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有疾》一杯春

4、血香篇（一）

　　孟婆娑是在一个山洞里醒来的。

　　后颈仍是疼得火辣辣地，疼得她想骂人。

　　鬼差在凡间这壳子除了不会衰老、不入轮回且生死簿上无名外，剩余的与普通凡人就没甚区别了，或许还能使用原体十分之一二的小术法。可鬼族的术法不能用在凡世之人身上，否则便是有违天条。

　　孟婆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滋味真不好受。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将她打了！

　　她想伸手探一探她后颈的情况，然后她终于发现，她的双手被麻绳反捆在身后，就连双脚也被绑在了一起。

　　……更想骂人了。

　　孟婆娑咬牙蹭着石壁一点点坐起身。

　　入眼是一处巨大的山洞，延伸曲折，不见出口。只是有着隐隐的光透进来，想来出口便在转弯之后。

　　山洞里陈设极为简陋，只有少量破旧的木制桌椅，桌上燃着几盏油灯，布条在其中烧得劈啪作响。而这微弱的声音自然是不时要被人声盖住的——

　　桌旁聚着数众麻衣大汉，似是在赌着什么，不时有唏嘘叫好声传出。

　　而在她身旁是十几个与她境遇相同的女孩，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她们也不知被人掳来了多久，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孟婆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往最近的一个女孩身边挪了挪。

　　“诶，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身旁的女孩闻见声音将耷拉下去的眼睛微微抬了抬，沉默良久才有气无力回答她：“大约是人贩子的窝点。”

　　见孟婆娑眼睛四处乱瞟的模样，她又开口告诫了一句，“别白费心思了，就凭我们根本跑不出去。前几天就有人偷偷把绳子弄断想趁着那些人贩子睡觉的时候逃跑，被打得现在还起不来呢。”

　　她说着用眼神给孟婆娑示意了一个方向。

　　孟婆娑顺着看去，果真就见两个女子正半死不活地躺着，身上伤痕青紫交加，目光极是迷离。

　　“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啊？”孟婆娑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小上神路过的时间。

　　“谁知道。”女孩垂了眼睛，“牙婆隔几天来一次挑些人走。若是做丫头还好……”

　　孟婆娑自然明白她没说出来的话。

　　啧，既然让她碰上了这档子事儿，不管一管良心倒还过不去了。何况她还得回那集市等小上神呢。

　　她瞥了一眼玩得兴起的那堆五大三粗的人贩子，弯身把耳朵贴在了地上。

　　似是觉得这样听得不够清楚，她索性像毛毛虫一样扭着扭着将自己的身体给侧躺着了。

　　有隐约的水声，这地方隔离水源的岩层似乎不厚。

　　有戏。

　　孟婆娑使了个小术法将捆着自己双手和双脚的绳子给解开了，边注意着那堆人贩子的动静，边慢慢地坐了起来。

　　旁边的女孩似是被她的举动给惊住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觉察到女孩的目光，孟婆娑偏了脑袋朝她轻轻“嘘”了一声。

　　女孩果然噤声。

　　“轰！”

　　是孟婆娑突然施法将山洞顶部的几块巨岩给炸了下来。

　　她选的位置是在山洞正中央，因此巨岩落下并没有砸伤人，只是作为阻碍将山洞两边的人贩子和被拐女孩给隔开了。

　　山洞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惊住了。

　　在人贩子们反应过来之前，孟婆娑飞快捏诀将所有女孩手上脚上的束缚给解开，喊了一声，“你们快扒紧石壁！”

　　人贩子终于反应过来，怒骂着抄起家伙就要翻过巨石。

　　“轰轰！”

　　孟婆娑又炸了部分脚下的岩石，紧接着使术法把脚下暗河的水源也给抽了上来。

　　汹涌的水流一瞬间自岩层裂隙涌上，迅疾得叫人只差被水冲走。

　　因着她先前“扒紧石壁”的叮嘱，这方人倒还无恙。

　　只是人贩子那边不甚乐观，几个人都被突然涌上的水流冲出离原位几丈远，身上也挂了彩。而未被冲走的几人也被这阵仗吓得有些懵，只死死扒住岩石，倒是不敢再动一步。

　　“快跑！”

　　女孩们听得这话，哪还犹豫，扶着岩壁便一个接一个逃出了山洞。

　　人贩子们自然是坐不住了，适应了水流便扒着岩石准备翻过来拦人，嘴里骂着脏话。

　　孟婆娑哪里会干看着他们翻过来，施法又炸了几块岩石，直炸得他们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你若是将人都放走了，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是一个人贩子威胁她。

　　孟婆娑炸着岩石，还有闲心朝他比了个鬼脸，“那你叫你们那个大人过来啊，他若是不会炸石头可是打不过我的哦！”

　　“你！”人贩子怒喝，“大人法力无边，岂是你一个小小村姑野妇能比的！”

　　孟婆娑心里于是咯噔一下。

　　心想那个大人居然还会术法，难怪看她炸石头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惧。

　　听起来不是善茬，她还是先溜为敬。

　　正脚底抹油转身想走，孟婆娑感觉自己的衣裳被后面追来的人给扯住了。她没来得及收回前冲的力道，于是只闻“刺啦”一声，她感觉肩头一凉。

　　是她的衣裳被扯开了。

　　孟婆娑怒了，转身揪着扯她衣裳的手臂，下嘴就死咬。

　　人贩子疼得嗷嗷叫，大老爷们居然还眼泪汪汪。

　　“呸！”

　　孟婆娑松嘴啐他一口，提步就溜。

　　只是她在跑到洞口的时候被脚下碎石给绊了一脚，整个人“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她觉得她可能命里缺水。

　　扶着石壁站起来的时候洞里所有动静都消失了，只能听见水流急促涌动的哗哗声。

　　奇怪，那些人贩子呢？不追了？

　　孟婆娑正想转身往身后望一眼，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山洞口突兀出现的一抹玄衣身影。

　　那是……小上神！

　　除了发色是乌黑的以外，他整张脸的模样乃至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孟婆娑激动得几乎要失语，也不管身后那些人贩子的情况了，她提着湿哒哒的裙子便蹚水小步跑到他跟前。

　　此刻她将一切重逢的计划都抛之脑后，满心都是任务即将完成的欣喜。

　　她朝岩石上的小上神扬起笑脸，笑得分外真诚，“终于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