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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一 ...

  •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要说上京哪家牡丹为最,不得不提穆和大长公主的天香园。

      穆和大长公主是嘉平帝姑母,平生最爱牡丹。她出宫建府,先帝特命工部寻一处宝地,为她建造天香园,遍植牡丹。每逢春夏交际,牡丹竞放,正是红绿从中花锦绣,浓姿贵彩色奇绝。驸马骆明德文才名扬天下,常邀文人雅士于此一会,赋诗以赞。

      春暮夏初,四月的天香园内牡丹正盛,千片赤英百枝绛。才子佳人吟诗作赋,不负良辰。正所谓好事成双,天家又降下旨意,于天香园举办牡丹花会,邀请上京闺秀、名门千金赏花赴宴。此时嘉平帝年满十八,群臣纷纷谏言,当立中宫。此次牡丹花会,众臣心知肚明,正是奉诏考察淑女品行。故而得了请柬的重臣之女个个盛装,或如华贵牡丹,或如空谷幽兰,园中香风如雾,鬟鬓似云。

      “这便是二乔么?果真是花中极品。”一位身穿豆绿襦裙的仕女手持纨扇,指着园中一处芳菲。

      其他人闻言,纷纷丢了别处前来观赏。同枝一朵二色,半红半白交杂,半是娇艳半如霜。

      陈妙语惊喜说道:“果然是二乔,听说上京只有天香园才有,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她是陈太后之侄,亦是后位人选,有心人自然附和:“以前听人说,四月不入天香园,赏遍牡丹也枉然,今日方知不虚。”

      “咦,那朵可是蓝田玉?”

      “正是,它旁边那朵莹白如雪,似玲珑仙塔的便是玉楼春了。”

      疑惑的那名女子抚掌笑道:“不愧是相府千金,王姐姐果真见多识广。”

      另一名女子娇笑道:“王相府的牡丹园亦有许多珍品,王姐姐自幼耳濡目染,自然如数家珍。”

      其他人父兄位尊不及相府,也都出言夸赞。芳华正好的闺秀千金轻移莲步,笑语不断。

      却有两人落在人群之后,意兴阑珊。谢菀妍和曲想容并排走着,对园中的牡丹吝啬目光。

      曲想容拉住谢菀妍,望着前面人群,问道:“怎么让她出头,你姐姐呢?”

      “方才穆和大长公主派人来请,她又不喜和人攀比,在与不在有何相干。”

      曲想容手中的绘兰团扇摇摇摆摆,轻轻一哼:“你姐姐在,那些人也不至只捧着她俩。”

      谢菀妍道:“那又如何,再捧着后位也不会落到她们头上。”

      她们两人落后许多,也不与那些人同路而行,反而朝着西边的岔路走去。

      “没有后位,还有四妃。足够她们争的了。”曲想容曲身摘下一朵牡丹,用纨扇作盘,重重叠叠的花瓣掩住娇兰清幽,当真国色天香。

      谢菀妍停步不前,曲想容回头不解地望着她。

      “你呢?你想进宫吗?”曲家出身行伍,虽有大将军之名,但和王谢等世家仍是无法匹敌。况且曲诲为人忠正,少与朝臣结交。她与曲想容结识数年,却知此女与其父行事大为不同。

      曲想容转过身,留给她一道蕉黄的背影。她随意扯着牡丹花瓣问道:“你呢?”

      谢菀妍在背后道:“进宫有什么好?还不如在宫外自在,何况我姐姐肯定是要进宫的,谢家总不能折两个女儿进去。”

      “我不信。”曲想容回身瞅着她,粉脸笑眸藏在牡丹花后,竟是人比花艳。她们二人相交,本是志趣相投。

      谢菀妍轻轻一笑,不与她辩驳。两人慢悠悠地自花丛中穿过,蝶舞翩翩。

      建造天香园的俱是能工巧匠,处处巧夺天工。二人自假山底下穿过,欲寻僻静之地。不妨拐弯处迎面遇上一群华衣锦服的青年。

      曲想容认得其中一人正是肃亲王殷长沐。只是看模样,他今日亦是作陪。天下之大,能由他相伴在旁的贵人只有……她心中且惊且喜,不料剑走偏锋,无心栽柳柳贺春。她瞥了一眼谢菀妍,对方也正看着她。两人眼神交汇,知晓所思无差,忙福身齐道:“臣女参见陛下。”

