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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猿鸟犹疑畏简书 ...

  •   京畿大营入驻病迁坊的消息传来,病患纷纷自门窗窥望。去岁凯旋场景历历在目,再次见证军容肃穆的京畿大营兵士,听闻铁甲长戈之声,虽在病中,人之豪情油然而生,不禁为之动容。

      徐少敏和赵平宜毕恭毕敬出迎京畿大军,见到领兵之人却是一愣。殷元昭已经交了京畿大营的兵权,为何此次仍是由他领兵。不过两人因巡城卫哗变之事夜不能寐,对此仅仅是暗自嘀咕,甚至更多了几分庆幸。

      待抵达兵士驻地,殷元昭火速问明缘由,让赵平宜和玄甲营校尉成承整合人手,重新布防。京畿大营军纪严明,行军动作更是敏捷。赵平宜和成承两人商议过后,将金吾卫和玄甲军打乱安排,互相监督,每日轮值之人填写记录,若有突发异象隐匿不报,军法处置。同时,在病患住处宣读新规,如有违反,严惩不贷。诸项事情安排妥当,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

      等赵平宜两人禀明后,殷元昭坐在正厅,方问起巡城卫哗变由来。

      徐少敏躬身施了一礼,被殷元昭请了坐下,谢过才道:“此事来的突然。原是有位妇人伤了巡城卫,导致一名兵士染病身亡,还有五人被隔离。其他人经医官诊断后,未染病的人都已放回。不料当晚巡城卫突然聚众闹事,说什么他们犯险入病迁坊却没个好结果。”徐少敏悄悄瞥了一眼上座,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而达官贵族却纵情享乐,根本没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如此一来,为朝廷效力有何用,要下官等人给个交代。”

      殷元昭听罢冷哼:“赵校尉,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赵平宜忙道:“都集中关押在南街。王爷可是要去……”

      “徐少卿,研制病疫良方仍由你和太医署统辖,其余之事交于本王,”殷元昭站起身,又对赵平宜吩咐道,“带路。”

      南街的一座宅院,本是预留的办公之所,如今却成了关押之地。庭中广玉兰花开正好,如莲盏一般肃立枝头。树荫之下,五百巡城卫被一队十人地捆缚在一起,手脚难动。前日的群情激愤早已灰飞烟灭,如秋霜覆在残叶之上,空余萧条颓丧。

      当日赵平宜火速率兵镇压,擒了领头的几人才制住他们。之后为防止他们伺机逃跑,连饭食都没为他们准备。这群人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又惴惴不安接下来的处罚。回想起那晚之事,仿佛聚众哗变是幻梦一场,分不清是真是假。若是真,为何突然之间鬼迷了心窍,被人言语蛊惑就冲动而为。若是假,手脚上的绳索却是真真切切让他们感到疼痛。然而往事难追,无论如何世事不能重头再来。思及此,众人眉宇间只余下灰心丧气。

      突如其来“哗啦啦”锁链抽开的声音,集聚了众人的注意力。有人盼着能给一口饭食,有人盼着朝廷能网开一面……纵然想法莫衷一是,却又回归本源——能从其中保住一条性命。

      殷元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们引颈相盼,眼中闪着一丝希望。而众人在见到来人之后,脸色瞬变,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不让来人看见。刹那间满腹心思化成灰烬,直埋怨老天可恨,要断了他们的生路。出身行伍,便是最底下的兵士,也知殷元昭治军极严,军规严苛。早在入伍之前,就有前辈指路,若是想获军功,去京畿大营,纵然亲上战场生死难料,但却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若是想安稳度日,每月只求一份俸禄,巡城卫和金吾卫是好去处。他们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在巡城卫领将面前求得生机。

      赵平宜和成承跟在殷元昭身后自广玉兰树下走过,花枝颤颤,似被慑人威势所惊。

      殷元昭步上台阶,转身回望着阶下捆缚的巡城卫,示意兵士解了他们的束缚,列队排阵。

      纵然如此,巡城卫仍如颤悠悠的玉兰花一样,缩着身子噤若寒蝉。不待他冷眼看过,都不由自主地低了头,不敢造次。五百余人皆是秉声凝气,仿佛庭中空无一人,听不得半点声响。凝结的气氛似深冬寒冰,侵入人的肺腑久久不去,将人心困在其中,任你有十八般武艺也难以逃脱,不让出现丝毫喘息之机。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有人忍不住咳嗽一声,似平静的湖面突然蹦出鲤鱼跃水,带来水涌泉流,打破了良久的宁静,众人连忙趁机喘了口气。

      殷元昭面容冷肃,见他们如释重负,厉声问道:“成承,他们此举所犯军纪为何?”

