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宇纪事［校园］》礼钺

1、chapter1

　　八月下旬的枣卫县城早晚已有了凉意，但到了中午却依然燥热，徐皓康前一晚跟同学组队打游戏到深夜，这一天仍然是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吃过午饭，刚要溜回楼上的房间，他奶奶吴春梅叫住了他，“去教堂。”老太太站在楼梯口，手里拎着个食品袋。

　　“去这么早啊，太热了。”徐皓康抓着楼梯扶手不撒手。

　　“小娟刚去教堂看了，说割沙眼的修女在呢，晚一会儿人家要出门，快点。”

　　徐皓康两只眼睛红了有一周多了，一开始老人以为他是红眼病，去诊所拿了点药水，滴了也不怎么见效，直到昨天走亲戚，他姑家表妹刘娟认出他是沙眼，说县郊教堂里的修女会治，刚又打来电话让他们过去。

　　徐皓康从小就皮实，没去过大医院，有点小病都是小诊所解决，所以对找个非外科医生在他眼睛里动刀子这事，他也不觉得有多匪夷所思。

　　祖孙两个骑了电瓶车刚出门，迎面来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停在他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跟徐皓康差不多大的男生，还从后备箱搬下来两个行李箱。

　　男生穿着T恤和运动裤，胳膊上还搭了一件薄外套，目光在徐皓康脸上稍稍停留，望向吴春梅身后的门牌号——紫荆路22号，看完门牌号，目光又落回吴春梅身上，似乎是想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说：“奶奶，我叫辛宇，我爸跟你们打过电话的。”

　　吴春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说：“奥，你是要租房子那小孩是吧？”

　　男生点头，“是我。”

　　吴春梅打量他一番，见这孩子白白净净长得很好看，就是细胳膊细腿的，估计没多大力气，瞅见竖在旁边那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转身叫徐皓康，“康康，帮忙把箱子扛上去。”

　　“几楼？”

　　“三楼。”

　　徐皓康拧掉电瓶车钥匙，转身拎了一口箱子就往院子里走。

　　“你爸说你开学高一是吧？”吴春梅花白短发，人不高，微胖，刚走两步就被两个孩子落在了后面。

　　“嗯。”

　　“我们康康也高一，你今年十几了？”

　　“十六。”

　　男生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大概是刚变完声，声音有点低沉。

　　“那跟我们康康同岁，听你爸说你学习特别好，往后住在这里多帮帮我们康康，他中招考试还差两分才到实验高中的分数线，找人花了七千块钱才进去的。”

　　“奶奶！”徐皓康拖长了声调喊了一句。

　　吴春梅冲男生笑笑，立即不说话了，徐皓康瞥见辛宇没刚才那么拘谨了，嘴角似乎还挂了点笑意。

　　徐皓康他爸叫徐金，和他妈在外干工地，是个小包工头，常年在大城市给人装修，在枣卫这里算是有钱人，家里小楼修得十分漂亮，唯一的憾事就是夫妻两个少有闲暇在家里住，徐皓康打小就由爷爷奶奶带着。

　　他们家的楼共四层，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住一楼，二楼是他爸妈在住，只装了个卫生间和卧室。他自己住三楼，四楼还是毛坯，空着。

　　三楼的三室两厅除了厨房，其余都装修好了，他爸说他学习不好，反正过几年他结婚的时候也要装，不如趁早先装了，材料费还便宜些，都是按照大城市流行的风格，也不怕过时。

　　所以他奶奶刚才说把东西搬三楼，他也没发表啥意见，确实只有三楼能住人。

　　辛宇看着瘦，力气不小，拎着个箱子上楼，也没显得多吃力，到了三楼的客厅里，徐皓康指了指里面的主卧，“你睡那间吧。”

　　三间卧室，两间在阳面，一间在阴面，他自己之所以没住主卧是因为跟主卧挨着那间客卧离门口更近，平时早晨上学起晚了，可以少跑几步。

　　“好。”辛宇刚来，不知就里，人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听。

　　徐皓康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就走开了，吴春梅从食品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辛宇，“他爷爷在下面睡觉，你要出去，这些门都不用管，就把大门锁了就行，我们去给他看眼。”

　　原来戴墨镜不是为了装酷，是眼睛有毛病，辛宇默默寻思着，接过钥匙，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老人，“这是房租和生活费。”

　　吴春梅推辞说：“先放你那里吧，不着急。”

　　辛宇说：“奶奶你拿着吧，放我身上我怕回头给弄丢了。”

　　吴春梅这才接过，还要再说什么，徐皓康站在客厅门口叫人，“你还去不去教堂了？”语气有点不耐烦。

　　吴春梅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她为人热情健谈，又跟辛宇交代两句话才走。

　　祖孙两人再次出了大门，徐皓康骑上电瓶车，吴春梅坐在孙子后座上。

　　“你们什么时候把房子租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跟同学去玩那几天，他爸来过一趟，还带了好些东西。”

