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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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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蒂拉了拉勉强盖住身体的麻布裙子,撇撇嘴。这实在不能算作是件裙子,到处是长短不一的线头、大大小小的破洞,而且极不合身,上面满是灰尘,掸一掸还能拍下一些沙粒。
衣衫褴褛得像个流浪汉。
或许流浪汉都比贝尔蒂穿得更像个正经人。
她弯腰背起地上的子弹箱,箱子外面有标注厂家,但贝尔蒂并不认识。她扫了一眼后面站着举枪巡视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对比巡逻的人数。15人,各个洞口安排了两人。人数并不多,但是对贝尔蒂现在的状况来说,也绝不少。
这帮中东恐怖分子的头领带着一批人刚刚出去,而他们这群被俘虏的人,留在这个临时基地里搬运这些各式各样的军火。显然头领为这批军火狠狠大出血了一次。贝尔蒂还记得头领带着人出去的时候阴沉的脸色,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美金。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赤脚踩在硬沙地的滋味并不美妙,贝尔蒂边扛着子弹箱,边默数。342步之后,就是离她最近的军火库。像这样存放军火的洞窟起码不下三个。
怎么脱逃?
这里的军火都是军用大型武器,即使是小些的,贝尔蒂也没学使用方法,盲目上手使用,先不说贝尔蒂会因不当操作把自己玩死了,巨大的反作用力也足以把这具弱鸡的壳子搞成一堆破烂。哪怕脱逃之后,若是没有食物和水,她独自在这沙漠中生存不会超过三天。
除非她能找到机会使用能力。
贝尔蒂暗自懊恼,如果不是脑子抽了,何必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能力无法使用,食物不足,还被俘虏成人质,尤其她现在的体型完全是个七八岁的儿童而已。
和待宰的羔羊毫无区别。
可怜兮兮、瘦弱矮小、又脏又臭。
但贝尔蒂可不会乖乖的留在原地被宰。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宝藏不成?
这是她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想通的问题。她之前靠着刚学会的粗浅占卜术,跟寻耗尽能量后给出的提示,一直长途跋涉来到这儿,直到这个恐怖分子的临时领地附近才停下来。
然后?
然后就是她现在这副被枪口顶着,吃不饱睡不好还要三不五时拉起来做苦力的惨样。
既然已经陷入了麻烦,尤其还是自己作死,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阿富汗来,那也怨不得别人。
贝尔蒂把子弹箱放下,和之前搬运的那些整齐地码在一块儿。她抬手擦去额头的汗和沙子,把原本就脏污的脸抹得更看不出本来面目。
俘虏不可能得到充足的水。
一天只有两顿,一大堆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煮成了糊。贝尔蒂举起桶,没错,就是桶,这里哪可能有精致的碗?她并不在意这个桶上画了个骷髅头下面还有个叉代表了什么意思,事实上,也轮不到她现在挑三拣四。现在起码还能给他们这些做苦力的吃点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分量。
之前与她一起被俘虏的人,女的会被拖进洞窟里干些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姿色好点的能稍微多活几天。若是生病了不能自己熬过去,做不动倒下,最后都是被干净利落地喂一颗枪子儿。
在这里,食物、水和药物是最珍贵的。
命反而变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每天都能听见子弹穿过头颅或者胸腔炸开一大片血肉的声响,异常炸耳。有时,贝尔蒂还会被叫去把尸体拖走,堆到一起焚烧。这里可不兴就地掩埋,有瘟疫会相当麻烦。当然,轮到贝尔蒂的时候,值钱的东西或是可以穿的衣物早就被搜刮得一干二净。
当死亡在眼前成天上演,麻木的眼神,悲苦、绝望的神情最终都会变成一潭死水。好像如果把自己的耳朵捂住,眼睛蒙上,嘴巴闭紧,装聋作哑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和贝尔蒂同一批被俘的成年人已经死得七七八八,昏暗的洞窟里又来了一批新的住客。紧张、惊恐、害怕,还有一丝丝前路无望的放弃。
贝尔蒂拎起她目前身上最值钱的小桶,跟看守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外走去。
新来的人对她这一举动又惊又怕,交头接耳地跟洞里的“老人”询问起来。贝尔蒂没有管这些,她现在肚子还是饿得狠,刚才那些糊糊只能敷衍一下,想吃饱还得自力更生。
鉴于她表现良好,从不反抗,听话安静,又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当她第一次提出要在洞窟附近找东西吃时,看守人拒绝了。直到她第二次,第三次,第不知道多少次后,看守人抬起枪准备射击却被旁边的男人拉过去叽里咕噜了一阵,才同意她在洞窟前面的空地进行所谓的觅食。她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她毫不怀疑若有逃跑的苗头,他们开枪的时候会有一点点迟疑。
