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夜晚弯》三月的蚕豆花

48、四十八：芨芨

　　那是马车刚拐出升阳大街，在和平明大街交接的地方，闹市之上，光天化日之下，一伙人十几个穷凶极恶的，打手，猝然冲出在一时反应不及的路过百姓中，随手就抓了数人想来是要作为人质。紧接，尖叫声伴着混乱此起彼伏。
　　叶晚枫尚在突然停下的马车中稳住，外面，一个嚣张至极，有些粗哑的男声就在这时响起：

　　“草民赵冰锷，请见叶皇后。”
　　赵冰锷！叶晚枫一愣。
　　“烦请叶皇后快些，不然。”
　　“啊！我的孩子！”
　　立即回神的叶晚枫不敢耽搁，驾车的乐顺也马上回了神的打开了马车车门。叶晚枫顺势起身出去。之后，一眼先看到了那伙人打头的男人，原裕观伯府的少二公子，赵冰锷。
　　一身黑色交领短衫，脚踩同长靴。不甚光顺的头发全部用一根木簪束着，利落干净的同时，又衬得人如同一把随时就能出鞘饮血的刀。就连眼神和脸上的神情，也都透露着不带掩藏的，危险的疯狂。
　　本来还能说有七分的英俊，大打折扣也只有一分了。毕竟，左边的整半张脸上，可是还遍布着骇人的，烧伤后留下的伤疤。
　　叶晚枫微微眯了下眼睛，又看向赵冰锷带着的打手。面貌打扮不一气质却一模一样。放到现代，妥妥的一群恐怖分子。
　　想着，叶晚枫攥了下拳，跳到地上。安抚的环视了一圈远远围观起来的百姓，还有赵冰锷他们手里的人质，叶晚枫重新向赵冰锷，不怕不惊，淡定自若。
　　“本宫在这里了，有话好商量，先把人放了。”
　　“行吧。”赵冰锷拿手里的剑拍了拍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的脸。顿时让孩子更加吓得哇哇大哭。瘫坐在不远不敢不能上前的孩子的母亲，也是吓得脸色煞白涕泗横流。赵冰锷却没有一点是在物伤其类的感觉，大概还觉得挺热闹。他同样向叶晚枫，恶劣的笑：“叶皇后仁慈，不过您一个人可不太够。要不这样，你一条胳膊换一个，两条腿再换俩。剩下的，眼睛耳朵，呦，倒正好。”
　　叶晚枫再次眯起眼，听赵冰锷胡说八道。
　　“怎么样？”赵冰锷看叶晚枫神色不变，笑意扩大让本就狰狞的脸，更加像恶鬼罗刹。“我这人耐心不好，叶皇后……”
　　“不怎么样。”打断对面的疯言疯语，叶晚枫冷声：“本宫换他们，换则换，不换本宫也不在意骂名。倒是能把你留下，彻底断了荣王的千秋大梦，成全当今成全大平百年安稳，骂名怎样，本宫这个皇后便不当了又怎样。”
　　一段话气势十足，让赵冰锷不由得怔了一下。接着大笑，疯了似的大笑。
　　叶晚枫暗暗抽了抽嘴角，有点担心这个名副其实的疯子会笑岔了气，再一激动大发了殃及无辜。“本宫的耐心也不好。”叶晚枫再次打断赵冰锷，半展开手臂：“换，不换，痛快点。”
　　“好！”赵冰锷甩手将小男孩丢开，用剑指了指叶晚枫：“你过来。你们，放人。”
　　命令落下，那十几个打手倒也听从的开始慢慢释放人质。
　　叶晚枫将手臂放下，同样也说话算话的走向赵冰锷。
　　旁边一直只能看着的乐顺着急的：“娘娘！”
　　动作没停，叶晚枫稳稳当当和赵冰锷愈发接近。之后，在近到近前，赵冰锷伸手准备抓住叶晚枫的那一刹那，叶晚枫猛地发力扑向了赵冰锷！
　　刹那，有刀刃刺破衣料没入血肉的声音！还有浓烈的，急遽扩散开的血腥气！
　　……

