个总角的朱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长得肥肥嫩嫩的蒜苗叶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放着光答道：
　　“今日天气甚好！蒜苗甚好！羽璇小姑姑和娘亲都去前院安顿新来的小哥了，也无人打扰咱俩，正适合吃肉！剪！”
　　她一想到那香喷喷的新腊肉，高兴得合不拢嘴，只是傻呵呵地笑，嘴角还挂了点可疑的亮晶晶的东西。

　　小朱简分析完毕，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两人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各自寻把剪子，分别从两头开始“咔擦咔擦”地剪蒜苗叶子，全然没想起那屋内沉睡的人！

　　屋中那人是子衿书院最大的秘密。
　　子衿书院中，只有内院的几人知道，这屋子里睡着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贵人。可就算是内院中也无一人发觉，这位睡了近两年的贵人，近日隐约转醒了！

　　一如既往的黑暗。
　　顾诩言许久没有听到过其他生命的声音了。
　　今日更早些时候，冷了好几个时辰的屋子慢慢地转暖，许是太阳快出来了，他居然破天荒地听见了几声鸟叫。反复听了几次，他总算确定不是自己安静太久产生的幻觉，忽然地有些欣喜。

　　其实屋子里面不冷，一直都有炉子烧着，暖烘烘的，只是他近几日似乎感觉越发清晰了，况且在这屋子里过了许久一成不变的日子，这忽然的变化，就算再是轻微他也能感觉得到。

　　大概是之前睡得久了，顾诩言这几日的精神怎么用都用不完，把进出这间房的所有人，和他们做的所有事都记得明明白白的：

　　每日清晨有些转暖的时候照顾他的那两人便会进来，其中一人去打开窗，另一人就拉个凳子过来给他把脉，然后两人合力给他擦脸擦手，翻翻身。

　　每隔一日，便会有一个小丫头过来看他。那小丫头会跟他讲许多极其琐碎又着实没有意义的事：
　　比如她偷偷去前院听课又被她的羽璇小姑姑抓了回来，比如她跟老头偷偷吃了她最喜欢的酸辣鱼，比如明明她的名字叫书简，大家却都不愿意教她识字……

　　他本不爱听这些，不过既然自己无事，让小姑娘吐吐苦水也是好的，不然给人憋坏了呢？他偶尔还会觉得可惜，自己说不出话，不能开导开导她。

　　他刚刚又被喂着喝下了一碗极苦的药和一碗浓浓的参汤――他每日都得喝下这样的四碗汤水，还不能反抗。喝完汤他一个人躺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个一听就知道是他师父，另一个是那个小丫头？！

　　“丫头，要不，你去偷肉？”
　　“臭老头，你觉得我这么个个儿怎么去偷肉？！”
　　“那你去引开许芋头，我去偷肉？”
　　“行吧，我去搞定许爷爷，你去偷肉！”
　　“哎！你为啥就叫那臭小子爷爷，叫我臭老头儿呢？！我还是他岳父呢！”
　　“臭老头，你还吃不吃肉的，你再不去我娘跟羽璇小姑姑可就回来了！”
　　“行行行，你快去引开许芋头，我这就去！”

　　顾诩言对于他师父和那小丫头能干出这种事并不奇怪，不过虽然他们没有发现，但这样的事被他听见了多少有些尴尬。两人说了没多久，便吵吵闹闹地走远了，他的世界又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发慌！

　　不知为何，顾诩言今日总觉得格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喧嚣过后，这样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了！

　　朱简和梁老头偷了肉抱着蒜苗，正打算偷偷摸摸地去灶房炒了吃的时候，竹苑突然喧闹了起来，两人更心虚了！

　　朱简拽着梁老头的衣角，紧张地问道：“老头，怎么办，他们是不是发现了？！”
　　老头也有点紧张，弯着腰，把装着一大块腊肉的篮子抱在身前，努力藏着，悄悄地说：“不知道啊，你刚才可露馅了？”

　　“不曾啊！我就去问了许爷爷顾小叔叔最近怎么样啊，让他带我去看了看。”
　　“那就奇怪了！可现在咋办呢？要是你娘跟羽璇知道了我俩偷偷吃肉，定是一个月都不准我俩再吃了！”

　　这两人过年的时候毫无节制地吃了许多肉，结果败了胃口，好长时间都吃不进去东西，待胃口恢复以后，两人就被要求每五日才吃一顿肉。可怜这一老一小两个无肉不欢的人，五日不吃肉馋都被馋死了，所以才有了这偷肉吃的举动。

　　不过他俩背运，第一次偷肉，还未吃到肚子里，就要被发现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五日吃一次肉和一个月吃一次肉，还是五日吃一次比较划算，于是他们俩又灰溜溜地把肉送回了竹苑。

　　他们俩悄悄地把肉还了回去，又绕过许源生的药房，走到药房门口，两人才知道今晚发生了件比被发现偷肉重要得多的事。
　　只见许源生热泪盈眶地从屋中冲出来，抓住梁老头的手，激动地快要站不稳，欣喜若狂地说。
　　“岳父！简儿！诩言他―他醒了！他醒了！”

　　两人脑中“嗡”地一声，皆是一愣，一时消化不了这个重要消息。
　　顾诩言，在床上躺了四年，昏迷了两年的顾诩言，终于醒了！

　　朱简随着梁老头进了西屋，平时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此刻竟一个劲儿地往老头背后缩，只露出两只溜圆的眼睛，偷偷看着她这个十二分美貌的，醒着的，顾小叔叔。

