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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父亲 ...

  •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一片霓虹灯影里,人影虚晃,乐调低沉,我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林谅。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墙边,指间夹了一支烟,闪烁着幽幽红光,整个人的气质孤冷落寞,有面貌娇媚的舞女走近他,揽着他的手臂调笑,他扔掉烟,似笑非笑地和她一起步入舞池,手指微微挑起她的下颚,有模糊的人影不断闪过,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一切。

      我站在人群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静看着一切,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仿佛我们在两个世界,他过不来,我过不去,除了看着对方,一切徒劳无功。

      他以前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漆黑,仿佛是烛光熄灭,我按住心口,胸腔压满绝望,喘息都不被允许,绝望随时都会把我拽入死亡的感觉。

      我没有勇气再看,转身向后走,一步又一步,像是逃避,又像是诀别,和过去的所有经历。

      我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很久,还没有从这段梦境中挣脱出来,刚刚深切的绝望发自内心,久久不散,令我茫然。

      难倒是临近婚期,开始不安了吗?

      我望向窗外,乌云很低,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窗台,发出声响,梨树的叶子焉焉地垂着,和我一样灰心丧气。

      我整个上午在家里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翻着母亲珍藏的国文书,午后,我接到了医院的一通电话,原本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迅速换了衣服,拿伞出门,赶往医院。

      就是刚刚,梁妧终于忍不住了,假扮成护士出逃,被早就受到我请求的主治医生当场截下。

      这次,她的伪装终于彻底破碎了,我们可以坐下来坦诚布公地聊一聊。

      我对医生表达了感激,他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独处的时间留给我们。

      “你们想要把我困到什么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放了我吧。”她焦灼地揪着自己的长发,随后捂着脸呜咽地哭出声。

      我坐到她身边,友善温柔地说:“谁也没有困住你,只是这里很安全。”

      “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保护好你,你住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很安全对不对?”我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拥抱住她,感觉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心软了软,安慰,“你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你帮了我,所以现在我也想帮帮你,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我继续安抚她,说:“我找到了你的父亲。”

      她伏在我肩上低低抽泣,我感到肩上的衣服湿了一块:“我不要知道——他抛弃了我,抛弃了我的母亲,他是个负心人。”

      “梁妧,你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很正直,也很有责任感,他只是害怕拖累你们,才一直留在上海没有和你们联系。”我温声道,轻抚着她的背,“我很敬重他的人品,也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他是一个好人,绝对做不出抛妻弃女的事。”

      她继续啜泣,我明白她认定了多年的事实不可能被我一朝推翻,但心里应该产生了动摇。

      “你的父亲一直致力要揭露所有的黑暗,因此受到了不少人的憎恨,如果得知他有家人,一定会对你们下手,以此威胁他。”

      我内心纠结了片刻,对她说了谎话:“你的父亲还在上海等着你,他非常想念你,等着和你相聚的那一天。”

      “他真的这么说?”梁妧抬起头,露出红肿的双眼,脸上泪痕斑驳。

      “当然,我也是受到他的请求才会一直保护你,他希望等到一个安全的时机,让我带你过去,你能相信我吗?”我诚恳地问。

      她犹豫了一会,轻轻点头。

      “那请你告诉我,是谁在一直伤害你。”

      她的眼里流露出惊惧,缓了缓神,过了半晌才迟疑开口:“我记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我照常在杂货铺里上班,突然就有劫匪闯进来,要我交出所有的钱……我很害怕,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但他还劫持了我,路上没有人肯帮助我,我以为我要死了……他把我带到了郊外,想要侵犯我……”

      大概是回想到了那一幕,她悲怆地哭出声:“我拼命抵抗,就在绝望的时候,他突然中枪倒地,然后我被人救起,枪声引来了许多人,他们要抓我,我们一直逃,然后我被那个人一路带着,逃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好像是个破旧的屋子,他把我交给了一个女人,出去引开了那群人……”

      我越听越懵,按照她现在的说法,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南京。

      “那个女人对我很友善,但我当时受了刺激害怕生人,她尝试着问我问题,我什么话都不肯和她说……”

      “你还记得,她问的都是什么样的问题?”

      她迷茫地摇头,眼角余泪:“她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那个名字我记不住,又问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有没有回过家。”

      “那你是怎么来到南京的?”

      “我趁她不注意逃了出来,才发现是在火车站附近,当时墙上贴着我的悬赏告示,说我杀了人,要知情的人告发我,我才知道我成了通缉犯,便逃上了火车,我也不知道是开往南京的。”

      一切条理似乎听起来没有问题,但我总觉得奇怪:“当时追你的那群人,是警/察吗?”

      她摇头:“我当时很害怕,什么都记不清了,应该是吧。”

      我疑惑,那个救她的人是谁,还有那个女人,应该都是一伙的,他们想从梁妧身上得到什么?这场劫持到底是偶然还是精心策划?

      “那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有没有回去过?”

      她脸色复杂,咬了咬唇,似有难言之隐,但还是说出口了:“有过,大概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突然来到我的杂货铺里,我把他赶走了。”

      梁妧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天像漏了一样,暴雨倾泻,明明是白天,却暗无天日,她没有带伞,被困在杂货铺里,看着路人跑过,溅起一地积水,屋顶老旧的灯泡一闪一闪,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那个人就出现在远方的一片水雾里,打着一把黑伞,即使未曾相认,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鼻子有些酸涩,却强忍着,故意横眉冷对。

      他态度卑微地请求留在这里避雨,也能多看她几眼,问问她最近的情况,她却用各种恶言挤兑他,伤害他,更是不耐烦地转身拿扫帚赶他出门。

      他的眼神悲哀苍凉,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入雨帘,浑身湿透,脚步沉重地远去,消失在层层雨幕中。

      她放下扫帚,抹了一把懦弱的眼泪,余光扫到他落下的黑伞还静静躺在角落。

      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无人可知,梁妧拿起那把伞,撑开,雨珠顺着伞面嘀嗒而下,就像她此刻再也忍受不住的泪水一样,迅速染湿了地面。

      梁妧从小的记忆里就没有父亲的身影,她由母亲带大,母亲是法国人,听说当年和父亲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母亲便不顾一切追着他来到了中国,因此和家族闹翻,结婚后生下了她。

      然后父亲就离开老家,去了上海务工,一别多年没有音信,母亲受外人指点闲话,操持家务照顾着她,终于积劳成疾,患病离去,留给她的只有这么一家杂货铺,以及一张母亲与父亲的结婚照。

      她有着西方和东方的血脉,自然也不受人待见,吃了许多苦头,历练着成长,她每次怨恨自己的父亲,母亲都会温柔地说,他有自己的责任,不要怪他。

      可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不就是照顾家庭,保护妻女吗?他一生都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就想让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原谅一切吗?

      梁妧的理智告诉她,她没有错,但是内心的情感,相连的血脉却令她于心不忍。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有父亲,即使他对她不好,那也比没有要强,她不用再被指着骂没有爹养的孩子了。

      但是真正见到他,梁妧本能地选择了逃避,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

      她后悔了。

      梁妧的泪水格外汹涌,好像把前半生的攒在了一起,全部留给了今日。

      “对了,我记起来,那个女人问过我……什么胶卷。”

      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胶卷?!”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医生厉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艰难的时代没有谁对谁错
    梁记者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他是一个心怀热血的中国人
    有感而发
    珍惜家人
    珍惜每一个亲人陪在身边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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