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37、卷五 冷氏山庄（八）

　　贺衡当真不顾伤势，爬起来就奋起直追！
　　这两人刚刚才斗了许久，如今一追一赶，本就是各自提着一口气！更别说贺衡更是不要命似的追得紧！
　　三人很快就到了悬崖边。
　　唯一下山的铁索桥依旧还是断的！
　　而此刻简饶空重伤且断臂，根本无力飞跃过去！
　　贺衡一步一步逼近。
　　简饶空停在崖边，扼着宋怀甫的脖子，将他提溜起来，双脚离地，悬在悬崖之上。宋怀甫如今武功全失，形同废人，根本无力挣扎！
　　宋怀甫如蚊虫般的声音细细错错：“阿，，，衡，，，”
　　贺衡眼神忽明忽暗。
　　简饶空笑：“怎么，这就心痛了？”
　　贺衡双拳紧握，眼眸深邃越发浓郁：“你放了他！想干什么冲我来！他，他经不起你折腾的！”
　　简饶空笑得越发温柔：“我知道他是个纸糊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快的！”
　　贺衡：“你到底想怎样？”
　　简饶空唇角一弯，毫无预兆，忽然手一松，“不过就是想让他在你面前死无全尸，碎尸荒野罢了！”
　　贺衡心神一晃，说时迟那时快，当真也是恨他入骨！一脚就把他踹下山崖，想也不想，跟着也飞身跃起，也一并跳下了悬崖！
　　贺衡几个下贯猛冲，就要抓住宋怀甫的衣角的时候，特么地，简饶空居然又横插一脚，二人瞬间，叱空和横刀又短兵相接！当真是不死不休，要共赴黄泉！
　　只是如今说什么，贺衡也要让宋怀甫活下去！
　　可简饶空分明也知道这一点，却是半分空隙也不留！
　　越打越难缠！越打越黏滞！
　　贺衡急！心急如焚！
　　直至抓住了个机会，贺衡总算抓住了宋怀甫，反手一掌就要将他推到悬崖上空！
　　可相应地，贺衡下坠得更厉害了！
　　宋怀甫急：“阿衡！”
　　贺衡：“好好活下去！”
　　可天不遂人愿，简饶空却是一掌就将往上扬起的宋怀甫给推了下去，这一掌可是十成十的力度！
　　宋怀甫当即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跌入崖底！
　　贺衡眼睁睁得看着宋怀甫跌了下去，当真是心神俱裂，肝肠寸断，“怀甫！！！！！！！！宋怀甫！！！！！！！！！！！”
　　贺衡双目通红，就连这巍峨陡峭，连绵起伏的少女峰都掩藏不住他毁天灭地的仇恨，掩盖不了他撕裂苍穹般的怒吼，“简饶空！！！！！！！！！！！！！！！！”
　　失了控，发了疯的贺衡瞬间就如豹子般砸向了简饶空，将他直接砸在了峭壁之上，双手如钳子般牢牢钉住他，一路顺着锋壁往下拖，活生生拖了一路的血肉模糊，随即翻手一夺，，随手一抛就将那简饶空的‘叱空’狠狠捅进他主人的胸膛之中，溅了贺衡一脸的血，继而又拔出来，再捅！捅进去，再拔！拔出来，再捅！
　　直至简饶空面目全非，血肉成泥！
　　随即将简饶空往外一抛，贺衡也终因为伤势过重，缓缓闭上了眼，也跌落了下去！
　　贺衡意识模糊中，好像听见了扑通一声！
　　然后他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远处那一点亮光，贺衡朦朦胧胧之中好像看到一个美人在冲他笑！
　　贺衡想伸手握住他，紧紧地，再也不松手！可那人影却越飘越远！
　　贺衡急得大汗淋漓，急得眼角流泪流血，喃喃疾语，“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能再离开我了！”忽地大叫了一声，“宋怀甫！！！！！！！！！！！”
　　“我在！！！”
　　贺衡猛然间醒了。
　　一睁眼竟然看到了宋怀甫，看到了他着急的目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一切恍惚得就像是个梦！
　　可贺衡却什么都不想管，即便这只是个梦，他也只想牢牢抓住宋怀甫的手，只想紧紧地抱着他，于是他当真就这么做了！
　　等到他觉察出眼前的这个人有呼吸，有温度，有心跳的时候，他才明白，他还活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也还活着！
　　直到怀里的那个人道：“阿衡，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贺衡才依言放开他，定定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宋怀甫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笑得慵懒乖柔，道：“这崖底其实是个湖，我当日坠下来，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怎知，不仅没死，还能顺手救下奄奄一息的你！还能找到这间草屋！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你要怎么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才好呢？”
　　贺衡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你想要什么？”