      来人正是嘉平帝,奉陈太后之命亲选后、妃。方才穆和大长公主来请,已见了谢家长女谢菀华,温婉端庄,的确如人所说,可母仪天下。

      “免礼。”

      “谢陛下。”

      两人同时站起,一样的天姿国色,其中一人容颜艳丽,娇粉的牡丹也不及她双眼含情。嘉平帝却掠过她转而面向另一人,和谢菀华相像,问道:“你是谢家的女儿?”

      “臣女谢菀妍,是谢家次女。”

      嘉平帝朝旁边众人笑道:“谢相养了一对好女儿。”

      跟随之人都是皇亲贵戚,心知明面上让嘉平帝亲自相看,实际早就内定谢家女儿为后。听了全都称赞连连,更有甚者闻言自有打算,计较与谢府联姻能分几许荣宠。

      赞声稍停,嘉平帝才转向曲想容,道:“这位是?”

      曲想容尚未答话,殷长沐便笑道:“陛下不认得她?她是曲诲的独女曲想容。”说完向她眨了眨眼。

      曲想容心中暗忖,他二人不过是在仁济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并未告知名姓,他怎得知。不及她再想,就听到嘉平帝说道:“哦,原来是曲老将军的爱女,不爱牡丹爱兰花的那个?”

      殷长沐又是一声笑,曲想容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福身道:“让陛下见笑了。”

      “牡丹兰花各有千秋,也无高低之分,何来见笑。”

      殷长沐指着她扇上的牡丹道:“你既不喜牡丹,不如这朵送我如何?”

      “王爷既然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说罢团扇往前一送,绘着芙蕖的折扇散开,接住重瓣牡丹。就在收扇之际,曲想容眼尾一扫,正对上嘉平帝的双眸。那双眼不动声色的看她,很快又撤离。

      “走吧。”

      “臣女恭送陛下。”

      曲想容和谢菀妍屈膝,眼前只有浅黄莲纹的下摆,耳边传来几声笑语。待她们直起身,嘉平帝一行人快要转过假山。两人各怀心思地往前望去,恰见嘉平帝回眸。

      一年一度牡丹花事,悠悠三十载光阴似水。

      延春宫门前衰败,看守的内侍无精打采,连着旁边的杂草乱花都曲了腰身。

      门庭冷清,枯黄的叶子随风滚落,孤零零地往前飞去,不知归乡。

      又是一年秋深。

      红色的重重宫墙,今日意外来客。拐角处环佩叮咚,步履迟迟。

      内侍们对望,皆是存着几分诧异。这两月来,前朝风谲云诡,后宫遭了牵连,亦是波涛汹涌。曾经庄重贤德的皇后,一朝沦为阶下囚,禁于冷宫之中。所谓墙倒众人推,如今,还有谁会来探望这座无人问津的宫殿?

      内侍低眉,直到豆绿的长穂宫绦随风舞至他们眼前。

      “参见肃安太妃。”年长的内侍见识多,还认得她。其他几个面生脸嫩的,面面相觑,才跟着慌忙跪下。

      曲想容问道:“谢皇后就是居于此处?”

      年长的内侍答道:“回太妃,谢庶人正是囚于延春宫。”前几日,嘉平帝下旨废后,满朝皆知。

      曲想容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进去探望皇后。”

      内侍迟疑,拦在她面前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曲想容推开他的手,冷道:“让开!”

      年长的内侍抿了抿嘴,趁势退开。她与嘉平帝之事在宫中并非秘密,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延春宫内里冷冷清清,黄叶满地。纵然暖阳和煦,也难挽凄冷。曲想容让侍女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踏上枯叶,吱吱的响声惊动了殿内之人。

      蕊柳开了一边门,迎面对上曲想容,脸上现出一丝怨怼,忍不住讽道:“太妃娘娘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陛下之命。”

      曲想容浅笑,好看的眉眼在蕊柳眼中更为刺目。

      “你主子都没发话,你算什么?”

