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沐遇

31、电影3

　　吉普车很快到了难以前行的地步。
　　已经看见了提前联系好的船舶，陈曦瑞于是弃了车，直接拉着韩江徒步往海上的方向走。
　　陈曦瑞非常聪明，知道陆子桡在身后，于是他逃跑的路线非常迂回，完全没有方向可言，这也就导致了陆子桡会因为无法瞄准，而完全没有办法开枪。况且，韩江就在身边，那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是累了，还是精神高度紧张，陈曦瑞满头大汗，韩江跑不动，更走不动，他被陈曦瑞拉着踉踉跄跄的前行，明明自己也是灰头土脸，可看了陈曦瑞的模样，还是呵呵笑了，“曦瑞，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难看的，像是落水狗。”
　　“你他妈的别跟我废话。”
　　“后悔吗。”韩江又咳了咳，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时至今日，你还不后悔吗？为了金钱，利益，毁了那么多人。”
　　“别跟我满嘴的仁义道德，韩江，你知道的，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人。”陈曦瑞眼里含着恨，“而我最后悔的，是我有眼无珠把你带到我身边，把一匹狼带到了自己身边。抛下所有的人，独独相信你一个人。”
　　“如果你不贩－毒，也许，我们能做朋友。”韩江笑了笑，“你喜欢我的头脑，也欣赏你的果敢，坚定。可是你太狠了，狠到让人生怖。”
　　“我一生让人生怖，却独独放过了你。而你，却是唯一背叛我的人。”
　　“各有各的使命罢了，曦瑞。”
　　离船还有几步之遥，陈曦瑞绝望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光芒，韩江其实知道陆子桡的顾及与担心，他于是找准时机，提着最后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忽然一掌扫向奔跑中的陈曦瑞，陈曦瑞看起来完全没有防备，他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可他反应也很快，立刻起身，可身后的陆子桡也很快，几乎是同时，一枪就打在了陈曦瑞腿上。
　　陈曦瑞跪倒在地，愤怒的举起枪就朝着韩江打来，可陆子桡依旧迅速。举枪，射击，直接打碎了陈曦瑞的手腕，而陈曦瑞手上的枪，也因此直接甩飞了出去。
　　他绝望，暴怒，移动着残缺的腿要继续去用另一手拿枪杀人，陆子桡射穿他的腰，陈曦瑞直接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陆子桡当然不会打到陈曦瑞的致命点。
　　国家的罪人，一定要交给国家去惩罚。

　　收在手里，陆子桡立刻朝韩江跑了过去。
　　没有人扶着，韩江已经直直的摔在了地上，他没有力气，没有精神，甚至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那个令他安心的人跑了过来，而后抱起他放在自己怀里，韩江于是微笑着搂住人，轻轻道，“你的枪法还是那么准。”
　　陆子桡看起来很担心，他捧着韩江的头，查看他的身体，“伤哪了。”
　　韩江微笑，睁开眼睛有些埋怨，“喂你胆子太大了，一个人就单枪匹马的来。”
　　陆子桡有些着急，“韩江，你告诉我你伤哪了。”
　　大片的血忽然又从韩江嘴里涌了出来，韩江努力用手去捂住，可这根本没有用处，猩红的血从指缝流出，陆子桡瞬间就崩溃了，“韩江，你坚持住，我已经通知大部队了，他们马上就来。”
　　喷涌的血终于少了一些，韩江擦擦嘴，把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放在胸前擦了擦，而后傻兮兮的笑了。他忽然反手勾住陆子桡的脖子与他鼻尖相抵，接着，他又笑了，“我想你了。”
　　说着，一条细长的眼泪倏然从韩江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情不自禁。
　　他想他了。
　　拼尽全力想他，却又拼尽全力不敢想他。五年，风风雨雨，经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可最不能承受的，只有不能见他。
　　这几年，他们只见过四五次面。
　　每次见面，只有一两分钟交流的时间。
　　他是人啊，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
　　他想他，每天每天都在想他。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啊子桡。”韩江睁开了刚刚一直闭着的眼睛，他从他怀里出来，摸索着永远也看不够的脸，深情而又温柔，“怎么办啊，我又要食言了。可这次，我做的是不是很棒。”
　　明明笑着，眼睛却始终是红的。
　　明明哭了，却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当时在影院，很多观众们都在此落了眼泪。
　　褚宁的这个眼神表现的太到位，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可他依旧保持着一个军人隐忍。但这种隐忍，却又终究抵不过对爱人的不舍。
　　他难过，舍不得，不甘心，但又释怀，甚至试图安慰自己的眼前人，
　　他真的完成了一个天大的使命。
　　可惜，终究是不能和爱人在一起。
　　之后很多观众评价，那双眼睛太有魔力，我看不了他哭，看不了他假装无所谓，哪怕只是扫一眼他的眼睛，我的心跟着一起疼。

