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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欲上青天揽明月 ...

  •   魏安一直在兰阁外等候,见殷元昭沉着脸走出,估摸着母子又是不欢而散。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道:“王爷……”

      “退下!我一个人静静。”魏安只得退在一旁,目送他远去。

      夕阳西下,肃安王府笼罩在一片余辉当中。殷元昭独自一人漫步其中,他心中烦闷,沿途侍从婢女躬身施礼也只作不见。

      莲香清幽,和着晚风迎面而来,在他的脸上一荡而过,又让他想起从未谋面的父王。

      肃亲王乃嘉平帝同母胞弟,极得太后宠爱。听说他极爱莲花,在王府中引入玉龙湖湖水,遍种红莲。每年夏日,无穷碧叶连接天迹,层层翠盖掩红映绿。他曾在府中见过肃亲王的画像,果然如人所说,温文儒雅,不似嘉平帝那般冷峻严肃。

      上京百姓至今对二十多年前肃王府纳妃一事仍津津乐道。据说那日上京城中万人空巷,十里红妆,绵延不尽。王府中尽是主人费尽心思四处采买而来的各式兰草,香雾熏人醉,蜂蝶舞翩跹。而这一切都只为博王妃一乐。众人都道他们男才女貌,不愧是天作之合。不过两年,这桩盛事就成了遗憾,肃亲王赈灾途中意外身亡,徒留下一个遗腹子。

      殷元昭走至湖心亭,白色罗帷将他的身形掩住,他步下台阶,在近水的地方坐下。

      儿时曲太妃对他要求严厉,他懵懂不知事,觉得委屈的时候,就抱着肃亲王的画像躲到这里。他那时总在想,如果父王还在就好了,那个眉目温柔的男人必会对他关怀备至。等他年岁稍大一点,便被送到宫中陪皇子读书。嘉平帝对他倒是关爱,可那时他渐渐明理,在宫中谨言慎行,不敢踏错一步。太后怜惜他自幼丧父,时常把他接到寿安宫照顾。

      谢琦兰曾被选作元安公主的伴读,经常出入宫廷。元安公主是陈德妃所出,陈德妃又是太后娘家侄女,故而与太后颇为亲近。谢琦兰常随公主到寿安宫请安,两人碰见时,她总是偷偷瞧他,抿唇一笑。有时晨光洒在她身上,便显出几分明艳来。

      太后喜欢谢琦兰温柔和顺,曾有意撮合两人,私底下问过他的意愿。

      三年前他向太妃禀明婚事时,太妃却勃然大怒。不仅私自拦下他的请婚奏章,还遣人告诉他,肃安王府决不允许谢家女进门。随后不过一月,嘉平帝下旨赐婚,敕封谢琦兰为皇四子殷元昕之正妃。再后来,太子身亡,储君之争浮上台面。

      夜幕降临,周边渐渐暗去,荷塘深处惊起对对鸥鹭,将他从往事记忆中唤醒。远处也传来寻他的声音,他离开湖心亭,沿湖边小径,往晓月居而行。

      天刚蒙蒙亮,院内还遗留着晚间的凉气,湿浸浸的,不似白昼燥热。

      林燕飞和柳如卿早早起来,一反常态换了一身粗布短衣,背着药篓就要出发。刚来上京之时,白夫人就交代过上山采药也为考课的一环,故而两人每月初二就会上万秀山。

      去万秀山,须过了明德门,再一路西行数里。

      万秀山连绵不绝,途经三州十县。山势高峻雄伟,远远望去,如黛色横在天迹,峰峦叠嶂,林海苍苍。若有云来,便掩峰夺翠,仙雾缭绕。万秀山中有一峰,高耸矗立,因形如峨眉月而得名奇月峰。奇月峰南缓北陡,只有山巅如月牙儿弯弯,少有人踏入。南坡丛林茂盛,内藏万宝,适做清明踩青、重阳登高之途。北坡如刀斧砍成,峭壁悬崖,唯有艺高胆大的采药人,为获利而冒险攀登。

      柳如卿两人抵达山脚,日阳已升,药篓中扔着几株沿途采摘的黑节草。

      林燕飞常上奇月峰,每逢踏春之时,山前的碧草上满是富贵人家搭起的罗帐,再往高处,人便稀少了。她上前分叶拂枝,领着柳如卿一道向深处走去。

      “今日咱们来的早,可以往高处走走。前几年曹伯伯运气好,还挖到了一株野人参。”林燕飞抹掉一头汗,回头说道。

      柳如卿外出采药不过三次,次次路径不同。她知道林燕飞有意带她熟悉,故而一边细心查看四周形势,一边留意脚下。

      白夫人吩咐她们采药,并非是缺药材。济世堂在各州府都有分号,自家也有药材行,不缺他们采的几味。更重要的是,让她们辨识药草,熟悉采摘之法,而后再亲自炮制、储存。只有对药草熟悉了,在亲自采摘过程中辨清好坏,以后用药才知分寸。尤其药材时令、质量如有分毫之差,也将影响用药的疗效。

