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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凌时更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连辩解都忘了。

      “安导!”路深最先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又怕自己太过冒失,满脸焦灼,安歌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抬起手来拦下路深:“你不用多说,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凌时感到眉心刺痛,有千万根细针贯穿,疼痛感能穿山越岭地传到心坎里去。

      路深忧虑地瞟了凌时一眼,赶紧跟上安歌的步伐,尽可能礼貌地劝谏道:“安导,其实,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小时毕竟还年轻,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可以调整好状态的!”

      安歌停下了脚步:“路深,我知道你是个惜才的人,我也惜才,但凡事只凭‘多给机会’是办不成的,况且你是前辈,不能什么都惯着后辈,还是好好花心思在你自个儿的角色上吧!”

      路深连连点头,可惜能编出来的话几乎都被安歌拐着弯儿地打回来了,他一时进退维谷,刚一侧身,凌时便从他肩旁擦了过去,直奔安歌:“导演!”

      安歌在摄影机前回了个头,只见凌时端正地站在跟前:“导演,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不想放弃这个角色,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凌时折下身子鞠了个躬,将头埋得死死的,渴盼着一个称心的答复。

      片场内不敢发出任何噪音,尽管仍然有看热闹的人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下这破天荒的一幕。凌振石讥诮的表情在凌时弯下腰的一刻遁去,眼前的一切就像多了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还散发出强烈的向外扩张的磁力,让凌振石无法继续保持他原地不动的气势,只能动身离开。

      路深察觉到凌时这一看似笃定的举动下那颗不安的心——他躬下身子,目光垂在烂泥地里,盯着脚下一块破石头在发呆。

      那石头上布满了脏兮兮的青苔,陷在淤泥之中,经年累月的风霜没有磨去它的棱角,反倒促使一些质地脆弱的部分脱落,变成现在这个最坚硬的自己。

      安歌被凌时这么毕恭毕敬地拜着,居高临下,只能瞧见这孩子的后脑勺,他反复权衡之后,便将凌时扶了起来:“今天先收工。”

      凌时用力地点了点头,各个拍摄部门都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器材。小吴守在边上几乎吓成了世界名画《呐喊》,好不容易等到大导演离开,赶紧连滚带爬地去到凌时身边:“时哥!安导最后是什么意思啊?不会真要换角吧!”

      凌时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摇头的动作,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余光扫过片场边缘时,他才发现凌振石已经不见踪影。

      走了……
      终于走了……

      凌时松了口气,暗自恼恨自己是个不顶用的,居然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路深连追好几步去求人,他不敢多看路深一眼,逃避性地回客栈休息。

      路深以为他会回来和自己说上几句,结果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等来,张直树叼着根烟慢吞吞地走了上来,用手指弹去半截烟灰,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问:“哟,你俩这是什么情况啊?”

      “晚饭不用管我了。”路深望着远处那个失落的背影,淡淡地回了一句,当即拿着剧本朝客栈的方向跟了上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张直树。

      “……口头话说得再多也没实际的用处,您说是这个道理吧?万世培养艺人一向是买定离手的,不存在后悔不后悔的问题,再不济,我们还有点石成金的手艺,再亏也亏不到您头上。”杨新鲜对着那头电话滔滔不绝,终于逼得对方挂断了电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然而她回头一瞧,片场只剩下三两个人,外加一个臊眉耷眼的小吴。

      “怎么了?这么快就拍完了?”

      小吴拽着双肩包的背带,欲言又止,吊足了杨新鲜的胃口,恰好小吴肚子又饿得咕咕叫,杨新鲜便拉着他去附近的小餐馆坐下,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什么!”杨新鲜得知片场发生的事,脸色大变,“我就接了个电话,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小吴十分委屈:“我们也不知道啊,时哥最近心情确实不太好,但没想到安导这么严格,不帮着路老师劝一劝,直接就要炒鱿鱼了!吓死我了!”

      “劝?”杨新鲜轻笑道,“人家是什么身份?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导演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每部作品都是有口皆碑的,人家导戏还忙不过来,凭什么要去将就你们这些小孩儿?”

