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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愿逐月华流照君 ...

  •   柳如卿婉拒瑶琴好意,在傍晚时分回了佩兰居。

      不想天气骤变,阴晴难分,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细雨如丝,打在芭蕉簌簌作响,更添愁闷。

      她坐在案桌前,从最底下的书卷中取出一幅尚未装裱的画,画中人形容神态十分传神,一看便知作画人定是用了十分的细致心思。

      柳如卿将画在案桌上展开,这本是崔云之特意前来告知,说道八月末是殷元昭的生辰,他已备好寿礼,但估摸着殷元昭来不及回京,打算让人送去锦州,问她可有东西需要一起带去。她身无长物,却也不想错过殷元昭的生辰,故而才画了他的画像,以表心意。

      如今画已成,人却还隔着千里。想起今日王府种种,她忍不住暗生悔意,悔不该和曲想容冲突。可是想起殷元昭,又愤愤不平。她研好墨,提笔欲写,谢琦兰却浮现在她的脑海,模模糊糊看不清面貌,刹那间她对这个女子万分好奇,她和殷元昭又有着怎么样的过往。

      思及此,她手中不禁一顿,笔尖凝墨成珠,滴在画上。她忙用布巾小心擦拭,却终究抹不掉那片痕迹。心中纷纷扰扰,千头万绪难解,她索性搁下笔,凝眸隔窗望着雨帘。滴滴答答的雨声勾得神思飞到他处,如同步在茫茫云端,深深浅浅,飘飘渺渺,难辨脚踏何方。

      林燕飞收了伞从窗前经过,看她视而不见,不由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动几次,竟是一无所觉。林燕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如丝雨幕中,几对燕子低飞还巢。天际乌云滚滚,似海浪翻腾,摧城而来。不到一会儿,落地的雨珠变得豆大,砸到地上银雾飞溅。满身满脸都是水雾。

      林燕飞忙帮她把窗关上,走两步从房门踏入,问道:“你今日下午告假,是去哪儿了,怎么回来魂不守舍的?”

      柳如卿这才察觉她来,赶紧用身子挡着收拾了案桌,将画小心放好,一边道:“哪有什么事,你想多了。”

      “你别瞒我,自从你月初回来,我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事。前几日还经常偷偷摸摸笑,今天又愁眉苦脸的,一天一个样,让人捉摸不透。”

      柳如卿听了回头揶揄道:“原来你经常看我,等我回头告诉夫人,说你心思不在正道上。”

      林燕飞闻言假作生气,上前按住她就往她腰上挠,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直把柳如卿痒笑得伏在桌上,语无伦次地连连求饶:“好燕飞,好妹妹,我错了,饶了我吧。”

      林燕飞这才罢手,又道:“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坐下来再问:“你究竟是遇到什么难处,说出来我给你出谋划策。”

      柳如卿缓过来整了衣衫,虽知她无歹意,却仍是瞪了她一眼。林燕飞哈哈大笑,搓着手道:“小娘子快从实招来,否则五爪功伺候。”

      柳如卿被她逗得抿唇一笑,转眼一想多一人参谋总好过自己苦思。不过这事不好开口,林燕飞殷勤着看了她半天,才听到柳如卿踟蹰着问道:“燕飞,若是你并不是你未来夫君的唯一,旁人要你和别人分享他,你愿意么?”

      林燕飞冷眉竖起,道:“他敢!”

      柳如卿看她怒容满面,倒好似真到了那种地步,不禁又是噗嗤一声笑。林燕飞回过神来,也无半分难为情,继续道:“我是绝不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他若是敢这么做,我就与他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省得相见两厌。”

      柳如卿着实羡慕她这份坦荡,也欣喜自己并非独行客,就算她的观念是世间异端,也还是有知己相伴。她来不及夸赞,又听得林燕飞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我表哥太文弱了,舅父舅母也疼我,若是他对不起我,绝对有他好看。”

      柳如卿见她眉飞色舞,忍不住大笑开怀,压在心头的阴霾被吹散几缕。

      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锦州郊外。

      茶林层层叠叠,沿着远山蜿蜒向云间。山脚下稻浪翻腾,农人闷声弯腰劳作。小路上两人缓慢前行,不时地看着两边田地,引来农人好奇的探视。

      殷元昭清晨悄悄离了行馆,一路但见农桑丰盈,然来往遇到之人皆是面带愁苦,少有笑颜。他放眼望去,脚下踌躇。

      不远处农田里直起一名憨厚的中年汉子,对他们喊道:“两位公子可是迷了路?”

      张迟答道:“正是,敢问兄台贵姓?”

      那中年汉子松开锄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公子太客气了,村里人都唤我大柱。”

      张迟忙道:“大柱大哥,我家公子来锦州访友,错失了方向,不知这里是?”