　　“你做的很棒。”陆子桡吻他的手心，吻他的手指，“所以，你对于国家的任务完成了，也要完成我给你的任务。不要，离开。”
　　陆子桡忽然就哽咽起来，像是说不下去。
　　韩江微笑，“子桡，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你一定好好活……”
　　“我爱你啊，韩江。”
　　韩江愣了愣，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这么突兀的停了下来，而后看着陆子桡，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颤抖了身体用力喘息的看着他。
　　陆子桡眼睛通红，他血淋淋的手摸在韩江脸上，带了祈求，“别走，求求你，别走。韩江，我还没有爱够你，你怎么能自己走。”
　　韩江的眼睛再次骤红起来，他咬紧嘴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陆子桡的眼泪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眼眶的禁锢，他的眼泪从眼角簌簌的滑了下来，“韩江，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求求你，活下去。。”
　　韩江像是舍不得一样，难受的咬了咬，复而抬眼，看着陆子桡，“去乖乖的，帮我看这个世界，算我求你的。”
　　他的身子他太了解，这样残破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生命之重。
　　陆子桡抓着他的手，“你休想。想去看，就跟我一起去看，凭什么让我帮你。”
　　血又从嘴里流了出来，韩江呵呵笑，“你看，我好累了。”
　　陆子桡将他的手抓的更紧，“他们来了，韩江，你听，车已经来了。”
　　韩江笑着又喘起了粗气，同样，也拼尽全力抓住陆子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会变老，这样挺好，我永远都是30岁。”
　　陆子桡闭了闭眼睛，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他难过，舍不得，更加不甘心。
　　这是他的爱人，他要抓不在的爱人。
　　他其实心中有数，有数到他已深知自己留不住他，可是，他的人生里如果没有这个人，那么他又如何活下去。
　　那么爱一个人，怎么能没有这个人。
　　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把眼泪停住。终于，他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喘着粗气的韩江，“所以，我们都没什么好难过的。你永远都是30岁，我永远，都是38岁。”
　　韩江愣了愣，转而懂了，他立刻挣扎起来，“滚！你疯了吗。陆子桡！”
　　陆子桡抓住出韩江的手，“害怕吗。”
　　“你要干什么。陆子桡，不可以，你他妈疯了吗，陆子桡……”
　　“一起投胎吧，韩江。”
　　既然你已经活不下去，那么，我陪你好了。
　　说完，陆子桡微笑着，抓紧韩江，跳下了海。
　　拥抱着他最爱的人，沉下了海底。

　　韩江死了。
　　他被大部队打捞了上来，血已飞尽，只留下一具空壳。
　　陆子桡没死。
　　他被大部队救了上来。周边喧嚣吵闹，是陈曦瑞被抓捕的场景，可陆子桡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耳朵嗡嗡的，像失聪了一般。余光中，岸边躺了一个人。
　　陆子桡身体被人盖上了毯子，有人甚至给他送了杯还冒着热气的热水，可他半张着嘴，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余光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岸边。
　　静悄悄的。
　　人来人往慌乱的人群居然没一人为他驻足，像是被世界孤立的孩子。
　　他为什么一动不对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他驻足呢。
　　他是谁呢，为什么要躺在那里，不冷么。
　　刚刚的我，不是跳海了么，可现在，我为什么还活着。
　　那么，我的韩江呢。

　　手，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陆子桡紧闭双眼皱起了眉头，他攥紧了手，直到骨节发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将头侧了过去。
　　视线，终于是落在那个静悄悄的人上。
　　然后，他崩溃了。
　　陆子桡几乎是当场就失控了，他像一只愤怒的豹子，砸了手里的杯，冲到了韩江身前。
　　他跪倒在他的身旁，拽他胸前的衣服，一直在嘶喊，“你起来，韩江，你给我起来。”
　　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的爱人，死了。
　　韩江在剧烈的晃动中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地。他向来粉红的唇，如今已变成了灰白，陆子桡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抓过身边正在安慰他的特警的枪，拔枪，反手抵在了自己额前。而后他的脸被一股巨大的力扇到了一侧，枪也直接甩了出去。
　　是他的父亲。
　　“你混账陆子桡！你疯了吗，你还想跟着他一起死？？？你疯了吗！”
　　“他死了最好，死了就不会在勾引你。陆子桡，你和他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同性恋，你只是被他歪了！”
　　无尽的斥责与责骂充斥在陆子桡耳中，这无疑是令人气愤而又心寒的。他抬起眼，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却终是又得到了一巴掌。
　　“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恨我？陆子桡，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陆子桡的手又攥紧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睛，偏过头看那个人。他的双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最后甚至，连嘴唇都一起颤抖了起来。
　　他跪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冰冷的脸贴着他冰冷的心，陆子桡终于是承受不住，抱着韩江，哭了起来。
　　他爱的人死了。
　　今生今世，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段大概是整个电影里最虐心的一段。
　　唐睿抱着那人的尸体，仰天长叹，痛哭的撕心裂肺。
　　褚宁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的那人，虽然歪着头故意离屏幕远一点，可眼泪还是无法抑制的往下掉。
　　褚宁自觉自己是个专业的演员，感情收放是他最拿手的业务，可那天拍摄时，他也哭了好久。
　　死人好装，只要完全泄了气，没有了禁锢便可真正成为一个死人。
　　可是那天，当唐睿大片大片的眼泪滴在他脸上，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到他耳中时，褚宁觉得自己也真的马上崩溃了。他心疼唐睿，却又置身整个电影之中，他无法想象，现实世界之中，如果一个自己爱的人将在尔后漫漫的岁月长河之中无法相见，或是相爱。那么，今后的另一个人，要怎样去活下去。
　　那天，褚宁躺在地上，用听觉感受着唐睿的爆发与痛苦，他的眼泪几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好在之后唐睿及时把他搂在怀里，于是褚宁的眼泪，便肆无忌惮的流在了唐睿的怀里。他咬着牙，忍耐着绝对不要发出声。终于，那声如救命稻草一样的cut传来，褚宁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场戏拍完，褚宁才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通红的，包括从来不动情的姚佳和程砚。