      成承立刻朗声答道:“禀王爷,多出怨言,不听指挥,谓之构军,犯者当斩。调动之际,临阵脱逃,谓之狠军,犯者当斩。”

      两声“当斩”斩钉截铁地飘进众人耳中,巡城卫头快低到地上,面无血色,不敢争辩一句。

      片刻后,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卑职不服!”

      殷元昭瞥过去,见开口之人立在队伍之间,高昂着头,比之其他人却是鹤立鸡群。赵平宜凑到殷元昭跟前,说明此人正是领头人之一。

      殷元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你讲。”

      那个兵士用口水沾了沾干裂的唇角,道:“我们也是爹生娘养,也是一条性命。凭何安排我们来病迁坊。百姓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就该白白送死?”他愈说愈激愤,那晚被鼓动的情绪又渐渐上涌,声音不由越来越高,“已经有兄弟死了,日后得到的不过是些许抚恤银罢了,那点银子一家老小能指望一辈子吗?”

      其他人听了,面上都有松动,想来极是赞成。有一人说了心里话,几个胆大的见殷元昭无甚反应,也添上几句,无非是人命有高低贵贱,他们惜命何错之有。

      殷元昭眉宇不动,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不发一言。

      直到辩驳的人察觉不对,悄悄咽了咽唾沫收了声,庭中才又寂静下来。广玉兰自枝头跌落,轻轻落入尘泥的声音在人耳边滑过,好似晴空忽起霹雳,只等山雨袭来。

      殷元昭忽然开口,淡淡说道:“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想着个人小家,该是不该?”

      巡城卫沉默以对。

      殷元昭冷哼一声,转瞬厉声骂道:“一群只见私利、不知大义的东西!你们的俸禄何来!你们的吃穿何来!还不是靠百姓供养!没有百姓,巡城卫要你们何用!”

      底下有人口齿微微张开,想要辩驳却又不得其法,终是闭上嘴不言。

      “你们惜命,这道理不错,但惜命就不要从军!既然从军,就该承担起职责。临阵脱逃,聚众哗变,你们是想做什么?造反吗?要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你们这样做,死个千百次也不足惜。倘若敌人来攻,你们也要为惜命、为一家老小丢盔弃甲、弃城而逃吗!”

      赵平宜立在一旁,心中起起伏伏。殷元昭脸上虽怒容不显,但话中怒意仍是让人心中颤抖不已。

      他悄悄瞥了一眼成承,对方神色不见惊讶,想来是司空见惯。

      殷元昭冷眼一扫而过,继续道:“京畿大营十万将士常年征战在外,难道他们不惜命!他们在边疆保家卫国,为的是天下百姓安康,为的是朝廷长治久安,为的是不受外敌欺虏!要是知晓他们九死一生保护的,是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徒,他们作何想!”

      “不说他们,即便本王听了也是心寒!”

      赵平宜也低下头去。扪心自问,当初冯远生接到命令,头一个便是想起他来。他心中如何没有怨言,若不是靠山不牢,亦不想带领弟兄涉险。如今听殷元昭说起京畿大营,心中竟也生出愧疚来。京畿大营连年征战,虽说是虎狼之师,但突厥、奚族亦非弱小,常有伤亡。而金吾卫和巡城卫护卫上京,面对的不过是寻常百姓和匪寇,比之真刀真枪的战场,何其平静与幸运。

      “还有,朝廷不过刚下诏令,济世堂白夫人等上京医者五十余人,就自愿来到病迁坊。他们之中,有人年迈,有人正值青春。他们来此,只是想为百姓谋得一线生机。而你们呢,堂堂壮年男子,连他们都不如,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巡城卫被他训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你们不是说高官贵族弃你们于不顾?本王乃殷氏后人,肃亲王之子,陛下亲封从一品郡王。如今奉陛下之命同你们一处镇守病迁坊,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巡城卫再忍不住冷言冷语,慌忙单膝跪下行了军礼,连连请罪。

      殷元昭看也不看,抬脚迈步往门口走去。

      赵平宜忙问:“王爷,这些人如何处置?”

      “领头之人,谣言诡语,蛊惑军心,以淫军罪处。其余之人羁押于此,待病疫过后再做处置。”
      赵平宜心中一惊,赶到他身后低声问道:“如此处置,怕是巡城卫齐将军那里不好交代。”

      成承听见他的提醒,知道他是好心,殷元昭如今无兵权在手,斩杀兵士被御史参上一本也是可能。不过他心下暗忖,这赵平宜也是脑子转不过弯,若是连这点处置都不能做主,岂非有负肃安郡王威名。

      他一把拉住赵平宜,幸灾乐祸地道:“赵校尉,齐峰已被革职。你照王爷吩咐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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