　　宋怀甫十分轻柔得拿开他额头上的毛巾，换了盆清水，又重新浣了浣，又敷在他的额头上，“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呢？！”
　　贺衡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似乎已经言明了。
　　宋怀甫避开他的伤口，又贴在了他的胸膛，“你发了好几日的烧，迷迷糊糊的，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了！是你自己说的，我经不起折腾的！”
　　贺衡摸了摸他的头，嗯了一声。
　　宋怀甫：“还有，以后不准想着再和谁一起同归于尽了？！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能走出这少女峰嚒？”
　　贺衡又摸了摸他的发，又嗯了一声。
　　宋怀甫柔声轻语，慢条斯理，细细数落，慢慢究责，一字一句，思路清晰，抽丝剥茧。
　　每说一句，势必要贺衡应上一声，才罢手。
　　怎奈，贺衡就在这事后算帐的时候，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宋怀甫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身下那人嗯一声，才爬起来，蹙着眉，用手指细细勾勒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活着，真好。
　　等到第二日巳时末，贺衡醒了，宋怀甫却不在。
　　他才坐起身，开始打量起这间茅草竹屋。
　　这间草屋虽简陋，但是什么都有！
　　可见草屋的主人住在这许多年了。
　　贺衡抬头注视着墙上的那幅山水画，伫立良久。
　　可究竟是谁，和冷氏山庄又是有何渊源，才会在这崖底生活了许多年呢？！
　　推开门，见贺衡披着衣站在那，凝视着那幅山水画，宋怀甫道：“阿衡，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好奇，这间草屋的主人是谁？”
　　贺衡惊讶：“你知道？”
　　宋怀甫道：“那是，我可是已经清醒着在这住了好几日了！”
　　贺衡笑：“嗯。”
　　宋怀甫：“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贺衡敷衍着又嗯了一声，但却是神情专注着抬手将他脸上乌七八糟的黑灰给擦了个干净，“你干什么去了？”
　　宋怀甫于是将那个惊天大秘密也抛掷脑后了，赶紧献宝似的，将那黑糊糊的一碗端到了他面前，“我去给你熬药了！”
　　贺衡望着宋怀甫那亮晶晶黑漆漆的眸子，那眸子里满是欢喜，满是邀功的神色，贺衡只是望了一眼他端上来的不知糊成了什么样的东西，也不点破，顺手就接过去，仰头喝了个干净。
　　宋怀甫道：“怎么样？”
　　贺衡嗯了一声，神色自若，十分自然得就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好几杯水下肚。
　　宋怀甫又将贺衡拉住，“我还发现了这草屋后面竟然还有一池温泉！你受伤太重，可是需要养一养的！”
　　贺衡一路被拽了过去，这倒当真是个好地方呢！
　　宋怀甫道：“那你在这泡着，我再去给你做饭去！”
　　一听做饭二个字，贺衡情急之下，就赶紧拉住了他，“不用了，我不饿，你身体也不大好，一起泡吧！” 话才说出口，贺衡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再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得绕到了温泉的另一边去，自去宽衣去了。
　　宋怀甫心中自有一喜，“那我就不客气了！”刷刷就脱了衣服，跳进池子里。
　　贺衡站在温泉中，闭上眼假寐。
　　宋怀甫伺机就游了过去，“阿衡？”
　　贺衡没睁眼，嗯了一声。
　　宋怀甫越靠越近，贺衡不着痕迹越退越后，直至退无可退，脚后跟都已经抵在了温泉池边上了。
　　直至宋怀甫双手撑在了贺衡背后的池壁上，一脚踏进了贺衡的双脚之间。贺衡退无可退，一屁股都坐在了池壁沿上，泉水都没上了他的肩了。
　　宋怀甫：“你干嘛老是往后退？”
　　贺衡只觉得近在咫尺的宋怀甫温热的气息尽数都喷在他的脸上了，又痒又麻又酥！
　　贺衡故作镇定：“你离我太近了！”
　　宋怀甫一只手直接就要堂而皇之摸上了贺衡的脸，却突然又被贺衡的两根手指给钳住了，贺衡猛然睁开了眼。
　　宋怀甫却没有被吓到，只是撇了撇嘴，紧接着又要伸出另一只爪子摸上去，又被贺衡给钳住了！
　　宋怀甫一脸的不高兴，“你不是受伤了嚒？！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手劲？！”
　　贺衡不语，重新又闭上了眼。
　　宋怀甫见他又打算不理他了。
　　隐在温泉下的两人立即肌肤相贴，贺衡一个激灵，眼一睁，就望见温泉雾气下的宋怀甫肤如凝玉，唇红齿白，媚眼含情，紧接着就听到了那一句能让人听了就酥了半边身子的含情脉脉的呢喃，“阿衡～” 捎带着妖娆又软糯的尾音上扬。
　　贺衡心中暗道：又来，勾人的狐狸精！
