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夜晚弯》三月的蚕豆花

43、四十三：起手

　　珍而重之用心念出的两字犹在耳畔，再次忆起仍能让卫瑕瑜不由自主的面红耳热。赶紧从情绪中抽离，卫瑕瑜向叶晚枫摇了摇头。
　　“王爷跟我说，对林知，他承认，喜欢过。但仅仅。而现今想来，我还是可以想起那时他所说的每句话的诚意。所以我相信他能言出必践。至于我对林知。”卫瑕瑜顿了一下：“很复杂吧。可惜、可怜，但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可能的曾经毕竟没有发生，既然现在的他对王爷来说还是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话说的在理，叶晚枫也能理解。点了点头，他没再追问这个：“那你是来？”
　　“林知想见你。”
　　叶晚枫没有立即答话。
　　“你答应是情理，不答应也有道理。”卫瑕瑜说：“但都还是见见吧。我想着，你都是有理由的。”
　　事实的确。做错事的人，难道不应该起码的，对受害人道声歉？……叶晚枫又默默了一会，再次点头：“见见吧。”
　　便也就像卫瑕瑜说的那样，可能的曾经毕竟没有发生，现在的林知对战辉，对战玥，都还是保国公府遗脉。无论亲疏，都还是朋友。且，路确实都是自己选择走的。他人的置喙不重要，也，已经太晚了。

　　刚刚开春的二月还时不时会迎来倒春寒的光顾，一场大雨过后更显得犹然。天放晴后，叶晚枫出宫去了念归客栈，赴约见了林知。
　　太阳恰好，小院的屋檐下，那个正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像是只有在画卷里才能画成的翩翩公子，在太过和煦的午后的暖阳下，却仿佛随时都会羽化一样，苍白到透明。
　　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叶晚枫继续上前。
　　这时节里虽有时的确仍会像眼下这般寒意逼人，可到底不似隆冬。而林知，仍裹着抵御严寒的厚厚的大氅。饶是这样，本来便白皙的肤色还是，反而更加的肤白如纸。气色差不必多说，人也瘦削的过于厉害了。
　　先前叶晚枫只是听卫瑕瑜说，这会实际看到了，哪怕病来如山倒，但林知这样……就像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有些东西，顷刻间，轰然灰飞烟灭了一样。
　　叶晚枫还是不由皱了下眉，再次驻足后，感觉到的林知睁开了眼。聚焦了一会，他看向叶晚枫：“你来了？”声音也是明显的有气而无力，边问，林知边示意旁边的那只圆凳。
　　叶晚枫依着坐了。清冷的风这时吹起浓重的中药的苦味，叶晚枫默了默，忽地问：“你从荣王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有关，赫安年……
　　“不是。”林知似也晓得叶晚枫没问出的话，也没回避：“是阿兰。和叶的一个侍女。”
　　都在意料中，叶晚枫再次沉默。
　　同样沉默下去的林知定定的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飘浮的白云。没有焦点，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是望着，许久。
　　“要是，没有中间十年的战乱，现在的一切，都会是好的吧。”
　　叶晚枫没说话。
　　“毕竟，都是有转圜余地的。毕竟。”林知慢慢缓一口气：“年少轻狂，升国公府朝野侧目，后宫中德妃看似一手遮天。那个时候，毕竟德襄皇帝走了，宣平先皇后走了，嘉仪宁皇贵妃也走了。”再次缓一口气的林知又叹一口气：“人面逐高低，世情着冷暖。”
　　有些过于讽刺了。
　　但，叶晚枫知道林知说的没有错。争名夺利就有错？不过是牵扯到了利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言难尽罢了。
　　两人一同静默下去，直到林知道了一声：“抱歉。”林知说：“不管究竟，先前我的行径，都是将你置于了险地。我都应该向你道一声歉。”
　　君子磊落，叶晚枫自无不接受。何况确实不管究竟，只说他个人，并没有造成恶劣的结果。所以。叶晚枫默叹：“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了吧。”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管是主动的也好，是被这样那样的因由带动的也罢。

