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几何》迢迢尽

36、番外二（3）

　　夜幕降临。
　　远离城市灯火的浸染，山区夜晚的天空是一种极致的深黑，宛如细腻柔滑的天鹅绒。漫天的星子随着地球缓慢的旋转渐次放出光来，如钻石般闪亮，冷峻而迷人。
　　夜色笼罩下，万事万物，熠熠生辉。时光仿佛投下了一道道边框，赋予事物最后的形状，使得它们因此凸显、明晰。
　　林海层叠，远山绵延，风过处，绵长而轻柔的波浪自树冠发源，浩浩荡荡往远方推移。
　　“干干干干干嘛不在....在酒店躺着....我他妈...快冷废了....”地心引力对两条鼻涕的吸引不及夜半时分肆虐的寒气，那两条鼻涕就被活生生堵在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尴尬位置，路放边夹着腿走边搓鼻子，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去看星星。”程敛放慢脚步，回过身，长臂一揽，将路放拥入怀中，搂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观星台去，“你一直很怕冷啊。”
　　“别他妈他妈的用....用激激激激激将法了....老子就是...就是怕冷怎么着吧...”路放牙齿上下正咯哒咯哒打架呢，一开口说话，干燥的寒风直往嘴里灌，更显得他的声音如同被人刮坏了的磁带被强行塞进了劣质录音机发出的声音，沙哑而难听。
　　“乖，很快就到，保证不虚此行。”程敛柔声安慰，又替他拂去毛线帽上几朵细小的雪花。
　　群山与树林环抱的观星台空无一人，只有林间弥漫着奶白色的雾气淡淡地在上面罩了一层，从高处望去，竟有种温馨静谧的美。
　　“到了。”程敛卸下身后的巨大的背包，在路放惊讶的目光中从里面掏出一件件令人匪夷所思的物品，睡袋、防潮垫、帐篷、一个长形的黑色帆布袋、以及一套完整的生火设备，包中还有数量不明的各种小物件，将质地柔软的登山包赘得变了形。
　　“我靠？？？你你你今晚要在这过夜？”路放一看这架势，吓得一下子就不结巴了。
　　要是真得在这过夜，那还不如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好歹死个明白，总比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给冻死好。
　　程敛闷头开始组装帐篷，不搭理他。
　　“嘿，你丫的别想不开啊！我好像...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你这是要殉情啊？我靠，你你你先别忙活....”路放赶紧凑上去，指着鼻孔那两条僵持许久的鼻涕，作可怜兮兮状：“你看看我，你可怜可怜我，我年纪轻轻....”
　　程敛受不了了，路放跟个聒噪的蚊子似的，搅得他差点忘了怎么组装帐篷。
　　他把帐篷抖开，耐着性子解释：“就看三个小时的星星，回酒店过夜！”
　　路放一张哭丧的脸瞬间转晴，屁颠屁颠跟上去帮着生火支帐篷。
　　...
　　程敛带的是双人型号的自充气垫，软而结实，两个成年人躺着也绰绰有余。
　　帐篷是全透明的半圆形，宽敞而严实，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黏在地上，这使人能在全方位亲近自然的同时，又免受寒风摧残之苦。
　　程敛一摁开关，里面亮起一盏橘黄色的LED小灯。人躺在其中，可以看到头顶一整片寥廓的夜空。
　　帐篷外燃着篝火，两人钻到帐篷里，和衣躺下。火光明明灭灭跳动着，如同摇曳的烛影。人处在其中，帐外的火焰随风往下一挫，脸上的影子仿佛更深了一层，恍然间竟有了种新嫁娘进洞房的错觉。
　　“钻到睡袋里去。”程敛拉开睡袋拉链，率先钻了进去。
　　“但我想挨着你啊，睡袋没有双人的？”路放愣愣地不动，刚在外面烤火取暖，七魂六魄已经捡得差不多了，他那放浪发骚的本性复又显现出来。
　　“不保暖会很冷的。”程敛哭笑不得，他拍了拍路放因映着火光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回酒店再挨着睡。”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帐篷里重归沉寂，只有火星爆炸发出的轻响。
　　俩人窝在木乃伊式的睡袋里，齐齐望着天，只露出两张红扑扑的脸庞，两双滴溜溜的眼珠。
　　骤然风起，云破月出，大半个月亮钻了出来，是个不规则的圆形，如同破冰处一汪银灿灿的水，冷冽而清亮。
　　星星如一把碎银被人在天幕上随意撒开，美得清冽。
　　路放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感叹词。在面对自然界浩瀚的奇景的时候，人总能旁观数小时而不知疲倦。
　　亮的，暗的，一闪一闪，观之不厌。
　　“圣诞节一起去更北的地方看极光吧。”程敛侧头看着路放，他整张脸都陷进温暖的睡袋里，只露出一个冻得发红的鼻尖，程敛没由来地想到了雪人那胡萝卜做成的鼻子，他轻轻笑了出来。
　　而鼻子向上的那一双眸子里总藏着狐狸般狡猾的笑意，虽然从侧面看不见，此刻也应当盛满了同样灿烂的另一片星空，纯粹，无杂质，随年岁而愈发清澈，如同露珠滤净空气，经久不息。
　　这个人，眼睛也不好看，鼻子一般般，只有一张嘴巴厉害得很，总是不服软，处于下风才会贱兮兮地讨饶，着实欠收拾得很。
　　浑身上下，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出几个优点，程敛实在想不出叫他心动的瞬间在过去的哪一刻。
　　“好啊！夏天有没有极光啊？圣诞节比现在还冷吧？”路放不舍得移开视线，只是提了个白痴问题算是应答。
　　“夏天也有，但是少见。”程敛见他看得着迷，不便多说以后的事，便把脑袋转了回去，专注地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
　　...
　　一切将会重现，当我们老去。
　　有一个人人会在寒冷的冬夜留着一线暖光，煮着香喷喷的甜牛奶等你回家。
　　有一条狗会在时间将近的时候将头探出窗外，吐着舌头，巴巴待着疲惫的归人。
　　时光总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