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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萧龄离开江逾白的房间时脚步虚浮,踏出门槛,只觉得天与地统统换了一个新的。

      ……江逾白顿时觉得自己对待这个“哥哥”似乎太残忍了一点,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幸而萧龄一时被这个消息冲击地不忍卒视,没有追问细节,否则江逾白都要参照从前在茶馆里听的《襄王梦神女》现场改编一出了。自己就是那个“襄王”,周琰那小孩儿就是故事里他求而不得的“神女”。江逾白自觉他是很厚道的,给周琰树立的是一个魅力难挡的形象。

      反正债多不压身,八卦也一样。淮小亲王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而江逾白还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就是书童叶俞。

      叶俞沉浸在魂飞天外的状态许久。直到萧龄走了有一段时间,江逾白从床上爬起来,悠闲地给自己煮了壶茶并且感叹自己的茶艺居然没退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发问都带着颤音:“公、公子!您刚才说了什么!”

      江逾白:……这孩子的反应未免也太慢了些。

      江逾白:“没什么。就是我心悦淮亲王,准备在这里长住下去。”

      叶俞:“…………”

      他再次遭到重击,脸瞬间变白:“您、您……”

      江逾白觉得这关不大好糊弄,当即一声长叹,现在心中念了句阿弥托佛表示忏悔,紧接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苍白脆弱来。

      “其实我骗了大哥。”

      叶俞焦急地说:“我知道,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我刚才说的都是谎话。只有一点却是真的。”白衣如雪的男人微微抿了嘴唇,单薄如纸的脊背透出一股无声的脆弱来,“我……真的仰慕淮亲王。”

      “也许你不知道……我曾经想过,就这么了结了这一辈子,也挺好。”他清澈的双眼放空,轻声诉说着往事,仿佛有飘散如羽的细雪在眼前纷纷落下,这些言语听在叶俞耳中,使他如浸入寒潭般冰凉刺骨,“那是一个傍晚,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万家烟火,好记得这一世自己的来处。我挑了一处亭子歇脚,但是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来。”

      “我在亭子里等雨停,朦胧之间就睡着了。直到我被人摇醒,有谁塞了把伞在我怀里。还说——”

      “‘这伞挡不住你心底的雨。但纵使落在地上的雨水汇江聚海,也要想办法横桥造舟,借以自渡。这样才不算白活了一辈子。’”

      “我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假的。后半段都是假的。

      萧睿确实是离家出走过。想去看看万家烟火,却发现对于没带银子的自己来说,红尘历历却没有能短暂歇脚的地方。于是他不断徘徊着,想出城去找片安静的水域效仿三闾大夫投江自尽,却发现城内已经宵禁,城门封闭,出不去了。

      只得原路返回。

      叶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记得,就是那样一个下雨的傍晚,公子不见后他沿着河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只觉得天快塌下来了。好在萧睿最后自己回来了,虽然发了低烧大病了一场,但终究是撑了下来。

      “公子……那个人,就是淮亲王?”叶俞擦了擦红着的眼睛,问道。

      “是。”江逾白大方承认,“我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但我知道,是他给了我支撑下去的信念。”

      叶俞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公子在得知自己要被送进王府后沉默了一天一夜,为什么当自己在公子耳边痛骂淮亲王时公子从不搭腔,为什么临近出发的前一夜公子突然不管不顾地冒险出逃,又为什么……公子进了王府之后居然渐渐表现出了认命和宁静。

      公子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淮亲王面前,对进府所怀的不安和恐惧应该超过了愤恨与羞愧。木已成舟,却又念及自己的病情与境况,觉得自己大概此生无望实现那个梦了,就只想呆在离仰慕的人最近的地方。

      想再见他一面,但是又不敢见他。只能白白耗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辗转徘徊。

      “公子……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叶俞只觉得自己的公子实在太可怜了。贼老天爷,你简直不长眼,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公子这样的人!

      江逾白不知道他明白了些什么……但这样的事态发展正是他所期望的。于是江逾白继续保持了“我好可怜好失落”的虚弱状态,顺水推舟:“你能明白……那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曾经想不开过,平白惹他担心。”

      其实是因为萧龄比叶俞更聪明,江逾白也知道多说多错,因此拿故事来打动感性的叶俞是最好的策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眼泪鼻涕一捏一大把的叶俞在混乱地抹了一把脸之后,居然红着鼻头、神情坚毅地说:“放心吧公子!我一定替您想办法!”