　　从念归离开，叶晚枫猜他和林知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过客便是如此，凡人都在所难免。只是也在所难免的……叶晚枫由心叹了口气。
　　意难平……

　　天气一日渐一日的暖了，诸事办妥的战玥也在回程的路上。叶晚枫更多了些记挂，也就慢慢平复下了心境。且在此中还发生了件大事。那日叶晚枫照例在笔耕不辍，元九匆匆现身禀告说人找到了！
　　竟是直接而不是有眉头了！？叶晚枫自己都惊讶，他没想到他竟然能歪打正着！惊讶之余又有一丝兴奋，他这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了吧？待战玥回来可得讨番好赏！
　　另外就是好奇了。
　　叶晚枫放下笔让元九带他一同去抓人。元九迟疑了一下倒也按着叶晚枫的意愿办了。左右只需要担心叶皇后的安全，元九可是已经了解，所以有心思玲珑想法跳跃的叶皇后，保不齐现场万一有什么意外还能出谋划策甚至出其不意。

　　绮绝楼，浩州城中堪称第一的销金窟。吃喝玩乐，当真样样绮艳绝色，穷尽奢靡。早年背后的倚仗，据说是襄帝在位前期的一位王爷。其本人便骄奢淫逸、放纵无度。因此，死的很早。
　　现在绮绝楼的老板是一位朱姓的富商。对了，这人跟那个孔大川的外室有染的朱达才，跟他爹，就是他养父，出自同宗。里面还有故事，后面再掰扯。
　　而朱家则和孔家一样，都属于暴发户。这个叫朱砚的富商，虽让浩州城中诸多老牌的世家看不上，但他名下的产业大多暴利，加之绮绝楼，富的流油都不足以形容。因此结交同样足够广泛，并且不管是黑是白。
　　总之叶晚枫虽未入江湖，江湖仍流传着关于这位富商的各种事迹。像昨天强抢民女啦，今天暗收市税啦。并且其本身的经商之道就老奸巨猾为鬼为魅的很，人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叶晚枫估计，比已然露出真面目的谢扬，更加深谙矫情饰诈之术。

　　时间已经将要入夜，绮绝楼的红情馆也将要开门迎客。烟花之地，不多形容也能想像到的恒舞酣歌、靡靡之象。毗邻的绿意馆亦惶不多让。前者是青楼，后者则是南倌馆。
　　今晚朱砚要在绿意馆谈生意。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是个容貌极盛如琢如磨的青年。比较经常的跟在朱砚身边，都默认是朱砚的宠。而实际……
　　元字九卫破窗涌入那间华丽的厢房时，叶晚枫就忽然的联想到了法制节目中的一些镜头……阿！随即叶晚枫被元九同样带入房间，看清里面究竟，叶晚枫想这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正经谈生意的现场。
　　倒也是，选的这个地方吧。
　　先吸引叶晚枫眼球的便正是那青年，而他不是别人，正是久名向知如雷贯耳的，谢生白。
　　叶晚枫没预想他也能见到，还是第一个的见到这人，还是眼下这样的场景。不过也符合了这个人。为寻求刺激无所不用其极的。
　　对，谢生白肯定没有任何目的。这种人，叶晚枫上辈子也遇到过。其实什么都不缺，甚至衣食富足，甚至才华加身。明明可以在正途发火发热，却就是不想走寻常路。
　　上辈子还有诸多约束，这辈子，权利都能当游戏。
　　除了谢生白，朱砚也足够吸引叶晚枫眼球。他本以为这是个人到中年的秃头油腻大叔，事实……并且同类相知，朱砚非但连三十都不像有，俊美非凡还是个，花身双儿？！
　　叶晚枫暗暗吃惊不已。
　　只可惜美则美矣，一张苍白带着些病态的阴柔面相上，妥妥挂着蛇蝎美人的签子。
　　然后就是那四个个个都是浑头浑脑，一脸标准土匪相凶神恶煞的大汉了。
　　这边叶晚枫看的多想的多却也不过一瞬，那边，谢生白亦是同样。仔细瞧了一眼叶晚枫，没见过，然这般的少年器宇、意气轩昂。再加之元字九卫一致的装扮跟气势。

