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馄饨，四勺辣》大鱼头

3、有总比没有强

　　因为“恰宝事件”，“娇弱”的宋至雨顺理成章地在家里又多待了一个礼拜。其实他心里明白一瓶盗版矿泉水只是让他多跑了几趟厕所而已，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八成是他在放假最后三天里通宵补作业而造成的极度紊乱的生活。

　　别看宋至雨表面一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关心的世外高人样儿，其实他就是“怂”人一个。放假一个月的前二十七天里，他是放浪形骸、洒脱不羁的世外高人，而放假的最后三天呢？还是得回归世俗噫。俗话说的好，你的爱豆们也是要正常吃喝拉撒睡的，而十六七岁的谪仙儿也是要交作业的。天理固然，人之常情。

　　宋至雨将语、数、外、物、化、政、史、地、生一排溜的作业码在了学习委员李枢的桌上，却仍然受了李枢一记责备地白眼。李枢适逢新学期，照常剪了一个标准的男士学生头，厚厚的眼镜底下，眼神倒是犀利如旧。

　　“兄弟你这回又哪儿出毛病了？”李枢的关心也是真的关心。

　　“拉肚子。”宋至雨头也不抬地懒懒道。

　　“拉一礼拜？这么久？”李枢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宋至雨的肩膀，“你说这体质差的人真生不起病唉！”

　　“可不就是。”宋至雨随口应道。

　　“说起拉肚子，你来迟了不知道，咱们班竟然来了个转学生，长得蛮帅一小伙，开学第一天你猜怎么着？嘿嘿，竟然跑了一天的厕所！弄得隔壁的女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厕所小王子’！”

　　宋至雨摇了摇头：“这称号倒是别致……”

　　“再架不住也好歹是个爱称，你可见哪个女生给我起外号了？”李枢竟然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宋至雨这才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枢，想了想，说：“从小到大，难道没有人叫过你‘四眼田鸡’？”

　　李枢听罢，气急败坏：“滚蛋吧！你这么说我没事儿！兄弟我可是替你担心，这小子一来，你班草的地位可就不保了咯！兄弟你虽是清俊小生，但输在身体羸弱，较之人家丰神俊秀，还是稍逊一二的。毕竟喜欢你这款的还是母爱泛滥的小众人群。”

　　虽然在家，宋至雨整日不修边幅，但是平日里上课，在宋妈的强制打理和千篇一律的校服遮掩下，宋至雨高高瘦瘦的身形、白白净净的面庞尤其那忧郁懒散的眼神还是颇受小女生欢迎的。

　　宋至雨扯了扯嘴角，敷衍道：“那你有空给我个什么数据分析，我也好改变下形象，迎合下市场。”

　　“救星你终于来上学了！快把英语作业可我留下！可别特么听那四眼瞎说了，那家伙比女生都能‘八’！”一个雄厚的男声截断了这阵尬聊。

　　“诺，接着。”宋至雨抽出了英语册子，向后座的男生嘈杂的男生堆里扔去。只见人头攒动之中伸出了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臂膀连接着的粗壮厚实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本《第七中学英语自出题》。

　　“大材小用！大材小用！”慕容保保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呐喊，“杀鸡焉用宰牛刀！我这双手是用来将来和科比·布莱恩特肩并肩打比赛的，不是用来在这写ABC的！”

　　“那你就写NBA，毕竟这是你能和科比说除了‘hello，how are you？’之外的第二句话。”他的同桌郭南星从课桌上爬起来，关了藏在桌肚里的MP3，一脸不耐烦的讥讽道。

　　“郭南星？这就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慕容保保一巴掌拍在了郭南星的背后。若是在武侠小说里，郭南星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吐血而亡了。

　　上了高中之后，上至校长下至各个任课老师均将“男女大防”列入教学计划，男女同桌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像宋至雨这种性格内敛的家里蹲，面对着近半数的女生群体也丝毫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接近。

　　再加上他隔三差五生病不来学校，座位也自然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试问又有哪个娇小可爱的女生会沦落到坐在最后一排呢？所以宋至雨希望他旁边的空位上能坐一个高大魁梧的女生，是的，只要是女生就行。至少能让他的青春期有一丝幻想。一边乱想着，宋至雨步入“男生地界”，穿过一片嘈杂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整个人放松地瘫在了椅背上，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今天的云很多，姿态万千，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很多张世界名画：女的，裸着的居多。

　　宋至雨本以为今后的日子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写写作业考考试；偶尔上上学偶尔跑跑医院；成天坐在窗边胡乱幻想。生活如死水一般惊不起半点波澜，直到下一秒一张大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人叫周城——宋至雨今后生活中搅屎棍一般的存在。这是一个宋至雨不惜将自己比作“屎”，也要用“搅屎棍”来形容他的人。因为世界上没有别的词汇更能用来贴切的形容他。

