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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任性 ...

  •   章之讳见我放下筷子,忙体贴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您介绍的这家店真的很美味,只是我突然想起有一位朋友在医院住院,有点担心,想过去看看。”我站起身,向他告别,“那我们下次再见。”

      他也随着站起身,道:“这么晚了,女孩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吧,有什么事还能帮衬一二。”

      我乱了心绪,听他此话又有道理,想着有一个可信任的朋友在身边确实安稳,便不再推辞:“那就麻烦您了,其实这位朋友和您也有些联系。”

      “哦?”

      “她是那位梁丛书记者的女儿。”

      我们赶到中央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路灯亮起明亮的橘色光芒,灯泡下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围着,我们直奔住院部而去,路上也听到有病人在议论昨晚的事情,说整个住院部的人都起来围观,但我见医院此时井然有序,不像是我猜测的最坏结果。

      直到看见梁妧在病床上安静躺着,我才松了一口气,她琥珀色的眼珠转向我,带有疑惑,待看见了我身后的章之讳,又条件反射向后缩了缩。

      章之讳体贴地走出病房,顺手带上了门,交给我们单独的交谈时间。

      我走到梁妧床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温柔地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昨天送我过来的人。”她平静地回答,看似一切正常。

      “那你感觉怎么样,想起什么了?”我放缓了语调,生怕再次刺激她,“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她眼底恍惚了一下,答:“我叫梁妧,住在苏州,我开了一家杂货铺,生意兴隆。”

      她今天的精神稳定了许多,我感觉有希望,追问:“秘密……?”

      我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不放过丝毫变化,我发现在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神剧烈颤了一下,迅速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不语。

      其他都能正常交流,除了这点,我抓住了关键,抚慰她:“那就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我帮着她把病床摇了下去,又走到窗边把窗帘合上,关上电灯,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我突然问她:“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梁妧闭上眼,看似熟睡,却轻声答:“没有。”

      我微笑:“晚安好梦。”

      门被轻轻合上,走廊的灯光再也照不进来,黑暗里,梁妧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我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唇边牵起一抹笑。

      通过刚刚的试验,我几乎可以百分之八十确定,梁妧的精神很正常,她是在装疯。因为我问出那句话的下一秒,她就立刻接上了,若是一个心智有问题的人,根本不可能,她一定在隐瞒什么。

      更何况,昨晚是真的发生了事。

      她一边隐瞒,一边欺骗,我却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章之讳不知道刚才的事,在我身边自责:“当年我初到上海,还蒙得梁记者照顾,没想到他后来遭遇不测,家人也命运多舛,我这么多年竟然不知,真是愧对他。”

      我知道他一向是个正直的人,理解地说:“我问过荣顺报社的职员,朝夕相对的他们都不知道梁记者有家人,更何况是你,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结婚生子的事情,但不幸已经发生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想保护他们吧。”章之讳感慨着走到窗边,天上明月皎皎,银河迢迢,衬得他更加温润如玉,“梁记者一直立志要把事实呈现在公众面前,可是这个世上,哪里有他理想中一层不染的地方,水至清则无鱼,他太坚持原则了。”

      “如果连原则都不能坚持,那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坚持,我很敬佩梁先生。”

      他回忆着,轻笑一声:“被揭露的人讽刺他是个满口孔孟的酸儒,连同行都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其实他只是做出了别人不敢的事情罢了。”

      “非其义,君子不轻其生;得其所,君子不爱其死。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却被人耻笑,他们都不是他,又怎么能懂他。”

      从他的回忆中,我看见了一位人品高洁且有风骨的先生,很遗憾终生不能与他认识,而是从别人的口中才知道他的往事,但人以类聚,人以群分,章之讳能与他成为朋友,证明了这个世上还有像梁记者一样的人,我们的文人并不都是鲁迅先生笔下迂腐麻木的孔乙己,还有像梁记者章之讳一样,读的圣贤书,淡泊名利,虽不能投笔从戎,却在用另一种方式保家卫国。

      我想有机会,去梁记者的墓前送一束花,以示敬佩。

      告别的时候,章之讳问我:“我今后可以来探望她吗?”