      小吴愣愣地咬着筷子头,又听杨新鲜叹了一声:“事情还真是忙不完……刚刚我接的电话是一个制作公司的公关部主任打来的,说要给凌时量身定做一个真人秀节目,我跟他说我们家这孩子没什么综艺感,不用麻烦,谁知道对方还蹬鼻子上脸了,说我们万世别把一块破石头当宝贝,最后砸了自己的脚,哈,笑掉大牙!”

      “但是真人秀不是挺圈粉的吗?现在哪个流量小生没有一个超级综艺傍身啊!”小吴好奇道。

      “流量?”杨新鲜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吹了吹,“你们家时哥根本就看不上!”

      小吴的嘴巴圆成了“O”字型,恍然道:“对喔!时哥的偶像是路老师啊!人家路老师就完全没按流量的路线来规划事业,不照样是圈里的流量TOP1嘛!鱼和熊掌完全可以兼得!”

      “兼得个屁!”杨新鲜瞥了他一眼,小吴赶紧闭上自己的碎嘴。

      杨新鲜回忆道:“十二年前路深刚出道,你和凌时恐怕还在上小学吧?不过这位路老师也算是老天爷给饭吃,人长得漂亮,悟性又高,结果凭《光年》成名之后,一样被人当成花瓶来使!我记得当时还有各种搞笑的谣言,不是说路深整容,就说他是个小白脸,被富婆包养还天天在gay吧厮混。华派也没怎么替他澄清,还借机炒作,要不是他后来运气好,赶上了《原罪》的男主,拿下金杯视帝,有底气离开华派,现在能不能这么快转型还说不准呢!”

      小吴听得目瞪口呆,忆苦却完全思不了甜,只听杨新鲜最后轻轻地感叹一句:“我想阿深这么在意那孩子,肯定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所以不想让他再跟自己一样,绕远路……”

      “啊?”小吴到这一句就听不懂了,杨新鲜挥挥手搪塞过去。

      小吴酒足饭饱,等着杨姐结账的时候开始玩起了手机,待杨新鲜从店里走出来,就看见小吴“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惊恐道:“杨姐!大事不好了!”

      杨新鲜匆匆忙忙赶了上来,小吴翻开微博热搜递了过去:“刚才在片场的事被捅出去了!现在 #凌时《殊途》男主被换# 的话题已经‘爆’啦!上面竟然还有时哥弯腰求人的照片!”

      ——开什么国际玩笑!弟弟怎么可能被换?没有实锤的新闻不要乱报道!
      ——哈哈哈简直是大快人心!各位平时吹你家蒸煮是最年轻的戏骨的,还说要拿视帝的,脸疼吗?
      ——非官宣不约!非官宣不约!非官宣不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评论里居然有粉丝在骂安歌是哪个十八线导演?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麻烦打开百度百科,搜一下行吗?我怕搜出来吓死你!
      ——心疼我家深哥,这可是双男主的戏啊,少了一个还怎么演啊?临时换人不会耽搁什么吗?我们还等着深哥拿个视帝回来呢!好气呀!
      ……

      杨新鲜的心原本跳到了嗓子眼,摸清状况后又平安地落回原处,笑道:“大惊小怪,剧组里面难免有些见风就是雨的跳蚤,手贱嘴也贱的,没关系!”

      “不是的杨姐!跟着这条热搜的还有好多跟风黑呢!你看这些营销号,全是带节奏骂时哥的!”小吴又划拉出许多内容,全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关于凌时的“黑料”——有的说他性子傲,喜欢耍大牌;有的说他背后有黑势力;有的说他精神有问题;有的说他是夜店嗨少……

      ——继肖安之后又一个快要崩人设的,啧啧啧,真情实感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办,我已经为我家时总脑补出一百万字的□□总裁文了,一个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富二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后遇上了自己的真爱,就是我!!
      ——楼上,给大佬递笔!但是请把最后的女主换成我可以吗?
      ——耍大牌是真的,我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听说了,凌大腕儿不用任何人的东西,连水都自己带!
      ——逛了一圈评论,大家真是仇富、仇帅、仇实力,果然是人类的本质!
      ——路深眼光不行啊,以为自己发掘了一个好苗子,结果是个拖油瓶!
      ——各位这么酸,是柠檬吃多了吗?深哥和弟弟的关系比你们想象中好多了!
      ——之前把弟弟吹上天的是你们,现在冷嘲热讽的还是你们!拜托了!你们的戏能跟你们口袋里的钱一样少吗?不要再作妖了!
      ……