      大柱跃上田埂,就着锄头拨拉,几个竹筐灵巧地勾住,他把锄头搭在肩上,道:“你们是外乡人吧。这是锦州城外云锦村,你要往锦州去,该往那边走。”他指了指方向,又道:“你们不识路,正好我带你们出村。”

      殷元昭道:“有劳大柱兄弟。”

      大柱黝黑的脸上开了花,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们读书人就是太客气。”他带着殷元昭两人往村头走去,嘴上也不闲着,向他们说起云锦村的由来。

      “原本咱们村不叫云锦村,它叫茶树村,后来有一年天边突现五彩祥云,云朵就和城里贵人穿着的绫锦一样。我们虽然养蚕织锦,但都是用来卖钱的。那次之后,大家都说也许有一天我们也能穿上绫罗绸缎,就起哄叫云锦村。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反倒原来的名字不用了。”

      张迟听得跟着乐呵,问道:“大柱哥是一直在锦州生活?”

      “我祖祖辈辈都在锦州,只可惜锦州日子不比从前了。”

      殷元昭留心,道:“这从何说来?”

      大柱叹口气,方才展开的眉眼瞬间又皱成了一团,好似重重枷锁扣在他肩背,压得他直不起身。
      “税多啊。一家七八口,总共就一两亩田地。朝廷要收税,州里的官老爷要收税,地痞无赖今日讨明日要,这样一层一层盘剥下来,余下给我们的也就不到一半了。如果是丰年,还能捱过去。要是灾年就难咯。”

      “今年收成可好?”

      “勉勉强强能度日。”

      说话间三人走到门前,屋里的人听到声音,忙从低矮的灶房探出头来:“今日回来得早,我还打量让四丫给你送饭。”

      大柱笑呵呵地道:“遇着了两位迷路的公子,我先送他们出村。”

      他娘子这才看见了殷元昭两人,双手拘谨地在身上擦了又擦,道:“这大热的天,你也不知道让人进来喝口水。”一面说着一面出了灶房,找出两张还算齐整的板凳,倒了两碗水递给他们。

      “有劳大嫂。”殷元昭四处打量,两间土砖搭的房子,房檐上盖着稻草,旁边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睁圆了眼瞧着他们。

      大柱拉了张桌子放在三人中间,笑呵呵地解释道:“这是我家四丫头。四丫,还不快去帮你娘的忙。”四丫听见了,撒腿冲向灶房。

      殷元昭坐下来,接着刚才问道:“朝廷的税都有定律,他们怎么敢胡作非为?”

      大柱抽了几根竹篾开始编筐,一边说道:“说你是个读书人一点不假,怎么不明白一个道理?山高皇帝远,皇帝手再长,哪里管得到千里之外。再说了,皇帝天天山珍海味吃着,怎么明白底下人的苦。”

      “难道就没人来管?”

      “怎么没有!听说年年朝廷都有御史下来,那又如何?还不是饱餐一顿走了。去年有人拦马诉冤,冤屈没道完,就被打得断了气。”

      殷元昭面上微冷:“竟有这等事!”

      大柱低着头,竹篾在他手上生了刺,扎出几道血痕。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听说刺史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哥哥,谁敢管,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这年头能活着就是不容易,何必自找苦吃。”

      不过一会儿,母女便端来饭菜。两碟新鲜菜色往殷元昭和张迟面前摆,自家面前摆着乌漆的一盘。说是饭,殷元昭和张迟碗里粘稠些,其他人碗里米粒可数。

      大柱娘子见他们不动筷,红着脸道:“家里简陋,怠慢了。”

      殷元昭看了眼张迟,张迟立马会过意,将两人碗里分出一大半。

      大柱忙拦道:“公子这是何意?你们是客人……”

      殷元昭道:“大哥大嫂盛情,本就愧不敢当。若是再如此,我真当是无立足之地。”大柱推辞不过,只好作罢。

      殷元昭伸出筷子,尚未到乌漆漆的菜盘,张迟抢先一步,飞快地夹了吃进去,却是一股酸气直冒,让人梗着眉头都难以下咽。

      大柱见状,黝黑的面皮上亦是红了一层。他推了推碟子:“你们吃这些,这是新鲜的。”

      看出殷元昭不死心,张迟压着他的筷子,迟疑道:“公子……”殷元昭绕过他自顾夹了菜送到嘴边,浑然不觉其中的酸腐气。

      他浅尝辄止,心中止不住的怒气!将士们在边疆抗敌,为的就是国安家宁。地方官吏身处和平地,却鱼肉百姓。长此以往,百姓贫苦,家何以宁,国何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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