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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觉池塘春草梦 ...

  •   余下三日,柳如卿万事不问,只悉心照顾殷元昭。

      期间乡邻到访,都被她婉言拒回。连云山上的祭祀,也只是采药途中抽空去了一趟。短短数日相陪,她发现殷元昭这人着实好说话的很,并不似面上严肃。不过,偶尔两人眼神交汇,却总是无端教人面红耳赤。那时节,她只能低眉敛目躲开视线,又忍不住偷偷再瞧。不待他发觉,她即慌忙移开,只是嘴角擒笑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深夜独处时,她也曾暗暗猜测他的身份,看他们那日装扮,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千思万想过后,只余一声叹息,将绮思遐想尽抛。不论为何,和她终归是云泥之别。

      这日,柳如卿才服侍殷元昭吃完药,看他气色尚好,伤口处也开始结痂,正欲宽慰他几句,就见他面色有异,竖耳一听,门外阵阵马蹄之声。

      “柳姑娘,我回来了。”崔云之勒马高声喊道。他身后跟着四人,皆是黑衣黑马配长剑。旁边另有一骑红马,毛色光滑柔润,闪闪发亮。

      崔云之跳下马,将缰绳扔给黑衣侍从,急急推开院门,正对上二人自房中走出。

      柳如卿腰系苍青长裙,殷元昭外着藏青长袍。他眼前一恍,竟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极为相配。他暗暗觉得好笑,自己果真心急。不过转念又想,若能得配良缘,柳如卿终身有靠,殷元昭心伤得慰,岂不是一段佳话。

      黑衣四人正欲跪地行礼,被殷元昭眼神止住。正踌躇间,柳如卿仿若未察觉,笑着招呼道:“先进来喝口热茶,歇会儿再说。”

      说罢扶住殷元昭坐在堂屋,崔云之一马当先坐在对面,其余四人却不敢坐。

      柳如卿提壶倒水,一一送到他们手上。见他们仍旧板愣愣地站着,狐疑地望向殷元昭,对方点点头,那四人方坐下了。

      她心中半是失落,仍是体贴笑道:“你们先谈,我出去收拾。”

      屋内,崔云之简单回禀了军营之事,刚放松下来猛喝了一口热茶,就听得门外一声惊呼。

      那匹枣红色的马直直窜到柳如卿面前,吓得她花容失色,急往后退抵住门墙,手中衣物也全都掉落在地。

      崔云之等人走出去,正看见“奔虹”用鼻子凑近柳如卿,后者惊慌失措。瞥见他们出来,柳如卿忙别过脸求饶。

      崔云之大笑不止,上前拉住“奔虹”,一边顺着它的皮毛,一边戏谑道:“它是喜欢你才亲近你呢。”

      柳如卿撇撇嘴,轻哼一声,趁着“奔虹”被拉住,上前拍拍它的耳朵,皱着鼻子凑近抱怨:“坏马!”

      “奔虹”似是听懂人言,急忙摇摇头,还欲往她身前凑。惊地柳如卿一闪,躲到殷元昭身后,再不肯探头。遥遥指了地上的衣衫,对着崔云之说道:“你去收拾。”

      崔云之捡起一看,正是殷元昭受伤当晚所穿,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血迹。刺破之处也用针线密密缝合,遇着破洞大的地方,颇费心思地勾了几朵梅花,显不出针脚。他心中惊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有心了。”

      柳如卿脸上一红,低头小声嘟囔:“这又没什么。”

      “柳姑娘,我们要走了,”却是殷元昭沉声说道,“这几日有劳姑娘照顾,日后相见,必当重报。”

      柳如卿点点头,又摇摇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继而帮着把水囊灌满,送他们到院门外。

      殷元昭伤未好透,骑上马还有些不稳。然而柳如卿却好似觉得马背上才是他的天下,她仿佛见到他伤好之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崔云之再度抱拳向她道谢,六人正待策马离去,柳如卿忽然唤了他们一声。

      殷元昭回头看着她,冷面如初。

      柳如卿展颜,道:“一路珍重。”

      殷元昭微微颔首,随即六人绝尘而去,再见不知是何年。

      云安县离连云山近三十里,县城中一条长正街连通南北。街上商铺林立,虽有花郎挑着担四处吆喝,却是人景萧条,衬得斜阳凄凉似冰。

      日已偏西,惨淡淡地映着几处矮墙,野猫无精打采地伏在墙根,无视归人脚步。

      柳如卿肩背包裹打南边进了城,拐进街东头的柳记药铺。

      药铺的门匾老旧,累月的风霜肆虐了两边的楹联,像蠹蛀了一般坑坑洼洼,倒把经年资历凸显得不说自明。药铺里头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看诊大夫,已有些许白发,正在为人把脉:“只是饮食不节,服保和丸即可。”说罢提笔开方。柳如卿忙搁下包裹,接过药方,去药柜取了药丸包好,递给来人。

      柳大夫看她动作,捋须问道:“怎的今年耽搁了好几日,可是遇上了难事?”

