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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人世几回伤往事 ...

  •   大明宫内,殷元昭跪于丹陛之下,沉声奏明顾初静一案,并将文宣太子之死中的疑点呈上,恳请于咸阳宫问讯。

      嘉平帝心中惊涛骇浪,眼前仿佛金星四射,让人头晕眼眩。他定了定神,冷脸看着下跪之人,拍在奏章上的手忍不住微颤。这就是他的儿子!铁笔银钩尽写兄弟阋墙,骨肉无情。想起早逝的殷元暻,纵然帝心冷硬如铁,也要化作一点绕指柔。然而柔肠辗转一瞬不复到底,抬眼见殿下那人一副傲骨不可摧的模样,不禁又恨又怨。刹那间甩手将奏折劈头盖脸地扔到他的面前,在他额头上留下一道口子。

      殷元昭不躲,生生承受,立时冒出一朵血珠。

      嘉平帝一掌拍上龙案:“殷元昭,你可清楚你写的是什么!”

      “臣清楚。”殷元昭擦也不擦渗出的血迹,背脊挺得板直,不复再言。

      嘉平帝怒不可遏,挥手让殿内众人全数出去。宝福率领胆战心惊的众人悄声退到殿外,他瞥了一眼殷元昭,又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天子,暗自揣测着奏章上的内容。外面明明是晴空八月的好天气,陡然生出些暴雨欲来之象。

      殿内沉寂,两人皆是默默不语。

      嘉平帝想起奏折上的言词,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压下满心的怒火。半晌后睁眼盯着殷元昭:“我问你,你上这份折子存的是什么心?”

      朝臣皆知文宣太子为天子伤心事,故而不敢提。殷元昭既敢上疏殷元暻死亡之谜,早就做好受嘉平帝责难的准备。闻言冷静如常答道:“臣一片忠心,只愿九泉之下的冤魂得以安息。”

      不料嘉平帝冷笑,阴测测地说道:“当真如此?难道不是想借机让朕废太子,好取而代之!”

      殷元昭一时惊愕,忍不住抬头望向御座上的人,倏忽又低了下去,快得难让人留意。他以为,他的皇伯父当知道他从不曾生过此心。他以为,他多次对曲想容冷眼拒绝,这人应该知晓。没想到仍是落了这么一句诛心之言。

      “你母妃的心思,朕一清二楚。你因私废公,还有脸和朕谈忠心!朕告诉你,别生些不该有的奢望。”

      殷元昭立时伏下身去请罪,连道不敢。心中却是少有地又惊又痛,掩在宽袖内的手罕见地紧握住,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已。是他错了,不该以为季乾光所说为真……他早该知道,他不应有半丝期待。

      殷元昭藏住眼中的诧异痛楚,稳住心神再道:“臣幼时居拾翠宫,文宣太子对臣多有照拂。今次顾良娣一案,臣无意间查到御马场之事,故有此怀疑。臣以为,若臣隐瞒其中疑点,即便臣日后身死,也难面对冤死的文宣太子殿下。”说罢抬手置于右胸,指天立誓:“臣若怀有私心,就让臣马革裹尸,不得善终。”

      “殷元昭!”嘉平帝狠狠拍着桌案,站起来指着他大声吼道。

      殷元昭面不改色,伏下身再度叩首不语。

      嘉平帝看着他,一时眼中闪过多种情绪,有怒有痛……他之所以放纵曲想容不管,更多的就是为了试探他。一个手握军权得军心的郡王,身世早已不是秘密,让天子如何安枕?纵然放情于曲想容,也不容以江山稳固做赌注。

      然而方才口不择言,见他眼中惊愕,心中顿生悔意。错眼瞥见地上的奏章,又不免生怒。这人胆大妄为,奏折中竟牵连两任太子,让他如何相信!