　　谁也没反应过来！……而便就在这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元字九卫忽从天降。元九第一时间隔开了叶晚枫和赵冰锷，其他人隔开了百姓和不择手段的打手。
　　“皇后！”元九虚虚揽着叶晚枫，才发现，理所应当的发现，叶晚枫一张脸苍白如纸，沾满了血的双手颤抖不已。
　　“我没事。”叶晚枫抿紧嘴唇，努力缓了缓后，看向对面终于猛醒过来的打手们，纷纷围向腹部中了一刀血流不止的赵冰锷。
　　那把匕首是叶晚枫托元九寻来的，全身才只有一个巴掌长，十分小巧，刃极薄但销铁如泥。叶晚枫学电视里的大侠平时在身上各处藏。正好今天还穿着比较繁复的宫装，就藏在了腰封里。
　　“公子！”
　　“噗！”赵冰锷吐出一口血沫，看向扎在自己腰腹上的，那把几乎全部扎进去的匕首。“呵，呵呵！”赵冰锷用本来就粗砺沙哑的嗓音，发出更加难听刺耳的笑声：“叶皇后，还真的是！不过！”握住匕首后眼也不眨的一把拨出扔开，赵冰锷丝毫不在意愈发喷涌的血，而是凶恶却又兴奋的看向叶晚枫：“凭这点力气，可是杀不死我的。”喘一口粗气，赵冰锷身形晃了一下，站稳：“叶皇后大概也知道了吧，这城里，可是藏了不少好东西。今天您若是想把我留在这里，那不出半个时辰，草、民、保、证，这些人，留不下一个活口！”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叶晚枫看着伤重之下却越发癫狂的赵冰锷，默了半晌：“元九，让他们走。”
　　“是。”领命的元九安排元字九卫盯着赵冰锷等离开，不会再生出事端，一直至出城。
　　而有元九收尾，叶晚枫也放心。然后这会他也不想想其它的，只想把手上身上溅到的血弄干净。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其实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反应，他只想别连累无辜。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元企帝，战玥。
　　打从第一眼看到赵冰锷这个人，叶晚枫就知道这不是个善类。后从他的一言一行，哪怕叶晚枫落到他手里了，那些人质，大概，不，他也决不会放过。
　　对赵冰锷，只是杀个人而已。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地传来打断叶晚枫的思绪。除此之外，还有匆匆的护城军。将将发生的事故虽多却也快，这时赶来很及时了。行凶的跑了，百姓恐慌的情绪可还需要安抚。
　　那就都是京禁衙的工作了。叶晚枫满心满眼的，只看到了纵马而来神色焦急担忧、后怕，连龙袍都没换的九五之尊。
　　“吁——！”战玥勒马停下，随即利落的一个翻身下马后疾步走到叶晚枫身前：“旻枫！”
　　叶晚枫眨了眨眼，想扑上去，但又想到了自己一身狼狈。
　　战玥倒不嫌弃也顾及不上的一把就把人拉到了怀里。“没事了！”声音压低，语气中神情里的不安比叶晚枫还要浅显。
　　天知道他第一时间接到叶晚枫遇刺的消息是怎样的胆颤心惊！
　　接受到战玥的心意，于是叶晚枫什么也不怕了。有这个男人在，他就是最胖的！叶晚枫同样用力回抱战玥，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接着仰头叶晚枫向战玥骄傲的：
　　“臣给了赵冰锷一刀！一点亏都没吃到！”
　　一句话让战玥成功卸了紧张。瞧着怀里小家伙骄矜的模样，战玥忍俊不禁的微微扬起嘴角。总归还是念着场合，战玥没再做其它动作，只温柔的再看一眼叶晚枫，便主持起后续来。