　　这子衿书院里，里里外外就朱简一个扎着两个总角的小丫头。稍微大些的不乐意跟她玩，她也不乐意跟更老的玩，老头还不让院子里的人教她读书识字，小丫头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呆在这子衿书院，年复一年，实在是无趣。
　　因此，对于她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时光，她好生思索了一番。

　　于是当她破坏完梅兰菊三个没有药臭味的院子，却依旧觉得无趣之后，她硬着头皮闯进了这个终日药臭的竹苑。然后看到了一个长得比她娘和她小姑姑还好看的――睡美男。
　　而此刻，这个被自己瞧了一年多睡颜的美貌小叔叔，冷着脸，看着像是有人吵醒了他睡觉似的，很不高兴！

　　只见他被许爷爷稍微扶起半坐着，眉头微蹙，而他那双终于睁开的眼眸带着清澈的醒意，像是才从水中捞起的墨玉，水光潋滟，光彩夺目；
　　因为病了许久，他的脸与唇都苍白得有些过分，乌黑如瀑般的长发披往身后，掉落了几丝在脸侧，衬得他有些惊心动魄的病态美。

　　朱简看得有些呆了，偷偷咽了口口水。她一直觉得，平日里睡着的小叔叔已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了，可与今日醒了的小叔叔相比，她居然完全想不起来他从前的模样了！

　　“我的亲娘耶！”朱简下意识地感慨了句，不想大家竟全都转过来看着她！她的脸蛋瞬间爆红，就跟林子里那几只泼猴的屁股似的！屋里的人头一次见这破天荒地害臊的小丫头，一个惊讶，全都笑了起来！
　　“呵―”坐在床上的顾诩言挑了挑眉，也跟着轻笑了一声。

　　小丫头瞧着自己奉为神人的顾小叔叔也来嘲笑她，顿时觉得羞愤不已，瞪了大伙儿一眼，撒腿跑了出去。
　　然后她悲催地听到，屋里的人笑得更开心了！

　　昏迷了太长时间，顾诩言如今不太能正常说话，大家都为此愁了许久，最终一致决定忽悠小丫头日日去他面前说话，或许听得久了就找回从前说话的感觉了呢！
　　小丫头一开始当然抵死不从。自从那日在小叔叔面前出了丑，她已接连着五日不去竹苑晃悠了。

　　“如若我再跑去他面前聒噪，惹得他烦心了，那我以后可就真的没脸见小叔叔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打死我都不去！”
　　虽是这样回绝了梁老头，但她还是有些心痒痒的，毕竟小叔叔长的如此好看，若是她天天跟小叔叔待在一起，那她长大了肯定也会很好看的！

　　在兰苑无聊地晃荡了两日，朱简终究还是没忍住，又跑去了竹苑，想偷偷地瞧一眼顾小叔叔在做些什么。

　　只见小丫头缩成一团地趴竹苑门口，像做贼似的，逮着一个无人经过的空隙赶忙跑进院子里，猫着腰走到西屋窗边。她用力踮起脚，伸长脖子，从窗缝往里看。

　　“吱――”
　　绿色的竹窗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窗里露出半个身穿鸦青色绸衣，外着茶色纱袍的身子和一张绝美清冷的脸。
　　顾诩言与朱简双双愣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好一会儿，顾诩言突然轻声开口询问，他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哑。
　　“你，为何，许久，不来，与我，说话了？”
　　小丫头瞧了他好一会儿才作声，眉眼低垂着，耳朵羞得通红。
　　“简，简儿想着那日小叔叔笑我，或许不喜简儿笨拙的样子，便不敢来打扰小叔叔。”

　　顾诩言闻言，眉眼沾染上些笑意，两个字两个字地跟她说着，“那你，以后，每日，来，与我，说话，可好？”
　　朱简心里像有只鸟一样，快要高兴地飞起来了，猛地点头。“好呀好呀，小叔叔可不准嫌我烦！”

　　答应完了，小丫头才记起来几日前，自己斩钉截铁拒绝梁老头时说的话，笑着的小脸一下就耷拉下来，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顾诩言不解，皱着眉头看着小丫头垂下去的脑袋，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疑惑着。
　　小丫头苦着脸，很是丧气道：“我几日前跟老头夸下口，绝不会来跟你说话的，这下他肯定要狠狠地笑话我了！”

　　还未等那年轻公子开口，小丫头猛地抬起头，狡黠地眨眨圆溜溜的眼睛，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小叔叔以后教我读书识字可好？”
　　公子怔住。末了，心中虽有疑惑，但他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小丫头见此终于喜笑颜开，眼睛咪成弯弯的月牙状，很是讨喜。

　　顾诩言看得呆了，在他这缠绵于病榻的时日里，这丫头就像冬日里的第一束阳光，总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和生机！

　　此时日头已升得很高，风也吹得暖暖的，吹过竹林，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很是热闹。顾诩言与朱简两人，一个站在窗内，一个趴在窗外，都不作声，只是相互看着，眼里堆满了笑意。
　　渐入春日，天气愈渐好了，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愈发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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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美顾诩言醒来啦~~撒花~
最近沉迷于唐代的东西无法自拔……导致不管想到啥都想写成唐代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