      倘若殷元暻没死,江山得以托付,百年之后他亦能笑对殷氏皇族。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还要看膝下虎狼相争,嘉平帝一时颓然,跌坐在御座上。

      宝福站在廊柱边上,忽听得殿内一声巨响,身子禁不住一颤。他连忙近前去,走到殿门前低声问道:“陛下?”却不曾听到嘉平帝的回音,其他几名內侍悄悄聚到他的身边,面上现出几分惊恐。宝福遣退他们,让他们走的更远些。再抬眼望去,方才万里无云的碧空突然乌云翻滚,隐隐雷鸣电掣。

      “宝福。”良久,内殿才传来声音。

      宝福横眼让身边的內侍稍安勿动,自己悄声进殿。他偷偷抬起眼皮往旁边望去。嘉平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殷元昭静静候在殿中,冷脸看不出端倪,仿佛方才殿中的动静不曾发生,唯有额上未干的血迹昭示着一闪而逝的狂暴。他沉沉心目不斜视,只当未注意这场君臣交锋,走上前弯腰道:“陛下。”

      许久,嘉平帝才开了金口:“传陈平,不要走漏风声。”

      等殷元昭出了大明宫,疾风暴雨已歇,宫人们忙着收拾一片狼藉。空气中传来净尘特有的味道,让人灵台为之清明。殷元昭眯了眯眼,疾步离去。

      昭阳门外,肃安王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原是柳如卿见突来暴风疾雨,担心他出宫被雨淋湿,故而命人备车来接。

      “王妃,王爷出来了。”

      柳如卿听得侍从禀告,急忙搁下医书,掀帘望去。殷元昭虽是一派沉稳,但步履稍显急促。她转念一想,莫非宫中之行不顺利?

      来不及她细思,殷元昭眨眼间就走到车前,道:“先不回府。”

      柳如卿正诧异,就被他伸手一揽抱下马车,转瞬两人已坐在“奔虹”之上,疾驰而去。幸而刚逢暴雨倾袭,里坊巷道上偶尔才见三两个行人,任凭驰骋。

      奔虹似乎感受到主人心绪不宁,飞速向前奔去,经过明德门转向奇月峰。

      山路泥泞,柳如卿坐在他身前一句不问,任由殷元昭持缰向上。天边七彩虹霞悬立,遥遥地挂在肃安王府上空。过了盼雁石,陡峰峭山越来越险,殷元昭稳稳搂住她,再向峰顶而行。

      等到面前再无进途,殷元昭才停住奔虹,扶了柳如卿下马。眼前云雾笼罩在半山腰,茫茫一片不得见上京真颜。偶尔一阵风袭来,吹散几朵云彩,得以一窥人间。

      山风吹得两人衣衫簌簌作响,柳如卿寒意侵体,不禁打了个寒颤。殷元昭见状忙搂了她入怀,低声说道:“抱歉。”

      柳如卿淡淡一笑,仰起脸看着他,抬手抚平他眉头,伤处凝固,徒留血色印迹:“许久不曾皱眉了,发生何事?”

      殷元昭静静地埋头在她肩上,她只觉青衫瞬间被沾湿,半晌才听得他道:“他不信我。”

      柳如卿还待问“他”是谁,转瞬反应过来当是嘉平帝。她沉默不语,静心听殷元昭不带丝毫感情地讲完大明宫发生的一切。

      “文宣太子的死因即将明朗,只差涉案人等口供。其中涉及太子,陛下大怒,说我心比天高,”他呵呵苦笑,“想借此事夺权谋位。又提及母妃之意他全然知晓,怪我没有自知之明。这些年来,我不求父子之情,步步谨慎,却仍是没想到在他心中我也不过如此。”

      柳如卿闻言心痛如麻,抱紧了殷元昭以示安慰。虽知其中涉及家国大事,可是毕竟为父子,怎能让他伤心至此。

      “不管如何,我都信你。还有云之、韩启等诸位将军。”

      殷元昭继续道:“此事一了,京中势力失衡。我若还留在上京,一是成众矢之的,二来陛下也不能安心。所以我与他约定自请出京,此生无诏不还。”

      柳如卿听了一惊,无诏不还,竟到了这般田地。她抚摸着殷元昭的背,感受他心绪渐定,道:“离开也好。”

      殷元昭又道:“外放之地艰苦,只是要委屈你了。”

      “说什么傻话,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又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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