      “有您常常探望,她一定会尽快好起来。”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没有亮灯,不知道小情侣跑到哪里玩乐,我摸黑上楼,转入自己房间,刚送了口气,突然见到床上坐着一个黑影,联想起昨晚医院的事,惊骇地一把将包扔了过去,转身扑向电灯开关。

      “嘭——”谁被砸到的声音。

      电灯亮起之后,我看清了坐在我床头的人,立刻低头转身就要向门口走,一脸悔意,装作鸵鸟。

      “站住!”

      我的母亲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将“凶器”摔到一边,幽幽注视着我:“这么晚了,和谁出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盘问,我如果说“一个朋友”,一定会追问到底是谁。

      我胸口有些堵,反问:“当初我和唐川那么晚回来你们也没管,现在怎么又不许晚归了呢?”

      我越想越不对劲,我和唐川的种种几乎都是有人特意安排,考虑到他临走前对我犹豫的一番话,我脑中闪过一丝光亮,迅速抓住,不可思议地问她:“你们要撮合我和唐川?!这是谁的主意!”

      我母亲脸上迅速划过一丝阴影,避而不谈这个问题:“今天就算了,以后早点回来。”

      “是姥爷吧?”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失望、愤怒、凄楚掺和在一起,翻天覆地地绞在我心里,而我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他还是不喜欢林谅对不对?”

      “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这么早就去参军吗?”

      “难道和我有关系吗?”

      她嘴唇动了动,冷静地说:“按照你姥爷一开始的计划,若你嫁给唐川,他就不用去了,但你哥哥拒绝了。”

      我的眼底迅速浮现一片水雾,鼻子酸涩,哑声问:“为什么?”

      “将来你们三人中,总有一个要继承你姥爷的事业,你哥哥虽然优秀,但志不在此,你表弟顽劣年幼,不堪培养,而你是个姑娘家,只有找一个国民政府的夫婿,将来继续我们罗家的家业,这也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

      我嘴角勾了勾,眼泪却落了下来:“可我已经订婚了。”

      “我们家可以退婚,可以补偿林家的一切损失。”她走向我,擦了擦我的泪,眼中却也有盈盈泪光,“但是你哥哥舍不得你,他说你一定要幸福。”

      听到这句话,我情绪彻底崩溃,眼泪簌簌而下,迅速沾湿了她的手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底下藏了多少隐忍为难,他拿了自己的前途去未知的前线赌一回生机,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失去他,我又怎么能够幸福。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无论舍弃了谁,我都同样痛心。”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角,吁出一口气,“但是你们已经长大了,不能任性了。”

      任性这个词,距离我好遥远啊。

      我只有不懂事的时候才会任性而为,等到上了学堂之后,就时刻记着我是女孩,不能再和他们一起胡闹,要听话,时时刻刻保持着从容明朗的姿态。

      别的女孩青春期的时候父母担心,我家却从来没有这个问题,等到了我二十岁和林谅相爱,他们要我去留学,我也没有反抗,乖巧地去了。

      我一直在别人口中是听话懂事的形象,可是我并不是,只是一直在假装,装到别人信,大家信,甚至连自己都信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我现在,也想任性一回,随心选择。

      为什么就这么难。

      我连母亲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踉跄着走向书桌,碰倒了垃圾袋也不在意,拿起纸笔,笔尖却不住颤抖,连不成字,我也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内容,只想当面和罗桦说声对不起,我这个妹妹给他费心了。

      泪水在纸上泅成一团又一团,我还是没有脸写出这封信。

      我埋在书桌上失声痛哭,等到眼泪流尽的时候,才木着脸色蹲下身,机械地捡拾着地上散落的垃圾,在看见一个眼熟的东西时,我停住了。

      那是一枚胶卷,之前被我扔掉的。

      但是现在,我又将它重新捡了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人比人,气死人
    唐川得天独厚,占着阿柠家人的喜爱明晃晃靠近
    小少爷掬了一把泪
    才离开没有几天
    不仅戏份没了
    媳妇也差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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