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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这一处的诡秘奇异,虽是从头至尾无人知晓。
      为神魔曾踏足过的那处临河石阶上却是随后便出了场热闹,有那两人吵了起来。

      而说来也巧,这生出争执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才於未久前搭话了飞蓬的那路人,而另个正是昔日树下因反应过于胆小而遭飞蓬询问的那怯弱男子。
      缘由也奇,乃是后者听到前者与友言谈间对今次灯礼不甚在意,才怒起的争执。

      古镇此礼兴於几年之前,此镇於各国争斗中苦不堪言后,生了邪性开始。
      外乡来此听闻,不免也觉着邪性,但古镇规矩摆着亦无可奈何。是以遵守,也多为安稳、为利。叩问已心,怕没几个能说上心的,更不提尊敬。

      这本是寻常事,说於大庭广众下也只面皮难堪了些。
      但这路人运道不大好,这事搁在别处别时也罢,古镇时下却最是忌讳这个。
      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反正明面上镇子里人很快就将镇长请了来,看那路人也是一脸厌弃。

      这场闹剧最后也未开始多久,便在到来的镇长客客气气又不容抗拒的‘隔天请务必离去’这逐客令下结束。

      重楼迟些挥散术法,便正将这幕看入眼中。他的目光稍是停顿,就露出些许讥讽。
      总有这么些人贪心有余,未曾惜福!他日贪求,以致恶果,而今悔之晚矣又何用?是亡者可生,还是破镜能圆?
      两者不可,悔有何用!
      于事无补,还望故人归来,以度难关。

      哼,真是痴心妄想。

      重楼解了术法,心思回转。
      他跟前是一方灶台,其上放着些今日采买或路遇时被赠的蔬菜瓜果诸如此类,是出门前飞蓬本想试着再做一把而取出的。
      这会儿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回至此地后,重楼本是一时未有想起这茬来。
      但他维系着术法不散时是无意的转悠了圈,恰是在东厨门口走过,便一眼看见了。
      还极其顺带的想起了飞蓬其实口味挺偏清淡,譬如用料为蔬菜瓜果什么的,於其总是较为偏爱。尔后极其顺理成章的便动了念头,理由无需多言,不过是念着将走罢。

      他俩之前因着直接下厨实在够呛,最后是只得从易做,也比较倾向的点心入手。
      但若问个中精进,说来却是除了对方可寥做参考,也别无他人了。谁叫是有言在先,拌嘴时又误许了成品该由对方独享。后加以较劲,不管不顾的便互相祸害了个彻底。
      初时用来,两两皆觉对方怕是要谋害自身。堪称梦魇。

      可这说来,却也不怨手艺。
      不以术法添彩的他二者想要做出个花样,本就是难。又加以经手用料,总难免沾染上点灵力,成品甚至比之寻常人家做来还要出色。
      但偏坏在飞蓬用料偏向清淡,正是神族习惯;重楼则取用惯是偏於辛辣,恰是魔界惯常...

      结果,当然惨绝人寰。

      然而即便如此,之后也无谁提过就此作罢。倒像拗上了,直至是绘日来临,飞蓬赴约。

      这边的重楼魔掌伸向了食材。
      另边的无人树林里也是一阵暗芒忽起,色泽再度黯淡下的那幅画卷徐徐再展,飞蓬自内步出。

      他才站定,身后画卷自燃而起。
      那焰敞亮热烈,却也不触旁余,仅是死缠着画卷非要将之焚尽般。

      飞蓬转身见证,眸中便似也多了簇似是而非的火光。
      他缄默着,什么也未做。直至那画卷终是付之一炬,才移开了目光。
      边处的流水潺潺,是贯穿了古镇南桥的那条河流的下流,也是画中所绘的她与她相识时落满了遍地流萤的地方。更是画仙眼中最是美好不可染指、叫她此后想来又愧於再来,可直到弥留之际还是不禁前来的埋骨处。

      飞蓬去时赶了巧,画仙已将散手人寰。
      曾是娇艳的容颜浅覆了层死气,明眸也浑噩不清着,一身灰扑扑的色调。好比才上枝头的花,转眼就要凋零了。只余最后一口气未曾咽下,如是不甘。
      许是出于见她本性未移及一些些的怜悯,飞蓬沉默了会儿,开口是道可救她一命。
      但想是真不愿活了,蓦然回光返照的画仙并未接受,倒是在他默许之下说起了个故事。