　　可是生活并没有早知道，当时的宋至雨盯着突如其来的大脸，甚至一度以为老天爷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给他送来了高大魁梧的女生。

　　她的眉毛定是设计好的，不然怎会粗细适中，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轻佻，少一分略示阴郁。略高的眉骨显得眼睛深邃，轻微上挑的眼尾和深褐的瞳色总给人一种目光灼灼，期盼一切的感觉。她的嘴角俩边有个一个可爱的尖尖角，只是轻轻一咧嘴，便能有灿烂的微笑……

　　再往下看去，嗯，她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凸起的……圆疙瘩！

　　宋至雨眉头紧皱，他用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他可能太久没和女生说过话，以至于出现了疑似恋爱之滤镜的东西。再定睛一看，眼前的分明是一个面部条线硬朗的高个子黄毛非主流。

　　谁能想到十年后，黄毛非主流还这么多。宋至雨心情说是没由来，其实是有由来的糟糕。

　　“真巧！”男生眼神中惊喜多过于惊讶。

　　宋至雨只是望着窗外，没理他。心想到这人瞎高兴个什么劲？老城南里拢共就那么几所好高中，能在一家铺子里喝馄饨的上一所学校，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至于成了同桌么？芝麻掉针缝儿里了——赶巧了呗。

　　“我叫周城，你呢？”周城半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离宋至雨近的那条胳膊上。

　　宋至雨好像终于感觉到了身后的炽热目光，慢慢悠悠地回过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接着意识恍惚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埋头睡觉。如果不是宋妈催得紧，昨晚熬夜打游戏的宋至雨今天根本没有来上学的打算。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五十，宋至雨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但不知道这和广告上说感觉是不是同一个感觉。

　　上课时，宋至雨翻到了书的第一页，敲了敲周城的桌子。他用圆珠笔在自己的名字下随意画了一笔。

　　按照常规套路来说，像宋至雨这样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男生，字应该是如其人的。就算是差强人意，也该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小清新范儿。可宋至雨偏偏喜欢往狂草那儿靠，还是那种一看就没练过的自创随性体。丑倒也还好，只是难以辨认。老师也为此没少批评过他。

　　“叫这个。”宋至雨说。

　　“好！”可偏偏周城一眼就认出来了，即使是面对着写得像“宋三三”的名字。

　　“好什么……”宋至雨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有些高兴。

　　同桌么……聊胜于无吧……宋至雨觉得上课有人讲小话的感觉还不错。

　　一下课，前排的李枢就窜到了最后一排。

　　他拍了拍周城的肩膀，说道：“唷，兄弟！上厕所去吧！”

　　周城点了点头，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嗯，我去倒水。我帮你也倒一杯。”后句话是对宋至雨说的，宋至雨也不推辞，顺手将杯子递给了他。周城接过水杯，走出了教室，不出意外地引起了蹲点小女生的一阵惊呼。

　　“唷，兄弟你们相处挺融洽啊！”李枢熟练地坐在周城的位置上，凑到宋至雨的身边说道。

　　“一般同桌，还比不上您手足情深。”宋至雨随手从桌角抽出一张试卷开始做。

　　“别介啊，兄弟你要知道，这个班上只有兄弟你才是我唯一的兄弟。”

　　“这张试卷，我已经在写第二十题了。”宋至雨不为所动。

　　“大敌当前，还写什么作业！”李枢这回竟然不为所动。

　　“诸君，”宋至雨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喜欢学习。”

　　“要不怎么说你这四眼不懂男人心呢？”郭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男人啊！和这女人不一样，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自恋狂。不行你问问保保，就他那熊样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全班最帅呢！”

　　“我可不敢问，开学我没借他抄作业，到现在他看我的眼神还是跟要吞了我似的。”李枢在捣鼓着周城的笔袋，“怎么，至雨兄你也同意郭南星的观点？”

　　“对，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宋至雨面无表情地在打草稿。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这么觉得自己的。”郭南星在一旁应和道。

　　李枢自觉无趣，便“咻”地一声窜回自己的位置。

　　“至雨兄！二十题先别做！等等我！”女生堆里传来李枢缥缈的声音。这家伙因为先天优势——个子矮、学习好，是全班男生中唯一拥有异性同桌的人。

　　“慢了，写完了对答案吧。”宋至雨低头看着杂乱的草稿纸，忘记自己究竟算到哪一步了。

　　“是不是五分之四倍根号五？”

　　“对。”宋至雨郑重地在试卷上的最后一个等于号后填上了李枢的答案。

　　“计算……很麻烦啊……”宋至雨心满意足地趴在桌子上继续约会周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