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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人生无奈是离愁 ...

  •   “怎么回事?”门外突然一道冷然的声音,打断了严若明气嘶力竭的大吼。

      待看见了来人,严若明更是咽住了即将出口的哭声,整个人像瞬间被剪断了线的磨喝乐人偶,一丝生气也无,只眼巴巴地瞧着柳如卿。

      殷元昭方处理了巡城卫之事,带着成承在坊中四处巡视。一是对病迁坊大体有个了解,二来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毕竟谣言惑众,在此病疫流行之际,人心难定无疑如同在战场上丧失了志气,任由敌人长驱而入。

      方才听到庭内孩童哭吼,疑心受人欺负,他便多问了一句。

      “杜海中,怎么回事?”殷元昭沉声问道,目光却不经意地在柳如卿身上流连而过。

      “禀王爷,严小公子吵闹着要回家,爬到榕树上。卑职等人刚把他‘请’下来。”杜海中恭敬地说道,一边松开了手,打量殷元昭在此,严若明绝不敢放肆。

      严若明刚得自由,脚底抹油迅速躲到柳如卿身后。

      柳如卿暗自发笑,使了个眼色,径自带着严若明去到西厢,又打了热水来替他擦掉一身狼狈。

      “你很怕他?”柳如卿见方才嚣张的少年已经乖得像一只猫,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严若明坐在桌边,双脚离地晃来晃去,瞄得庭中殷元昭并未离去,不由歇了心思。听她问话,惊讶道:“你竟然知道他是谁。”

      柳如卿噗嗤一笑,道:“肃安王爷威名在外,谁人不知。”

      严若明撇撇嘴,不置一词。

      “把手伸出来,”柳如卿端了凳子坐在他旁边,“什么时候染得病,发热多久,你得一一告诉我。”

      严若明乖乖地照她说的做,看她面容沉静,今日离家的焦躁竟也慢慢消退。趁着柳如卿在一旁记下,问道:“刚才的谜底,是不是孝字?”

      柳如卿闻言,沉吟片刻恍然大悟,笑道:“是了,还是小公子聪明。”

      严若明鼓着脸看她做戏,没好气地道:“你还诓我。明明早就知道谜底,竟然骗我,枉费我信任你。”

      柳如卿莞尔,转了话锋问道:“小公子认为孝字为何?”

      “夫子曾说,忠孝二字,当奉为圭臬。以忠侍君,以孝侍亲。凡孝者,竭其力,服其劳,事之以礼,不违意,不使其忧。”

      “仅此而已?”

      严若明懵懂地看着她,不明意图。

      “你染病已有两天,若是因你之故,让父母亦染上病疫,你待如何?”

      严若明低下头,盯着案桌上的纹路沉默不语。良久才小声地道:“我想回家。”

      柳如卿抬眼望过去,少年稚气的眉峰尚未展开,心中也不由得一酸,知道自己方才说了重话,忍不住觉得愧疚,遂搁下笔柔声劝道:“你好生治病,等病好了就能回去了。”

      “我想我娘,想我祖母……”严若明喃喃念道,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还想我院里的那只八哥,我每天都嫌它叽叽喳喳,可是现在我恨不得它在我耳边吵,我一定不骂它。”

      柳如卿竖起耳朵才听清他的话,又觉好笑,果然是个孩子。她安抚地拍了拍严若明,方出门去端药。为着疫病,医署的药炉昼夜不歇,常备解热止咳的汤药。

      “这是什么?”严若明不情愿地喝了药,指着香炉中燃着的物件问道。

      “是避瘟丹,可清除戾秽之气。”

      严若明随手拿笔挑开丹药,浓郁的药味瞬间充溢着西厢,让人鼻中再闻不着其他。

      “真的有用吗?”过了一会儿,严若明抬头问道,闪闪双眸渴求着希望。

      柳如卿沉默地别开眼。虽然病疫爆发之后,朝廷和医官都向百姓派发了防病之药,但见效不大,有用无用大家心底有数。可是此时此刻听他问起,却不愿意回答。

      严若明见状,爬到床上背对着柳如卿躺下,闷声说道:“你出去,我没事了。”

      柳如卿轻叹,坐到床边叮嘱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庭中殷元昭等人并未离去,杜海中正伴着他说话,见她过来,忙叫了一声柳大夫。

      柳如卿念着严若明终究年纪还小,在家中又是被伺候惯了的,便请求杜海中等人多加关照,有劳他们替他添衣换被,若有不适还要及时来报。

      杜海中并非愚钝之人,眼见得殷元昭在此等候,不想也知定和眼前人有所关联。听柳如卿温声软语,连忙称是,只让她不必担心。

      “怎么?”两人出了院门,成承远远落在后面。殷元昭侧脸看过去,柳如卿半张脸被白巾遮住,露在外面的眉眼却是化不开的愁绪。

      为了减少空中的寒气,避免戾气入体,道旁每相隔百步就架着火盆,时不时地有巡逻之人往里添柴,噼里啪啦声响不绝。

      柳如卿闻言叹息:“只是想起了我弟弟,要是还活着,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呢。”她十岁的时候得了个弟弟,一家四口安康和乐。不料老天薄情,年幼的孩子扛不住病灾,不过两岁便夭折了。谢婉也是因此而亏了身子,没撑到一年就撒手而去。