      一个浸透了说故事的仙灵悔恨的故事。

      “这不是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在最初的开头,她便如此为之后做下了定语。

      曾有一位凡人,机缘巧合下成仙。
      他好运又入神界,从此便成了其中一员。
      在神界的日子,是无忧无愁,却也无滋无味。
      初时的乐趣过了,他开始思念起人界的一切来。他后悔了,便将总总又重拾了起来,可却发现如何也无法再回到曾经。就在伤感之时,他发现了一卷无意带上神界的画。

      那副画,是凡人为心爱的女儿所作下的。
      但时至而今,哪还有女儿呢?

      有道是神界三日,人界千年。
      他早不知道在神界度过多少个日子啦!那所谓心爱的女儿,别说灵魂,怕是连一捧灰都找不到咯!

      凡人是为此发了狂。

      他不顾一切的将所有心力投注给了这副死物,只为了让画中的‘女儿’‘活’过来。

      凡人成功了吗?
      他当然成功了,他在运气方面好像总是显得不错。

      但他也死了。

      在见证这一切之前,就因为消耗过度而死了。

      无缘无故的死了个仙神,这件事当然引起了注意。
      但‘女儿’像是继承了‘父亲’的好运,她避过了搜查,甚至最后也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一位画仙。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
      啊啊,如果这是一篇美满的故事的话,那的确应该是要这样的。

      但很可惜,这只是开头而已。

      主角才刚刚上场。

      不知道是不是劣根难改,虽然成为了画仙,‘女儿’却并不知足。她极度的渴望着世上所有美丽的色彩,期望能将一切描绘画下。

      她对作画,着了魔。
      就像她的‘父亲’宁肯蒙蔽了双眼,也要‘挽救’他的‘女儿’。

      画仙曾对那些仙神下界的风流事,一点不感兴趣。
      可为了画,她也开始好奇起下界的风景。因为神界实在太无聊,到处的风景好像都是一成不免的模样,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她已经腻了。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错,这并不容易。因为神魔之井很早前就被封锁了,而她也没有以其他办法下界的能力。

      可画仙是如此的渴望着,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胡思乱想,深信只有下界才能淬炼出更为高超、鲜活的画技,因她本身就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作啊。而神魔之井,也并非未有空隙可钻。

      因那镇守着那处的神将,并非时刻皆在。

      说道这里的画仙叹了口气,像是怜悯的笑了笑。

      画仙成功了吗?
      是,她达成心愿了。一如她的‘父亲’。

      虽然为此她受了很重的伤。
      但她也到底是在神将为魔尊所纠缠的时候,奔入了神魔之井。等到从昏迷中醒来,便身处在了凡界。
      一开始,画仙并未细思。但很快,她便也发觉这个凡界和认知中的不一样。不但灵气稀少,没有仙灵也没有妖魔,连鬼魂也不曾得见踪影。

      这很奇怪,但她无能深究。

      终于得偿所愿的画仙对凡界一切都十足新鲜。
      她不懂掩饰,也不知人心险恶,一心慕念着凡界的繁华、色彩绚丽。不知不觉中,就暴露了太多东西。被为求长生的凡界帝王盯上,而软禁了起来。
      那是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但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

      拖着一身更加深重的伤势。

      画仙终是怕了,她不敢再近人烟处。
      可世事无常,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她遇见了一位纯善的少妇。那一身未曾好转又经受折磨后的更重几分的伤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没错没错,她被拯救了!在那一天,被那个人!!

      画仙的双眼蓦然明亮起来,她语气激动带颤,却是似哭似笑。
      之前的一切言述,对她来说都好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到此刻,才是入了正题。

      可世道多苦,乱世尤为。
      少妇的故里是块兵家必争之地。
      前些年安稳下的局面再度动荡,想也可知,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这些地方。

      看着少妇渐渐愁容度日,画仙着急起来。
      她希望少妇能同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又如何能得到眷恋故里的少妇同意。不但如此,少妇甚至反劝起了画仙。她虽一无所知,但也能感觉到画仙在躲避着什么。
      画仙被感动了,在战火将来与少妇日益消瘦的焦虑中,她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跟所有试图打破而今安稳的一切,为敌!