她把桶放下,趴在沙地上,静静等待猎物到来。是沙鼠,比正常的家鼠稍大,但是皮毛短而硬,牙齿和爪子异常锋利。这些杂食的沙鼠偶尔会从底下的洞穴王国里爬出来,贝尔蒂只要守在一株沙漠植物旁边屏住呼吸等待就好。
沙鼠的头一点点探出来,小小的爪先是迈出一步又缩了回去。反复几次确定没有危险后,它才小心翼翼地快速蹿到植株旁,张开嘴直接啃。
等啃到一半,沙鼠开始松懈,贝尔蒂抄起桶从沙鼠后面快速横扫,连土带鼠就被她装到桶里。她抓起地上的石头,用力往桶里猛砸,石头对于沙鼠来说过大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从头顶砸来,一下又一下,直到把自己砸死。
沙鼠凄厉的吱吱声逐渐减弱,贝尔蒂从桶里逃出面目全非的沙鼠,拧掉头掐掉尾巴,用尖利的犬牙咬住柔韧的皮从肉上撕离,手捧着自己劳动所得的食物大口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血肉和骨头在她一口好牙面前只能沦为腹中餐,生食不代表什么,起码这是健康的沙鼠,血肉除了脏了点,习惯以后入口还是很能抗饿,况且在这样的地方想找点荤的实在困难。比起腐烂的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尸体,新鲜的沙鼠肉已经好上太多,贝尔蒂对食物并不挑剔。
一个星期能改善一次伙食就不错了。没有沙鼠可以捕食的时候,贝尔蒂往往只能在干活的时候揪点可以入口咀嚼的植物当零嘴。哪怕又苦又涩,茎上的倒刺还经常划破贝尔蒂柔软的口腔。她依然乐此不疲。
她常能听见用各种俚语,或粗俗或鄙夷地叫她怪胎,恶心的家伙,还有其他一些不堪入耳的形容。但她不在意这些,毕竟,若是正常的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可没办法活下来。
十几个一起住在不透风的洞窟里,拥挤地让人喘不过气。那种汗味和排泄物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过于灵敏的超凡五感在此时反而是种负担。贝尔蒂吸吸鼻子,朝旁边的少年身上使劲蹭了蹭。
“你又发什么疯?”少年皱眉往一边缩,奈何空间实在不够,退开的念头只能作罢。
“没什么。”贝尔蒂无声扯开嘴角,弯起一个巨大的弧,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
明明只有一盏小灯亮着,昏暗的光线下,缩在角落的少年侧过头与紧挨在旁边的贝尔蒂对视,那双幽暗的眼睛里似乎快速闪过了什么,少年眨了下眼睛,好似不过是错觉。
“别这样笑,被叫怪胎还不够?”少年嫌弃地说道,贝尔蒂连眼睛都眯起来继续问,“汤米,你的遗言是什么?”
“哈?怎么突然问这个?”叫汤米的少年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他用手指抓抓杂草般的短发,迟疑又带了点恍惚。“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遗言什么的……”不就确定了会死么?
“别说些明知故问的事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或者需要我委婉一点问问你的愿望?毕竟汤米是个爱哭鬼。”
“好吧好吧,小坏蛋,嘴巴能别那么坏吗?小心以后找不到朋友!”
“你觉得还会有以后?”
“为什么不能?想想又不犯法。”
“快点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贝尔蒂不耐烦地揪了下汤米破烂的衣角,成功把口子撕得更大了些。
汤米拍开她的手,气呼呼地把衣角抽回来。“嘿!我可不想光着身子!”他把衣服塞进裤子,抬手捏了下贝尔蒂的脸蛋。“我的愿望不重要,若之前还有的话……现在想这些也毫无意义。但是贝姬,好好活下去吧,我知道你可以的。”
汤米的表情太复杂,贝尔蒂看着他带点水光的眼睛,“你看着像是又要哭了……这是你的遗言吗?还是愿望?”
“随便吧,在这里,遗言和愿望又有什么区别。”汤米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贝尔蒂并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爱哭,她钻进汤米怀里,张开双手抱住他。“那不一样。你不想活下去吗,汤米?”
“问问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个人不想活着呢?”只是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太奢侈了,“多活一天都是在庆幸上帝的慈悲。”少年把怀里的孩子抱紧,瘦骨嶙峋的胸膛咯得贝尔蒂不太舒服。
她蹭了蹭汤米的颈窝,滚烫的温度对于体温偏低的贝尔蒂来说很舒适。“你快死了,汤米。”
少年已经高烧了两天,没有食物和水补充,药石罔顾,长期的劳作、恐惧和饥饿夺去了他的健康,他搂住贝尔蒂,因脱水而嘶哑的嗓音呜呜地低声哭泣。泪珠滚下来滴落在贝尔蒂的手臂上,烫得那块皮肤刺刺的,有点痛。
“我向你道歉,别再哭了好吗?”
“唔……以后不许……唔唔……说我是爱哭鬼!”
“我答应你,汤米,别哭了。”
“唔唔……没大没小的小坏蛋……”干裂起皮的嘴唇最后说了些什么,贝尔蒂已经听不清了。她犹自缩在少年逐渐失温的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