　　“没想到是我小看了，叶皇后。”
　　元企帝不在京中，翼王在忙着清剿战玚的实力。那么眼下，能有此作为的，必是知情的，知之甚清的，也只可能剩下一个人了。
　　果然是有些小聪明。
　　叶晚枫看着口中那么说，实则却明显口是心非的谢生白，没反驳，却倒扬起嘴角笑眯眯的：“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谢家主？遂王妃？还是像这会的其他人，称一声白爷？”问完，叶晚枫也不用谢生白回话：“不过我认为都无所谓，对你而言，称呼一如身份，是什么不重要。贵贱高低，只要能让你有些乐趣就可以了。对吧。”
　　虽是疑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看着叶晚枫，谢生白面上不显，依旧云淡风轻，只是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不易察觉，很快便不见的。
　　自说自话的叶晚枫也不尴尬，气定神闲反而格外抓现场气氛。“再让我猜猜看你这会在想什么。对我怎么找到你的，你自然想知道。可并非一定。也是无所谓。在你看来，我应该就只有个贵重好看的出身跟身份。再就是，对，有点小聪明。”
　　这次话说完，说到这会了，谢生白像是提起了一丝兴趣的：“叶皇后委实冤枉了。草民，将将说的，可是字字真心。”
　　“漂亮话就不用多说了。”叶晚枫紧接谢生白话音，开口的这时敛了其它表情，只余冷意沉沉的：“绮绝楼内外现在罗网层层。即便这样，纵使你仍能逃出生天，没关系。”叶晚枫露出一个张狂的笑：“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不信你尽管试试看。除非你逃出浩州城去。”
　　最后这话要是放在之前谢生白当然定然不信，且定然会嗤之以鼻。只是现下……向叶晚枫看着，谢生白不由眯起了眼睛。眼前这个外表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的确青葱稚嫩。但当实实在在接触了之后，内里、气质，成熟不止，老成有余。
　　甚至，老于世故……
　　怎么可能呢……
　　然谢生白一直很自信自己的眼光与判断，所以……有意思。谢生白忽然像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整个人更加神采奕奕。
　　这样其实并不明显的变化，看在已经和他共事有些年月的，一直充当背景的朱砚眼里，却立刻便懂了的。
　　于是，朱砚终于在这时动了起来。先阴冷的看了一眼叶晚枫，而后请示一般的向谢生白，用同样阴冷又柔顺的声音：“白爷？”
　　“嗯。”谢生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之后，朱砚一个短促高亢的呼哨。
　　立即的，这间原本独处三楼一隅安静的厢房外，一阵响动接二连三。紧接，就是金属铿锵打杀之声入耳。
　　而厢房中的那四个大汉同样被按动了机括，赤手空拳便向叶晚枫袭去。元字九卫当然反应更快，叶晚枫也更不会傻的继续留在这里明晃晃的当靶子。趁乱乍起时，他让元九又从窗户带自己迅速撤离。

　　这一晚的混战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战辉中间也闻讯快速赶来。只是彼时谢生白已在朱砚的掩护下逃走了。战辉很是遗憾了一阵，叶晚枫倒不觉意外。
　　反倒要是如愿了，才让叶晚枫疑心有诈。
　　能逮到狐狸尾巴，毛，也足够了。
　　收尾工作有战辉，事后叶晚枫再了解即可。因为已经确定，战玥回来也就在这几日了。所以一心哪还能二用。叶晚枫抄书都抄得心不在焉。
　　这时的战玥也的确已经到了浩州境内。本就是快马加鞭，在得到叶晚枫巧思设计引出谢生白的消息后，讶异的同时更加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