      最好是让淮亲王喜欢上公子、心里只有公子、永远陪着公子。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再加上淮亲王神通广大,说不定公子的病就好了呢!

      他的公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叶俞丝毫不担心淮亲王不动心。

      叶俞:“公子别怕。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这满院子的环肥燕瘦就没有一个是能打的。咱们需要担心的是那个传闻中‘万两黄金’事件的正主——没名没份地就让淮亲王花出去那么多钱,吃软饭吃得真是明目张胆。但是这也说明他不仅不是盏省油的灯,而且脸皮也厚。公子将来要是跟他对上,肯定是要吃亏的。”一秒钟切换到了宅斗模式的叶俞有些忧虑地如此分析道。

      江逾白:“……………”

      江逾白:“不是,等等……”

      叶俞:“公子,我明白您顾虑些什么。但是您想啊,您最大的优势在您的才华,后宅里那些肤浅的家伙统统比不上您!您倒不如就跟龄少爷回去,想办法让王爷为您的才华倾倒,光明正大让您近身,然后再徐徐图之……”

      ……去你的徐徐图之!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连职场致胜的爱情策略都想出来了?

      江逾白简直是在用生命摇头否定:“不行。”

      绝对不行!

      叶俞急了:“为什么呀!”

      江逾白也被逼急了,破罐子破摔地低声喊道:“我没时间了!”

      叶俞登时被定在原地。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不想让他对我动心。我已经这幅模样了,难道还特意去祸害他吗!”江逾白几近自暴自弃,想着妈的这戏演不下去了,“我只想呆在这儿,找机会远远见他一次,然后安安静静地走……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别的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咳、咳咳……”

      说得太急了,江逾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间又趴在桌上咳了个昏天黑地。叶俞被他的咳嗽惊醒,一时间两行冷泪又刷地滑落了下来。他扑在江逾白身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哭:“公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都是我自以为是、我蠢我笨!……公子你别生气……”

      “我没事……只是以后,莫要再提……”

      江逾白是真的想哭了。

      还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吱呀——”

      虚掩着的房门突然开了。

      江逾白和叶俞扭头望去。

      只见那里站着满脸泪水、痛苦到有些手足无措的、去而复返的萧龄,也不知道把主仆俩刚才的对话偷听了多少。

      江逾白:“.……………”

      天要亡我。

      另一头,在阴沉着脸摩挲了一整天昆仑奴面具之后,周琰也不知道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想一探究竟,终于下令全城搜索那个和他“萍水相逢”的……怪人。

      于是,只一个下午的功夫,新的谣言甚嚣尘上:淮亲王周琰为佳人一掷万金,但在两人春风一度后,佳人抛弃淮亲王跑路了。淮亲王发誓翻了天也要把他找回来。

      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小俩口耍情趣的可能性大,还是淮亲王阴沟里翻船、遭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仙人跳的可能性大。

      ……约莫有六成的人压了仙人跳。

      剩下四成人看着他们冷笑:就算是仙人跳,以淮亲王的本事,最后也会成“情趣”。真相端看那人下场如何就明白了。但他们赌的是淮亲王还要不要自己作为男人的颜面……这怎么可能会输呢?

      听闻了赌局的淮亲王整个人陷入了暴躁状态:怎么本王永远只能是被动的一个吗?

      而在这时,萧龄再次求见了。

      淮亲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沉如水地说:“宣。”

      萧龄迈步进来,面如死灰,模样比淮亲王还凄惨,倒让周琰微微有些惊讶。

      “……萧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龄的职位是骠骑将军。与前朝不同,现在的骠骑将军秩正四品,只称得上是一个小官。但是萧龄本人前途光明,这才略有不同,周琰有时也称一声“将军”,以表期许之意。

      萧龄这回连程序都不走了,“咚”地一声直接跪下,双膝触地的声音沉闷却仿佛经久不散。

      萧龄深深地、深深地磕了个头,哽咽道:“求王爷……见舍弟一面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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