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言不语_

165、横蜈剿匪（三）

　　同一时刻，季舒浴血而回，剑刃上的热血还未凝固，滴滴点点，落了一路，这几日她似乎又回到了习武时被刺獠追杀的那段时间，杀人杀到麻木。

　　原本想如常回帐中梳洗，谁料半道却候了一人，季舒步子微微一顿，而后神色自若地行了过去，“朱将军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此处营地设在与旋风寨遥相对处，朱能本坐镇黑风寨外营地，此时来这自不是为叙旧的。

　　两人相隔半丈左右，朱能不可避免地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血气，他久经沙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自不会如寻常士兵那般露出畏色，只是他依然不解季舒的行为，为帅者往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轻易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地，可她却偏要与士兵同入横蜈岭，莫非便仗着自己武艺高强？

　　朱能看不出季舒的用意，却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不满，“旬日之约，世子可还记得？”

　　“自然，今日是第七日。”

　　“世子记得便好。”朱能目光沉凝，冷眼看着她，隐隐压迫，“算上末将刚至此处折损的近千人，时至今日，军中伤亡逼近五千，敢问世子，余下的一万五千余人如何可抗九倍之敌？”

　　即便季舒广招猎户随同入岭，加之府军逐渐熟悉林中所设陷阱，相互配合得当，令匪寇死伤多达□□千，可两边兵力相差太过悬殊，横蜈岭内匪寇极可能有十五万左右，即便死伤是季舒这边的两倍，可细算下来，两方兵力差从七倍升至了九倍，形势反而变得更糟。

　　若非季舒没将尚阳军送进去，朱能早便要强行收兵回掖城了，即便闹到凌微跟前，他也是占理的！

　　季舒闻言长眉一挑，眉梢挂着的血珠滚落，自颊上划出一条细长血痕，端是一副冷酷姿态，“将军忘了，军中还有新招的五万民兵。”

　　她这话却是彻底点燃了朱能一直隐忍的怒火，只见他气得脸色涨红，浓眉紧缩，忍不住吼了一句，“你管那叫兵？！”

　　吼声当即引来了周边几位巡营的将领视线，他们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事情还要从四日前说起，营地内照着季舒的吩咐，每日都会增加燃灶数量，以炊烟迷惑敌人，朱能本也没有意见，可打从第四天起，这些炊烟就是切切实实造饭生出来的，只因季舒自周边各县中征调了五万青年男子。

　　当然，说是五万饥民更为合适，掖城一闭，靠近横蜈岭的南方几县彻底没了补给，因而季舒前去征人时，响应者众，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口饭更重要的了。

　　先时朱能还以为季舒是打算在攻打匪寨时，让这些人冲在前头顶命，心中虽有微词，但也并未宣之于口，结果一连四日，季舒不教如何攻城破寨，只训练他们射箭和使用盾牌。

　　初时军中一万尚阳军都被拉去训练这些人了，偏偏季舒要求极低，射箭不求准头，只要能张开工将箭矢射远即可，盾牌更是就地取材而造，不比军中配制轻便，训练时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在朱能看来，这样的训练于破寨毫无益处，届时入了横蜈岭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更让他感到无奈和焦虑的是，季舒从不限制他们的饭食，这几日下来，学了多少他不知道，但个个吃得精壮，最终导致军中粮草只能再支撑三天。

　　若非季舒军令甚严，治军严谨，连杀了近百人以儆效尤，不知有多少人会逃回去将一家老小都给带来。

　　而最终引发朱能在此拦人的导.火索，便是因为季舒午间训练他们时，公然许诺事成之后将予每人半石粮食，瞬间燃起了这五万人的斗志，而与之相对的，府军因伤亡惨重而士气低迷，尚阳军也有些人心惶惶。

　　虽说朱能并不认为这五万人能活下多少，所谓的许诺也不过就是季舒给他们画的一张大饼，可如今的形势却是迫在眉睫，再拖不得了！否则不等与匪寇开战，他们便要因粮草耗尽而陷入内乱。

　　当下宁州只靠凌微等人尽力稳住，若是他们不战而败，为天下人所笑不说，更会成为打垮凌微等人的一剂猛药，到时局势再难转圜！

　　季舒见朱能已急红了眼，适时放缓了语气道：“这五万民兵虽弱，届时却有奇用。”

　　朱能眼角一抽，放在腰间剑柄上的手青筋绽起，怒火难消地说道：“军中士气低沉，世子如何能作壁上观？”

　　季舒叹了口气，无奈道：“将军也看到了，这几日我白日要操练新兵，夜里要深入横蜈岭，实在腾不出手来，重振军心一事还是要劳烦将军了。”

　　朱能对此无从反驳，只得咬牙说道：“此事可交由末将，然军中只余了三日粮草，世子却不能不管！”

　　季舒微垂着眸，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突然说道：“既如此，还请朱将军明日急招一万樵夫，并且多备些斧锯，至少也要够三万人使用。”

　　朱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才说粮草不足，季舒就又要往军中塞一万张嘴，简直……简直是疯了！

　　“世子……”朱能反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落在肩上的手阻断了。

　　“明日，明日便可分出胜负。”季舒拍了拍他的肩，神色肃然，“成败在此一举，将军可明白？”

　　朱能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喉中，数日前他没有及时阻拦季舒，如今就更没法子了，他只觉满嘴苦涩，最后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愿世子所言非虚。”

　　季舒勾唇一笑，收回了手，不忘吩咐道：“将军招够人手后，必得在明日申时前率军赶至当风寨外围，我也会将此地五万民兵和带去，届时便是决战之时。”

　　朱能还能说什么？只能领命而去，心中却暗暗决定，无论胜负，此役之后必得与季舒划出道来，再不能受她钳制。

　　季舒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笑意散去，片刻后将目光投向了杳无边际的横蜈岭，眸中一片杀机。