　　回宫是两刻后，叶晚枫先回光华宫打理了一番自己，换了身衣裳，接着去到御书房，战辉这时也已闻讯而来。
　　“是赵冰锷？”战辉向叶晚枫确认。
　　叶晚枫点头：“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得到答案的战辉皱了眉，凝重了神色看向战玥。
　　战玥让叶晚枫坐到身边，先记挂着他情绪的向他仔细看。再次确定叶晚枫没有不良反应后，战玥才开口：“元字卫已经追踪到了他最后落脚的地方，在城西三仙岭的桃溪里。”
　　那里是浩州城中达官显贵建造的别庄的聚集。三仙就是三座大山，大仙岭最是靠近西北，常仙岭和小仙岭则依靠奉河，土地肥沃物产极为丰富。因此桃溪里又被分为上桃溪和下桃溪。但不管怎样，能在那里有一席之地，也都绝非一般的有权有钱。
　　不过这样以来倒也符合了张济克所说，且裕观伯府也是皇亲国戚。
　　只是。
　　战辉皱着眉：“桃溪所有的庄子毕竟都是登记在册的，皇兄你继位后亦一一详查过，并无可疑。”
　　“然现在看来。”战玥也同意战辉的话：“要么在册的登记确无问题，要么。”战玥眯了下眼睛，危险一闪而逝：“深山罕深至。”
　　最后的话让战辉一顿，随即：“确实。”战辉问：“那，再查吗？”
　　“眼下不合适。”
　　这个战辉倒再提不出疑问。而战玥这么一说：“的确，可真是太巧了。”战辉道：“眼看着胡人可就要到浩州城了。”
　　说起这事，叶晚枫不禁问：“他们已然走了一月多了吧？路上出事了？”
　　“不是大事。”战玥也承认。
　　战辉接着解释：“直马索其这次的作为，可是直接动了格列任吉的逆鳞。以他那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人安安稳稳入关，顺顺利利的跟咱们缔约。更何况，六皇兄也在了。”
　　这话确是不错。叶晚枫亦明白的点头：“所以？”
　　“皇兄早已派了人暗中保护，路上可是刺激。而且哪怕到了关内，刺杀埋伏反而更是猖獗。”战辉冷笑：“有了老六明目张胆作保障，行事果真就是不一样了呢。”
　　后面的这句反着听好似也是通的。
　　战辉继续：“本来因着此事兹事体大，臣弟应该亲自走一趟的。”说着战辉看向了叶晚枫：“不过皇嫂你说的那件事……”
　　“有眉目了？”叶晚枫追问。
　　战玥也将目光投向战辉。
　　战辉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将话接下去：“皇嫂你是如何肯定的。”
　　“我不是肯定。”叶晚枫摇了摇头：“只是可疑。又加上事情近来接二连三，不由的多想了些。”
　　话说，战辉深深向叶晚枫看了一眼。收到战玥警告的眼神才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臣弟只是不得不佩服皇嫂心思缜密，毕竟，事情近来确实是接二连三，您都立了头功。”
　　并没有其它意思，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
　　叶晚枫却无所谓。反正这又早不是一回两回，他既带着重生这个光环，既嫁给了战玥，便该是这场权谋游戏中一个无解的bug。智囊是做不了的，也太看的起他。但关键时候来个出其不意，当是完全能出其不意的。
　　就好比这次碰见赵冰锷，再上次，碰见谢生白，还有战玚。
　　唔，叶晚枫忽然发现他大概已经碰见了所有的大boss。
　　所以。

　　“这有什么的。”叶晚枫挺起胸，冲战玥眨了眨眼：“看你皇兄多接受良好，跟你皇兄多学学。是吧皇上？”
　　战玥忍不住的弯唇，满眼宠溺的瞧着拿他当挡箭牌的小家伙：“嗯，是。”
　　战辉：“……”
　　抬手刮了刮叶晚枫鼻梁，战玥自是更了解他，所以没再继续打击战辉，转回正题的：“那么？”
　　回神的战辉调整了下情绪和表情，回应：“嗯。臣弟同时查了朱家和孔家，发现他们发迹起来的时间，都是丰和初年。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和谢家举家迁到京城的时间，几近重合。”
　　战玥再次眯起眼睛。
　　“这个时间有些敏感，臣弟便又深查，发现不仅他们，眼下，经由查证查实的，还有四家。”战辉皱了皱眉又松开：“可以说一夜暴富，就是突然多出了大量的田产、铺面。且寸土寸金，还都有着正当的来路。对外的说法哪怕牵强，甚至子虚乌有，也无法让人怀疑。”说到这里，战辉顿了顿：“只是另外四家，都和孔家一样。皇兄你也知道的，孔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朱家，确是不同的。”
　　“哦？”
　　“深一些的东西臣弟暂未查出来，只一点。”战辉看向战玥：“臣弟辗转从朱家的一个老人那儿听说，崇纯皇后并非病逝的。”
　　闻言的战玥同样皱了眉。
　　“崇纯皇后去世的时间是宣和末年，如今，早已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战辉也又做同样表情：“那个老人是长寿的，近九十的高龄，十分难得罕见。虽记性忆不大好，可是。而且，哪怕就算解释不清，他能说出那话，他的来历，朱家的来历，怕是都不会那么简单。”
　　若真是这样，叶晚枫想，那也难怪朱砚和谢生白的关系，瞧着便非比寻常。
　　“总之。”战辉看了看叶晚枫，又向战玥：“这都是一个十分有用的线索。”
　　战玥赞同：“你盯紧了。”
　　“好。”战辉点头：“而且此番虽不知赵冰锷为何突然出头，反正不明确的危机都会随之增多。皇兄，还有皇嫂，你们也要，更加万事小心。”
　　“你放心，你自己也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