      柳如卿笑着摇摇头,替他奉上热茶,又拿了药杵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柳大夫抿了一口茶,听着捣药声,唉声叹气地靠在椅背上:“你看冷冷清清的,听说前方战事不力。”

      柳如卿默然,战事已有三月,烽火不熄,也许明日就会波及云安。月前堂姐来信,催促他们尽快搬离。要不是因她之故,伯父伯娘早该走了。捣药声时轻时重,又听到柳大夫气呼呼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偷偷摸摸地抓人。”

      她手中动作慢了下来,惊讶问道:“伯父,这又是何事?”

      柳大夫朝门外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上并无几个人影。药铺里也没生意,他索性掩上门招呼柳如卿进了内堂。

      “前几日衙门里的人拿了画像,挨家挨户地问。也不说抓谁,神神秘秘的。果然姓高的没一个好东西。”柳大夫抱怨道。他年事已高,在云安县住了大半辈子,平日里最见不得这种事。

      柳如卿听到后半句,无奈地笑了笑。高县令与高惠同宗,她伯父这是迁怒了。不过说起神秘,她心中一动,想到半夜求救的崔云之。虽只有短短三天相处,但她也辨得出好坏,他们并不是坏人。她暗自嘀咕,莫非其中有隐秘。她索性丢开手,拉着柳大夫又问:“叔父可看清了画里的人?”

      “就几个年轻人,图上画的也不真切,看不清样貌。这些当差的,要真有能耐就上战场去……”柳大夫扯着嗓子道。

      “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在吼,是想把官差引来不成。”从后门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手挎竹篮,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柳如卿闻言一喜,仿佛闻香的蝴蝶,飞奔过去挽住林夫人:“伯娘回来了。”但见她面色不豫,忙笑着解释道:“伯父并没有说什么……”

      “如卿你别替他说话,你伯父这张嘴呀,早晚得惹祸。”柳大夫听地吹胡子瞪眼,还欲狡辩,被林夫人一瞪,只得转过身去,一副不与人计较的模样。

      柳如卿看得心中暗笑,压下刚才的疑问,道:“伯娘今日是去哪里了?”

      林夫人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被你伯父一气就什么都忘了。”她拉着柳如卿进屋,理也不理柳大夫,自顾自坐下来,“今日秦夫人请我过去,他们等出了正月就出发,让你也开始准备。”
      “这么快?”柳大夫凑近来问道。

      林夫人只当没听见,叹道:“要不是高家做了糊涂事,说什么也不让你去上京。”

      柳如卿握紧她的手,娇笑道:“伯娘,白夫人名满天下,能随她学医,别人求还求不来呢。我呀,已经是庙里烧高香了。”说罢还双手合掌朝天拜了拜,惹得林夫人展颜大笑。

      “就是,咱们如卿又不差,高家那小子既然被猪油蒙了心,日后可别后悔。”

      林夫人横了他一眼,斜过身子,留了个背影给他。柳大夫得了个没趣,脸上无光,捋着胡子踱到前堂去了。

      柳如卿“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夫人板着脸装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夫妻就是这么回事。”

      “是伯父伯娘感情好。”

      林夫人听得高兴,嗔笑道:“比不得你爹娘。你爹带着你们娘俩回来的那会儿,惊艳了多少人。”又上下打量柳如卿,叹了口气,“你长的像你娘,相貌也好。就是……”

      听到提起已过世的爹娘,柳如卿眉眼低垂,林夫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翻过年你就二十了,我本想着替你找户人家,生儿育女就这么过下去。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反正你记得,在上京要是受委屈了就回来,伯娘这里总有你一碗饭吃。”

      柳如卿将头埋进林夫人颈窝,“谢谢伯娘。”

      “傻丫头,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林夫人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道。

      迎春新开,杨柳又绿,正是二月风光无限好,枝上花蕾尤抱俏。

      秦府前两日就来人催,年节里林夫人又赶着做了两件新衣,给柳如卿一并带去上京。到了二月初一,秦府门口十几辆马车都已准备齐整。此次秦家举家搬往青州,只留了两家老仆看守宅院。

      林夫人带着柳如卿赶到时,柳大夫已对着秦老爷谢了千遍。秦家少夫人原就和柳如卿交好,见她前来,便携了她一同上车,二老跟在后面一路叮嘱,送到了城门才止步。

      柳如卿望着生活十年的云安县渐行渐远,连日来的不舍之情集结在一起,随着车辙滚动,越发浓郁。她微微低着头,不经意间眼睛一眨,两滴清泪直直落下来,打湿了手背。

      秦少夫人塞了块手帕给她,她从来口舌伶俐,此时却也满腹惆怅:“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柳如卿泪中带笑,道:“会回来的。”是安慰这闺中密友,也是安慰她自己。

      今日一行,天大地阔,前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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