　　贺衡立即起来，翻身就将宋怀甫压在了池壁之上，宋怀甫的两只手也被他牢牢钳在上方，且当真不为美色所动，“对付你，还是可以的！”
　　贺衡倏地就扔下了他，往温泉池子的另一边走去。
　　宋怀甫心里都快呕出了血了，若是在京都，换成其他人，光靠他这张脸，勾勾手指头，没准儿都能有人舔跪过来。
　　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贺衡这厮了呢？！真是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也不上钩！你还真当你是庙里的和尚呢！能坐怀不乱？！居然还敢骂我是狐狸精？！哼，等着哪一日，我非要把你那层假惺惺的道貌岸然的面具给撕了个粉碎！让你跪下来求我让我再看你一眼！
　　宋怀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两个人登时相安无事，又泡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贺衡起身，穿上衣服，远远对那边的宋怀甫道：“差不多时辰了，别泡太久了，太久了容易，，，”
　　贺衡觉得怪异，那边久久都没有动静了，转身一瞧，宋怀甫不知何时，早就晕倒在了池边了。
　　贺衡急忙跑过去，径直就从池子里捞出宋怀甫穿好衣物，搂在怀里，“怀甫？！醒醒？怀甫？！醒醒！！！”
　　眼见风一吹，宋怀甫低声就咳了起来，贺衡赶紧就将他一路打横抱着回到草屋去了。
　　宋怀甫如愿以偿又缠上了贺衡的脖子，心道：哼，死鸭子嘴硬！看来，美人计不管用，苦肉计却是一摸一个准了！
　　贺衡一摸宋怀甫额头，果真是受了寒，发起了低烧，正要转身去给他熬姜汤，却忽地被宋怀甫拉了过去！
　　宋怀甫道：“不许走！”
　　贺衡：“我去给你熬姜汤！再煮些粥来！”
　　宋怀甫原本还想赖着他，可转念一想，好像他们二人确实也饿了一天的肚子了。
　　贺衡去了厨房忙了好久，宋怀甫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来，干脆也跟了过去，站在厨房门口，半隐不隐，偷偷瞧他。
　　宋怀甫忽地又心疼起他来了，他伤还没好，也才醒过来没多久，就又被我骗过来，还得熬粥给我喝。可再一想，骗他的事儿着实有点多，竟然在门口又开始忏悔起来了。
　　贺衡还背对着他加柴火烧水，“外面风大，你要站在那多久？”
　　宋怀甫只得默默走进来，又从背后慢慢环上他的腰，“阿衡，以后，不管你怎么生气，你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贺衡顿了顿：“我若是生气，那定是你又骗了我什么！”贺衡转过身，面对着他，“所以，你又瞒了我什么呢？”
　　宋怀甫望着他的眼睛，咽了下口水，“我，我，我，，，我其实刚刚没受寒，也没晕倒，，，”
　　贺衡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还有呢？”
　　宋怀甫：“没，没有了！”
　　贺衡：“当真？？？”
　　宋怀甫：“嗯，，，”
　　贺衡重新又转过身：“好了，回去吧，一会喝粥！”
　　宋怀甫又扑向他，环起他的腰，“所以，你刚刚明明知道我装晕！”
　　贺衡嗯了一声。
　　宋怀甫：“那你还，，，”
　　贺衡没有说话。
　　宋怀甫：“阿衡？”
　　贺衡：“嗯。”
　　宋怀甫：“阿衡？”
　　贺衡：“嗯。”
　　宋怀甫：“阿衡？”
　　贺衡：“嗯。”
　　宋怀甫：“我好想就这样一直生活在这里呢？！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贺衡：“嗯。”
　　宋怀甫：“世间如何，又与我们何干呢？！”
　　贺衡没有说话。
　　宋怀甫：“大唐人才济济，又不缺你这一个捕快？！是不是？天塌下来，还有别人扛着呢？！是不是？！坏人那么多，你也抓不完？是不是？！我们就待着这里，过一辈子！好不好？”
　　贺衡顿了顿：“好！”
　　宋怀甫：“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又骗我！？”
　　贺衡笑了：“我何时骗过你？！”
　　宋怀甫想了想：“那倒也是！你都不屑骗我！向来都是你想作甚就作甚！随心所欲得很！根本就不和我讨论！”
　　贺衡又笑了，“那以后我都听你的，可好？”
　　宋怀甫：“当真？”
　　贺衡：“当真！”
　　宋怀甫：“那你现在背我出去，我要看星星！”
　　贺衡：“不喝粥了？”
　　宋怀甫：“回来再喝！”
　　贺衡：“好。”果真就背起宋怀甫走出去，沿着那个少女峰崖下的湖边信步漫走。
　　宋怀甫紧紧贴在贺衡的背上，搂得也越来越紧。
　　贺衡：“冷嚒？”
　　宋怀甫：“不冷！我还想再看一会！京都城里的星星没有这么亮！也没有这么多！”
　　贺衡：“嗯。”
　　宋怀甫倏地蛮横地抬起贺衡的下巴，“你都只看脚下的路，不抬头望天空的星，还嗯什么嗯？！敷衍！敷衍得很！”
　　贺衡又笑了，转头望他，那句深藏在心底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在我心中，漫天星辰，都不及你的星眸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