      在各国军队前来争夺这个宝地的那天,画仙在暗处施法,制止了战火的燃烧。
      她成功了,但也再次的暴露人前。昔日帝王再派人来,是要擒拿於她。全盛状态又警惕不已的画仙自然很快察觉,而这可不似前面大军般好对付,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下了重手,将这一群人是尽数歼灭!
      这消息又经探子传出,便叫各国更是不敢妄动。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村子里的人们亦有察觉,他们感恩戴德。
      但画仙并不轻易迈出林子,便谁也未有见过她的模样,除了少妇。对!那时候,只有少妇能提着她们相遇那夜,从漫天流萤中得来的流萤灯去找她!
      可那段日子终究还是过得太快。
      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被发现了。那人不偏不倚,正是因近来少见妻子而生疑尾随来的少妇夫君。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欺得两个要好姐妹是为来人是他而感松了口气。
      但这为人丈夫的,既然不是个好东西!又哪来真的一如她们所期。在经过最初的不安拘谨后,这人就生了邪念,将画仙哄上了手。
      少妇...也许是察觉到了,好些日子里是郁郁寡欢。
      画仙有感,却为恋情分了神。就连有时少妇对她欲言又止,也在追问无果下,敷衍着未曾追究。长此以往,便叫那人发觉,起了杀心。

      那是他的妻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下这种手?!!

      画仙咳出一口血来,近乎癫狂的尖叫。
      但渐渐,她又萎靡下来,悲戚着缓缓接着说了下去。

      画仙晚来半步正巧撞破,才知是她识人不清!
      匆去救人已为时晚矣!只能目睹好友亡故,连欲见她魂魄一面,也因寻不到此间亡魂去处而不能。
      恋情遭到如此打击,连至交也为此丧了命。深陷绝望及自责的画仙在暴怒中将那个该死的男人惩戒后,远走了他乡,再不回这伤心地。

      可即便如此,她又如何能以释怀。
      曾引以为傲的画作,也渐是流连往事,日日徘徊其中。妄图着,能挽留下一丝曾经的美好。

      但怎样都回不去了...
      永远、永远的,怎样都回不去了...

      画仙啊,最后注定要抱着这些重重叠加、既痴又悔的怀念,孤单着死去。

      “这就是最后了。”
      “看吧,这个故事并不多么美好。或者说,满是执念与疯狂。”

      她於最后再次苦笑,并为此深深的叹息。
      但一个微顿功夫,那双明眸中便露出了柔软的想念,声音也轻得像是怕惊动的岁月:“但我是这么的深爱着它,一如故事最后的万般悔恨。这里是善变的人世,正因如此,我才能遇见她...”
      “也正如此,在而今的死后,我一定能於那头再同她相会的对吧?飞蓬将军。”

      “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如此宽慰我这个罪仙,真的好吗?”
      “啊啊,抱歉说了蠢话。该这么说吧,真是沮丧又庆幸。在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您当初的温柔后,现下还能再次见到您这样的温柔,这真是...”
      “真不错、啊不,是太好了!”

      “而当初的事、当初的事,唉,算了吧。您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想必也该全都清楚了。倒是我,生得一个笨脑子,稀里糊涂的。哈,不是事到临头,哪知道...”
      “趁着此刻,您还请快离开吧。这般污秽之地,您肯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就已足我感激的了。”
      “您该走了。”

      “我已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我、有话还没说,也还没来得及向她道歉,如果她走快了未及等我就糟糕了...”
      “所以...我必须要快...要快...!!”

      画仙最后的呢喃,已有着近乎癫狂的期盼。

      她疯了。

      也许是在他来之前便为魔气侵蚀至此,也许是将那段故事阐述并劝告他离去后,总而言之...
      明白了这点的飞蓬毫无留恋的依言离开了画境。但他并未走远,如静聆听这些想来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人到来知晓的话语般,驻足。
      直到最后见证了这位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画仙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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