　　横蜈岭当风寨外围的密林中，七千人已辟出了一条闭合大半的包围圈，圈上林木被砍去了大半，余下的稀稀疏疏的间隔着。

　　空地上摆了数百根被除去枝干的圆木，圆木均有几人合抱粗，前端都被削尖，另外还有数十长梯，看似为破寨门而制。

　　“小心些！”晋阳带了百来人慢慢靠近，这些人扛了数十桶桐油，无怪他这般慎重。

　　桐油运至后，他忙命人往圆木上涂抹，这时秦裕二人也各自带着人赶了来。

　　“真有你的，还真把桐油给弄来了。”典戎打了个喷嚏，不住用手扇着周围的空气，试图将这刺鼻的气息远离自己。

　　“我和秦将军这便率人离开，此地便交与你了。”晋阳看向典戎，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若当真想闯出翻名头来，便得让世子看看你的本事，这次机会，你可得握紧了。”

　　典戎收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既然打定主意跟着世子，就绝不会再三心二意。”

　　晋阳点了点头，当即与秦裕带着四千人往外围走去，斧锯等物仍留在了原处。

　　待士兵将桐油处理好后，典戎便带着余下的三千人往林中深处走去，看着一个个裸露地面的树桩，时至今日，他不会还看不出季舒的目的，正因如此，才越发胆寒，再不敢有其他的小心思。

　　“世子是想将他放在明面上？”穿行在林木间，秦裕朝身旁的晋阳问道。

　　自从那夜说开后，两人之间便坦诚不少，加之同是将门出身，这些时日的配合下来倒多了几分情谊，因此晋阳也不瞒他，直言道：“你也明白，我等隐于暗处，有些事情到底师出无名。”

　　秦裕自然明白，他们虽有粮草供给，但也无法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先前能趁着宁州大乱吸纳匪寇，可一旦宁州平定下来，他们的处境便会非常尴尬，想要久留此地不被发现都难，何况扩张人马。

　　“宁州指挥使身死，便意味着兵权无人掌控，此时正是施为之际，你我的身份都不宜站出来，而且此役过后你我便要北上草原，他是宁州本地人，在众匪寨中也颇有名头，若当真可用，世子也不介意简拔他一番。”

　　季舒虽未将事情全部知悉晋阳，可他自小便伺候季舒，季舒进学时也都带着他，许多事情也都是交由他打理，久而久之，自也有自己的见地，何况季舒也从未将他当做管家来看，让他与秦裕一道远去，足可见信任与栽培之意。

　　秦裕露出几分了然之色，难怪季舒将典戎扔到自己这来，虽说对他们剿匪确有助益，可这些时日下来，应当也学了几分行军布阵、操练新兵之法。如此，季舒便是一早就盯上了宁州指挥使的空缺，不过是在物色人选罢了。

　　“他出身草莽，想要一跃成从二品的一州指挥使，只怕难如登天。”秦裕摇了摇头，显然不看好此事。

　　晋阳也不在意，只笑了笑，“左右无需你我操心，自有世子替他筹谋。”

　　秦裕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你深得世子信任，却要随我深入草原，就不觉不平？”

　　晋阳笑意不减，目光坚定，“我是世子家臣，自当为世子赴汤蹈火，只要我能活着，将来不论世子能走多远，成就几何，麾下自有我一席之位。”

　　“何况你我虽远走草原，焉知不能踏出条道来，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份功业。”

　　秦裕眼神一定，紧了紧怀中银枪，眸中闪过复仇的暗芒，“极是。”

　　大半个时辰后，众人出了横蜈岭，岭外留有千人和五千马匹，这些马匹废了他们很大的功夫才得来，否则手中不会连一万人都没有。

　　众人翻身上马，秦裕、晋阳各带了两千五百人分道而行，在夜色下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翌日一早，用过朝食后，季舒便带着她练就的五万民兵离了此处营地，另一处朱能连夜派人急招樵夫，因而动作稍慢些。

　　季舒离开没多久，晋阳便带人来到了此处空置的营地，地面残留了许多造饭后的痕迹，营地旁侧傍着一处林木葱郁的高地，这是季舒特意准备的。

　　晋阳带着人上了高地，将马匹安置好后，赶忙准备滚木巨石，将其搬至高地边缘，而后蛰伏不动，静待时机。

　　未时左右，季舒便带人赶至了与当风寨遥相对的岭外，此时天色尚亮，她便下令原地休整，好让民兵恢复体力。

　　一个多时辰后，朱能也率军赶到了，季舒当即下令入岭，七万余众浩浩荡荡地朝密林走去。

　　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秦裕等人辟出的空地上，季舒见天色还有些微亮，便让大军就地休息。

　　朱能看着地面光秃秃的树桩，堆积的百来根巨木，一边放置的千余斧锯，以及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桐油气息，心中一跳，好似抓住了什么。

　　他急躁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振奋，于是沿着这些树桩走了起来，一炷香后幡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顿时心跳如鼓，急忙奔了回去。

　　“世子是想火烧当风寨？”朱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火烧横蜈岭不现实，可若能将一寨圈出来，只要操作得当，不会波及整个横蜈岭不说，寨中匪寇更是插翅难逃！

　　他能这么快看出来，季舒也不意外，拍了拍旁侧被众木桩包围的一棵巨树，杀机毕现，“听说这岭内三兄弟感情极好，一寨有难，两寨必援，今夜倒是可以瞧瞧。”

　　朱能脑中灵光一闪，旋即倒吸一口冷气，她竟还要引人来，这便是她说的……毕其功于一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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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有酒醉人心小可爱，不仅帮忙推文，还让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条长评，费心了，在此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