      蕊柳挺身欲辩,却被殿内的人止住:“蕊柳,让她进来。”

      殿内的陈设都有些年纪了,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鼻而来,略有些霉味。

      谢菀妍坐在桌案之后,持笔练字,丝毫不为外人所动。然而白纸黑字,全然不似往日稳重。

      “皇后娘娘好沉的心,这时候还有心练字,让人佩服。”曲想容走过去站在她旁边,观摩着说道,“可惜形虚意浅,白费笔墨。”

      “我已经不是皇后,太妃还需记得分寸。”谢菀妍笔下一歪,费心写就的文章功亏一篑。她面色淡淡,另抽了一张宣纸铺好。

      曲想容噗嗤一笑,转过头打量殿内的雕梁。佩玉清脆叮咚,听得人心烦意乱。

      “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吗?”曲想容回来按住纸张。

      谢菀妍停笔,对上她的眼道:“落井下石,人之常情。”一旁蕊柳闻言,怒目圆睁,恨不能把曲想容吞吃入腹。

      “蕊柳,你先下去。”

      “娘娘!”蕊柳气道,但见谢菀妍不松口,只好委委屈屈地福身一礼,向外退去。

      曲想容靠在一边,意犹未尽地看着这出主仆情深,道:“这个丫头倒是忠心。”

      “说吧。”

      “殷元曜死了。”看见谢菀妍脸色唰得惨白,曲想容快意顿生,心中恶气总算能纾解一二。

      “兵败自杀,也算留得全尸。”

      如冰的言语在耳边回荡,谢菀妍眼前天旋地转。她再无力支撑,只得靠着桌案晃晃悠悠。这一两月,恍若噩梦临身。想到殷元曜在她膝下承欢,怎让人相信他谋划多年,连自己的嫡亲兄长都不放过!

      她不愿意信,可又不得不信。朝堂上的铿锵怒声,封封急报,让人如堕地狱。

      是报应吗?她遥遥想着多年前温厚的长姐,是自已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积年的不满作祟?她沉浸在悲恨中,指甲抠着桌案,留下道道划痕。

      曲想容冷眼旁观,心中仍有郁结难解。当年谢菀妍若是让一步,她们便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陛下呢?”谢菀妍忍住泪,偏头问道。

      “不过一个逆子,陛下还能替他流泪?”曲想容讥讽说道。

      谢菀妍无声泪流,殷元曜事败,接下来就是谢家及其附庸。仿佛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她打了个冷颤,半晌才道:“现在你如意了。”

      曲想容真心发笑:“你把我做敌人?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当真不错。”

      谢菀妍怒目,听她继续说道:“谢菀华的失踪,虽然没有放到台面上,但现今谁人不知。如果你当年没有陷害亲姐,皇后的位子落不到你头上,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曲想容朝她慢慢走过去,冷道:“这一切,都是从你陷害你姐姐开始,是你自己造的孽。”

      清脆的一声响,曲想容被打的偏过脸,颊上红痕立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谢菀妍狠狠地盯着她。

      “肃王在世时你便与陛下私通,他弱冠即亡,你这般不知廉耻,竟能安枕如斯,还妄想入宫混淆皇室血脉。”谢菀妍冷笑,“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曲想容听她提起殷长沐,一丝不自在闪现,瞬间即消失不见。肃王虽好,但给不了她想要的。

      “母子离心,女儿远嫁。何尝不是你自己造的孽。你扪心自问,你汲汲营营,真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曲想容沉默不语。

      殿内寂静无声,谢菀妍整装坐回椅上,自己磨了墨继续练字,这样才可心静,才能不去想延春宫外的一切。

      曲想容临走时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谢菀妍笔锋稍停,门外斜阳映照。不禁让人想起当年嘉平帝回眸,于她而言,那一瞬间,牡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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