　　徐皓康没再说别的，他撑着车把的手臂被太阳晒得特别疼，尽量把电瓶车朝路边的梧桐树荫下骑。

　　吴春梅又自顾自说：“咱们家也不差那几个房租钱，这不他们家跟咱们是个老亲嘛，他奶奶的娘家跟你爷爷的舅家是一个村里的，往上数两代是一个爷爷的。这孩子小时候一直跟着爸妈在外省读书，今年要读高中了才回的本地。”

　　“他奶奶呢？”

　　“跟着他姑在城里带小孩，他老家没别的亲人了。”

　　“那也可以住校啊，学校又不是没宿舍。”

　　“兴许嫌宿舍条件不好吧。”

　　徐皓康从小学就自己睡了，初中三年一直独自睡三楼，家里突然来个人，他觉得不习惯，心理上是排斥的。

　　枣卫县城这一块宗教信仰驳杂，除了城郊的这座天主教堂，还有城东的两座清真寺和西边山上的道观，差点就集齐了三大宗教，也从另一方面显示出本地人求同存异的特点。所以徐皓康尽管心理上有点排斥家里突然多个人，但想想大家都是同龄人，说不定以后还能一起打游戏，又有点小期待。

　　教堂坐落在小巷子里，有个很大的院里，穿过院子，绕过教堂，后面的一排房子是修女神父休息的地方。

　　他们说那个会治沙眼的修女正跟几个人在门口的树荫下闲聊，徐皓康把墨镜摘了走过去，修女让他弯下腰，检查了一遍他的眼睛，确定是沙眼，就进屋拿刀去了。

　　徐皓康的表妹刘娟从水池那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两瓶冰水，“外婆，门口小店卖的汽水都是冰的，我就没给你买。”

　　“我不渴。”

　　修女很快拿了药箱出来，徐皓康见她拿出一根细针管，哆嗦了一下，“还要打针？”

　　“打一针麻药。”

　　“麻药还是别打了吧，离脑子那么近，会不会打傻了？”

　　“哥，你学习又不好，怕啥啊。”刘娟喝着可乐，笑眯眯说。

　　胡春梅把孙子摁在椅子上坐好，“别动。”

　　修女有五十多岁了，说话时和蔼可亲，弯着腰问：“想好没有，到底打不打？”

　　“不打割着疼不疼？”徐皓康还是有点怕。

　　“那肯定疼的，你放心，麻药剂量很小，不会有什么影响。”

　　徐皓康咬咬牙，“那还是打吧。”

　　“哥你这么快就怂了。”刘娟笑出了声。

　　修女很快就把他的沙眼割好了，胡春梅没敢看，刘娟胆子很大，全程看完不带眨眼的。

　　修女割完后用纱布给他包了起来，又给了点消炎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他们走了。

　　眼睛被包了起来，徐皓康没法骑电瓶车了，胡春梅的女儿就是城郊这个刘庄村的，她去闺女家有点事，让外孙女先把徐皓康送回去。

　　表兄妹两个回到家，刘娟扶着徐皓康上楼，徐皓康摸上楼梯扶手就说：“不用扶了，我自己可以走。”

　　到门口的时候，刘娟见徐皓康伸手在摸，就把他拉进了客厅，“看电视还是睡觉？”

　　“听电视。”眼睛麻药劲过了之后还是有点疼的，徐皓康寻思肯定睡不着。

　　刘娟笑着把他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找了部热播的古装剧点开了。

　　辛宇把衣服归置入衣柜，书籍等物也码好，拿了衣服冲完凉刚出来，恰好听见了客厅里的动静，他遂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回来了。”

　　刘娟见屋里有个陌生人，吓了一跳，“哥，他谁啊？”

　　徐皓康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过去，“租房子的，叫……”

　　辛宇见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接口说：“辛宇。”又问：“怎么还包上了？”

　　刘娟看到一个同龄的男生，有些拘束起来，徐皓康见她不吭声，只好自己回答说：“动刀了。”

　　辛宇‘哦’了一声，又擦着头发回卧室了。

　　刘娟朝那边瞥了两眼，坐着陪徐皓康看了一会儿电视，起身说：“我回家了。”

　　“晚上不在这儿吃饭？”

　　“赵诗涵叫我去看电影，我们晚上去吃烧烤，要不要给你带点？”

　　“修女说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你们自己吃吧。”

　　“我把电瓶车骑走了。”

　　“骑吧，路上慢点。”

　　刘娟弯腰拿了电瓶车钥匙，临出门前，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冲徐皓康拍了一张，拍完转手就发了出去。

　　“我听见你拍照了。”

　　“自拍。”刘娟面不改色地说。

　　徐皓康又坐了一会儿，古装剧一集播完，几秒广告后，自动进入了下一集，他的尿意也越来越汹涌，扶着沙发站起来，犹豫了几秒钟，高声喊：“那个，兄弟，能扶我去趟卫生间吗？”

　　辛宇昨晚坐了一夜火车，早晨五点多到的市里，又坐大巴到的枣卫县城，一路上都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躺在新擦洗过的席子上，感觉身体还处于一种颠簸摇晃的状态中，刚有点要睡着的意思，被这么一声吼，立即就清醒了，脑子里也跟着一阵疼。

　　“来了。”他声儿不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