　　这一场爱，爱的太轰轰烈烈。整个公安系统，甚至临城都知道韩江和陆子桡的事，也知道韩江因公殉职的消息。
　　韩江死后，陆子桡的父母担心他会做傻事，于是特意在陆子桡自己的公寓对面租了一个房子，全程派人监视着自己的儿子。可是陆子桡很乖，不吵不闹，仿佛在那天抱着韩江的尸体痛哭过之后，陆子桡就变成了一句行尸走肉，他不出门，不说话，甚至，连饭都不吃。
　　可是只有监视的人看得见，每个晚上，陆子桡都坐在床上，脸埋在韩江的衣服里，哭的撕心裂肺。
　　头七的那天，下了雪。
　　陆子桡裹着韩江的大衣出了门。
　　那应该是韩江死后，陆子桡第一次出门。几个监视他的人立刻跟上了人。
　　陆子桡是去了墓地。
　　到了墓地，站在墓前，陆子桡歪着头，沉默的看着照片上的人。
　　明明那么想念他，明明那么多想说的话，可真的看到了他，反而说不出来话来，也哭不出来。
　　大概真的，大悲才最无言。
　　陆子桡想，是不是当初自己不把他带入警校，那么，他就不会出任务。
　　他想，如果当初不是他招惹他，他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他。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强大的家庭背景，那么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
　　他想，如果不是他们相爱，那韩江是不是就不会被强行派去当这么危险的卧底。
　　所以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就都改变了。

　　你走了也挺好的。
　　这样我就不用整天都担心你会走了。
　　对么。
　　可是，我还是好想和你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起笑看人生，一起，共度一生。
　　多么简单，却又多么困难。

　　陆子桡知道自己身后有人监视，于是他在墓园里逛了逛，然后趁那些人不备，逃离了他们监视，他打了辆出租车，去了一个海拔不低的山上。这个山是韩江最喜欢的山，他说他喜欢这个宽阔的视野，喜欢这里地广人稀，喜欢，和陆子桡能无所顾忌的牵手，接吻，享受二人世界。
　　故地重游，又是韩江最喜欢的地方，陆子桡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
　　去到了山顶，眺望这个城市，陆子桡微笑了起来。
　　他身子慢慢移动向前，半只脚都已经悬在了空中。
　　“韩江，他们都说我们错了。可是你告诉我，我们究竟哪里错了。”
　　陆子桡双手插着口袋，像是思考自己的问题，也像是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自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韩江，我说我还没有爱够你，可是你怎么还是失约，非要先走呢。”
　　陆子桡的眼眶慢慢又红了起来，他忽然拧了拧好看的眉毛，像是难过又无奈的叹了一声气，随后又仰起头，看着天空，舔了舔干涸的嘴角，笑了。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陆子桡的第一个笑，像是找回了他失去了许久的轻松笑容一样，他眼睛望着远方，“韩江，希望，还不是太晚。”
　　接着，他纵身一跃，从山顶跳下。
　　并不遗憾，也不委屈，只要，发自内心的快乐。
　　很多人都说，他们错了。
　　一个男人，不能爱上另一个男人，这违背天伦，违背道德。
　　所以，他们糟了天谴，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终究，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也许真的错了。那么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最终，我也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
　　也许真的错了，对不起，我的朋友们，让你们费尽心思的去找医生帮我治病。最终，也没治好我的病。
　　也许真的错了，对不起，韩江，没有保护好你。最终，让你付出了生命赔偿了这荒谬的一切。
　　也许真的错了，对不起，这个异性恋的社会。最终，我还是爱着一个男人。

　　电影的最后，是屏幕中韩江与陆子桡一上一下躺在雪地上的样子。
　　他们微笑着，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一样，安静而又柔和。
　　可他们，却已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雪地上渐渐透出冰清的字体。
　　爱本，生而平等。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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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