      柳如卿和林燕飞一路走一路看。见着不认识的,不是亲口尝,便是采了回去一起研究。柳如卿善画,这几月来按照白夫人要求,比着草药模样画了不少;林燕飞善书,则在旁写上药名、形态、药性、炮制之法、功用及药方。

      现下医药行当还被称作贱业,虽有《黄帝内经》等专科书籍流传,尚缺一本图文并茂的药草大全。白夫人曾说,当今学医之人,多是口口相传,若有了医药典籍,也方便许多。

      “燕飞,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柳如卿刚挖了几株防几,气喘吁吁。索性坐在地上,翻出水囊喝了几口,递给林燕飞。

      林燕飞卧倒在山坡上,用手背遮住刺目的日阳,听她问话,侧过身子道:“难得你也有好奇的时候,你尽管道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如卿掏出巾帕,替她拭去额上汗滴:“你为何学医呢?”林燕飞出身小富之家,在上京亦有几家金玉铺子,并不愁吃穿。她也不比白夫人,白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曾做过太医署的院使,在杏林之中享有盛誉。

      林燕飞半坐起来,两人分食了一张蒸饼。

      “我幼时体弱多病,”林燕飞拿眼觑着柳如卿,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听得她轻笑出声,想着自己现在健步如飞、六脉调和,也跟着笑起来,“一直寄居在外祖父家调养。外祖父那时赋闲在家,就跟着学了。你呢,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上京?”

      “你莫笑我,”柳如卿双手撑在背后,半仰着道,“最开始只是因为济世堂收女大夫。我父母俱亡,伯父伯娘也已年迈。婚姻之事又不顺,总得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林燕飞闻言握住她的手,柳如卿偏过头对她微笑,继续说道:“不过见到夫人以后,才发觉我实在是浅薄。”想起白夫人之言行,她陡然斗志昂扬,“我想跟着夫人一起治病救人,编纂医书,为世人尽一份心力。”

      她坐直,拉着林燕飞的双手,眼中明亮如星:“燕飞,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见林燕飞并未瞬间答应,她眼中星光慢慢沉静,黯然道:“我忘了,周大娘说过,明年夏天你就要出阁了。”女子嫁了人便要相夫教子,哪来的空闲继续求医?便是白夫人,也是孀居之后才主持济世堂事务。

      林燕飞瞧她掩不住失落情绪,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我逗你的。”她向来落落大方,家风开明,对于婚姻之事并不羞于出口,“我要嫁的就是自家表哥,当初说好的,我还跟着姨母。再说了,舅舅家里人多,又不用我管家。”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人双手击掌,定下誓言。

      落在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林燕飞站起来,伸手把柳如卿拉起来。两人继续往高处而行。

      山高林密,日阳难以透入。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觉炎热,直将药篓塞的满满当当。

      奇月峰近山巅之处,还有最后一处平滑之地。那里立着一块圆石,经年风吹雨打,磨凿出飞雁形状,故名盼雁石。

      林燕飞领着柳如卿,攀至盼雁石旁边。放眼望去,满目山河,一览无余,整个上京城尽收眼底。里坊排布有序,错落地巷道密密麻麻,尤能看见蚁大的行人。伊洛河自西向东平铺而下,似一条白练衔接南北,往来船只如星罗云布。远处层层碧翠掩映下,宫城若影若现,不禁让人起了探究之心。有雁鹤追随云霞,渐行渐远;烟霭奔逐日阳,忽遮忽散。

      “这便是上京!”林燕飞指着山下,满怀自豪。

      柳如卿亦是赞叹不已,只觉心旷神怡:“王右军曾言,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古人诚不欺我。”

      林燕飞闻言,和她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放声长歌,回声萦绕山间,经久不歇。

      两人放纵过后,收拾一番便自原路返回。待抵达明德门,已是傍晚时分。

      城门前熙熙攘攘,多是趁着天未黑出城,以免误了门禁。要么就是行色匆匆,似她二人一般。

      林燕飞忽的被一人撞到,柳如卿扶着她退了五六步才稳下来,急道:“撞着哪了?”

      林燕飞咒骂一句,站稳了身子,揉着肩膀盯着刚过去的一人。

      柳如卿顺着视线瞧过去,那人大概有所察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凶狠,看的两人不自觉地再退三步。

      柳如卿扯扯林燕飞的袖子,对着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计较。

      林燕飞审时度势,重重一哼,鼓着脸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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