      乱七八糟,竟把杨新鲜给看笑了。

      “杨姐这可怎么办啊?”小吴见杨新鲜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更加没底。

      “都是些小把戏,好对付得很!这样,你知道凌时的那几个对头吧?买点通稿出去,使劲夸那几个小伙子,还必须使劲贬低凌时,最后加上几句话,暗示他们很有希望接替《殊途》的男主,还说剧组已经跟其中一些人接洽了。”杨新鲜冲小吴眯着眼睛,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目光,小吴不明白这是什么玄学,只能照做。

      客栈的房间隔音效果并不好,凌时能清楚地听见楼上的脚步声。

      可惜他没有心情理会楼上的人是不是在练习摔跤,能把天花板震得山崩,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刷着微博,看看网络上飞溅的唾沫能不能淹死他。

      路深提着两个饭盒从门外回来,进门后,发现凌时仍然用一种无精打采的姿态翻看着微博,别人咒他怨他抑或爱他护他,都不能让他有一丝表情变化。

      路深抽走他的手机:“别看了,把饭吃了,然后我陪你一起梳理剧本。”

      凌时抬起视线,路深就坐在他身边,悉心地抠开饭盒的卡口,耐着性子将炒肉从自己盒里挑出来,全都给了凌时,自己只留些简单的蔬菜和少得可怜的白米饭。

      “快吃吧,待会儿冷了。”

      “路深,对不起。”

      凌时迟迟无法动筷,憋出单薄的一句话,桌边还放着《殊途》的剧本,此刻却像一面耻辱镜,凌时看不得,一看就会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

      ——“路老师放心,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在我热爱的事情上面取代我。”

      然而他今天就亲自走了一回钢索,快到终点时,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好在危急关头,他仿佛听见了谁的呼喊,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钢索。

      路深握住他的手,第一次没有感受到温度的差异,两者都是冰凉。

      “小时,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尤其是伯父他天天来守着你,偶尔酸你几句,所以你就想证明给他看,是不是?”路深恳切地说,“你怕他笑话你,怕他像上次那样,去家里威胁你,你却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

      连续两个“是不是”,凌时的心事已经彻底暴露在外,他噙着泪水望着路深。

      路深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温柔地揉着他手上每个嶙峋的指关节,安慰道:“傻……你现在是在正经工作,应该坦坦荡荡,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别畏首畏尾,显得自己问心有愧似的。”

      凌时垂下头,懊恼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这段时间就是静不下心来……我连看剧本的心情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做……”

      路深拧紧眉头,去到凌时身边坐下,将他揽在臂弯里:“你不能没有心情,也不能什么都不想做,现在别人可以说你这不好、那不好,可是如果有一天,别人开始指摘你的演技,挖苦你的事业,那你连演员这层皮都保不住了。”

      凌时将头埋进路深的怀里,声音还有些发抖:“我就是想不通,你说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突然来干预我的生活?他天天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就是想等我吃了苦头熬不住,亲自回去跪在他面前忏悔!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喜欢看着别人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地方跌跟头!”

      “所以你必须要振作起来,不是吗?谁看着你、跟着你都无所谓,你是在镜头堆里讨生活的,难道还会害怕别人的眼光吗?”

      路深的声音轻得如山涧流水,缓缓淌入心怀,凌时靠在他肩头,多了分贪恋,路深又道:“其实对我们这些演员来说,有了好的作品、好的角色,就等同于多了一份力量,为人处世也更有底气,哪怕遇上什么糟心事,时间长了也就忘了,唯独作品和角色是永恒的,还有你在演戏的过程中获得的快乐和满足,那也是永恒的。你怎么能舍弃这些永恒的快乐和满足,去思考一些禁不起时间考验的事呢?”