      往昔不可追忆,旧事徒惹心伤。许是多年前双亲仍在的回忆牵绊她的思绪,柳如卿径自低着头朝前走,不妨殷元昭突然停步不前。等她回过神,两人已是隔了七八步之遥,她转身狐疑地望过去,以示不解。

      殷元昭缓步跟上来,道:“我了解的太少了。”

      柳如卿莞尔,知晓他话中之意。自相识以来,两人聚少离多。聚在一起时但嫌岁月短,怎会用伤心事让对方担忧。她想了想,又笑:“我们来日方长,不是么?”

      殷元昭亦露出浅浅的笑,两人相伴而行。斜阳随着他们一路向西,两人并不多话,却觉得此情此景颇为寻常,好似在不知何方的漫长岁月里,两人的一言一行深深烙印到对方的骨血,无论如何都能让彼此熨帖。

      “上京如何?”在病迁坊待了数日,每日流连于医署和病患之间,柳如卿对外了解颇少,也不知瑶琴等人如何。

      “虽说朝廷已经开仓赈济,为百姓发放药材,又严控城中之人出入,比之四十年前已经好许多了。”柳如卿自旁人口中,也知道四十年前的瘟疫爆发,仅上京一地就死伤十万。更有传言,先帝便是因感染瘟疫而亡。

      “然而病疫一日不解,上京一日不得安宁。”他话中语意未尽,柳如卿怎会不明白,更何况每日送到病迁坊的人只多不少。可惜药方尚未研制出来,他们这些医者只能为病人减缓痛苦。

      不过她还有一事不明,故而又问:“严小公子的父亲乃是兵部郎中,为何也要送来病迁坊?”就她观来,病迁坊所住者多为平头百姓,严郎中官不算小,严若明竟也被押来病迁坊着实让人不解。

      殷元昭耐心解释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洛县、和县相继爆发疫病,太医署派去两地的人员占了一半,加上此地,只余二十几人值守宫中。上京医者又多入病迁坊,在坊外更得不到医治。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二来也是不能让更多人受害。故而陛下已经下令,无论贵贱,但凡有病疫的征兆,皆需送来集中医治。”

      然而上京贵人遍地皆是,绝不止一位染病,怎偏偏只进来一个严若明。不过是有心人为夺权,借嘉平帝之令打压严涛罢了。就如近日尚有商户故意抬高药价牟利,背后流言不断,隐隐有暗指东宫无德的苗头。这些事情无一不是牵扯利益之争,殷元昭看的明白,却不好与她多言,让她伤神。

      柳如卿轻轻叹了口气,在病疫之前,皇族之令难得的无贵贱之分了。她又问道:“之前听云之说你交了兵权,怎么如今又是你带兵?”崔云之去岁提起京畿大营兵权更替之事,她虽不懂朝堂政事,却把此事记在心上。如今巡城卫哗变,即使要人驻扎,京中良将无数,又何须劳动他这个初初伤愈的人。

      “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柳如卿轻笑出声,多亏崔云之三番五次的开解,才让她知晓颇多。

      “年初吏部上奏,补缺刑部尚书。我是无事一身轻,才讨了这份差事。”他不过寥寥数语,柳如卿暗忖内情绝不简单。正沉思间,又听得殷元昭沉声道:“以后若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我。”

      柳如卿闻言,双眼立时弯成弦月,走快一步和殷元昭面对面,双手负在背后随着他的脚步后退,满脸调笑地瞧着他不语。

      殷元昭被她灼灼目光盯着,竟也觉得耳尖微微发烫,故作随意地问道:“怎么?”

      “小女子不才,不过略通医术。苦酒虽有养肝暖骨之效,但多服亦伤脾胃。肃安王爷还是不要多吃为好。”话语中忍不住的揶揄藏在白巾背后的笑靥中。

      殷元昭唇角勾起,随着她打趣道:“本王病不在脾胃,柳大夫看走眼了。”

      柳如卿不必思索也知他话中之意。她忍不住笑意抬眼望去,余晖落在殷元昭的眼中,映出斑斓的云霞,亦映出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世事有如云变改,她何其有幸,能得一人挂心。

      斜阳未落尽,两人已到了医署门前。柳如卿停下脚步,叮嘱道:“南街虽有大夫轮值,但万事还需小心,莫让我担忧。”

      殷元昭伸出手为她拂去鬓边的乱发:“问了许多,偏偏不问我为何来?”

      柳如卿双眸含笑,当初她进病迁坊来人未阻止,如今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因何而来,你懂。你为何而来,我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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