      凌时沉吟良久,笃定地点了点头,路深微笑地拍了拍他,凌时还赖在他肩上不肯起来,一时情动,侧过头去吻在路深的喉结上。

      “你!”路深反射性地护住自己的脖子,“别、别乱亲!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凌时厚脸皮一问。

      路深:“……”

      凌时终于破涕为笑,假装埋怨道:“路深!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我现在可依赖你了!你要是哪天把我甩了怎么办!我上哪儿哭去!”

      路深捏住他的下巴,扬起嘴角道:“你有能耐就把我捆起来,不然,你要再这么丧,不好好演戏,我分分钟把你从这层楼上甩下去!”

      两人相视一笑,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盒饭已经凉了大半。

      凌时挪走了所有盒饭,路深叫道:“哎哎!你怎么把我的饭也拿走了!”

      “你的胃不允许你吃冷的!我就大发慈悲帮你解决了!”

      “我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饭,今天好不容易拍完了相应的戏份,终于可以吃东西了,你就忍心看着我一直低血糖?快点,给我几口吃的!”

      “饭在嘴里,你来抢啊!”

      ……

      此后的一段日子,凌时的状态峰回路转,哪怕有凌振石在场,他也努力当成空气,一心系在自己身上,扮演的角色渐入佳境,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彻底关在剧情里面,迟迟走不出来。

      路深经常给予他表演指导,该责骂的地方一概不留情面,而安歌同样要求严苛,从来不说任何一句鼓励性的话,凌时觉得自己的处境极其逼仄,活得还不如剧组养的一条藏獒犬。

      幸好,好事成双。

      自从杨新鲜支招后,网上的舆情果然发生了可喜可贺的变化。

      凌时安然无恙地继续拍戏,“被换角”的事情自然成了无稽之谈,大家又反过来辱骂之前散布谣言的人。那些一捧一杀的通稿发布出来,人们都以为是对方蹭热度、故意抹黑,几乎是群情激愤,对“可怜又无助”的小时弟弟同情不已,于是便迎来了人气的水涨船高,凌时的各项指数在艺人排行榜里直接蹿上了TOP3。

      小吴叹为观止,彻底变成了杨新鲜的一条哈巴狗,奈何此等装可怜、卖惨、损人利己的招数,凌时已经领教过了,没想到这还是万世一套家传的手艺!

      他倒是春风得意,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段日子他和路深走得太近,常常大早上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在别人眼里已经逾越了正常朋友的相处底线。

      对此,凌振石的心情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甚至会将脸绷得铁青,让人误以为他要来砸场子。

      《殊途》的拍摄将近尾声,凌时下午刚拍完了一场淋雨的戏份,安歌让他好好琢磨后面的戏,于是他回房间后就一直待在阳台上看风景,盼着夕阳西下,天边能够烧起灿烂的晚霞。

      他只是有感而发。

      他饰演的这个徒弟依然在泥泞里挣扎着,不为别的,只为了他最信任的人变成了他最不信任的人。凌时承认自己有时会公私不分,几乎将戏里的角色和路深视作了同一个人,眼里的茫然和不解会不经意地变成包容一切的爱意,因此总被安歌揪出来进行正三观的思想教育。

      仔细一想,一个人曾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将你从沼泽里救出来,没有人情债,也没有血缘牵连,依然能全心全意地教你如何欣赏白昼、如何聆听夜晚,教你学会一步一个脚印,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你会如何看待这个人?

      哪怕他不完美,甚至是一个在深渊里遮遮掩掩的丑陋灵魂,到最后,不管是自己,还是戏里的徒弟,如果没法拥有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人格,其实都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的,是吗?

      凌时茅塞顿开,将剧本拿回来翻至末尾,叹了又叹,觉得非常舍不得这场戏。

      纸上渐渐映出了橘红色的霞光,凌时兴奋地一抬头,本想观赏夕阳,却无意中发现路深正在不远处的一条碎石路上走着,凌时缓缓站起身来。

      碎石路的尽头是凌振石。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走亲访友,更新不太规律,先给大家鞠躬,如果有嫌麻烦的小可爱可以等完结了再看(嗯,聪明的孩子一定看得出来,故事已经将近尾声啦)笔芯~另外,温馨提示,路老师的节食行为不值得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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