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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僵持 ...

  •   “退后——我说了退后!”

      二楼宴会厅内,气氛僵持不下,所有的宾客神色惶然地聚在一侧,另一侧则站着一个身姿妙曼的黑衣女人,她虽容貌出挑,嘴角却含着一丝冷洌笑意,手中的枪抵在一位夫人的太阳穴上,强行扯着她,向前行进。

      纪先生脸色铁青,不断与她交涉沟通,却始终得不到一个令双方满意的结果,长时间的情绪波动,被当做人质的夫人脸色发白,那黑衣女人毫不怜惜地扯着她的头发,旁人看了都疼。

      卫窈眼角泛着血丝,冷冷瞧着她们,手中不自觉用力,狠狠掐断了一支筷子,猝然落地,吸引了黑衣女人的注意。

      “你——”女人眼神一变,如同注意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趣事,语气嘲弄地开口,“过来。”

      卫夫人脸色陡然一变,脱口而出:“不……”

      下一秒,黑衣女人的手指扣上了板机,她似笑非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的局面不是由你来决定了。”

      纪夫人忧心忡忡地拉住卫窈的手,冲她摇头,后者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站了出去,以一种上位者的傲然姿态睥睨着那个女人,语调冰冷嫌恶:“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黑衣女人嗤笑了两声,眼角上挑,使得原本婉丽的面容多了一丝妩媚娇俏,她对卫夫人耳语,语调轻缓:“你女儿教得真是好啊,果然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品质,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怜爱,不忍动手了呢。”

      卫夫人眸光里绰约着蒙蒙烟雾,她抿紧嘴唇,似绝望似怀疑,喃喃自语:“果然是他……”

      “就是他呀,你会怎么办呢?揭穿他保命呢,还是为了保护家人牺牲自我呢?”女人呢喃,用只有卫夫人能听见的声调说着这番话,脸上笑容得极为愉悦。

      卫夫人眼眶逐渐红了,精致高扬的眉宇蔓出一丝凄凉哀婉,她无声凝视着围在人群中的那个男人,而他却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瞬间,她一生的坚持,猝然轰塌。

      也许在很久以前,这道裂痕就出现了,她的坚持没有了意义,但为了面子,为了女儿,她可以装成一个瞎子,起码能保证生活物质的无忧,也能令从前那些不赞同的她的人,再没有说后话的机会。

      她人生中做过最蠢的错误,就是对人性抱有期待。

      她在生活艰苦,看不到未来的时候,不止一次回想自己的父母家庭,如果她没有离开北平,按部就班地嫁给不喜欢的人,是不是就能拥有所谓的幸福。

      她抛弃父母,抛却家族责任,在胞妹年幼懵懂之时,毅然决然地跟随他来到上海,做了一对贫贱夫妻,那时远来的客商尚会传递北平家中的消息,赠来金帛财物,暗中扶助。

      她父母在她决定离开那日,便言之凿凿立下重誓,从此她再不是陈家子嗣,往后论世事无常,也不会接济一二,绝不认她。

      而这些钱财,却每年如一日地按时送来,在她生辰那日,从未停止。

      那些客商故意隐瞒相赠之人的身份,她却心知肚明,全部收下,存在一个箱子中,等待将来飞黄腾达的时候,再加倍奉还,感激父母恩情,带着女儿与他,重回北平乞求父母谅解认同。

      但是等到他下海经商,盆满钵满的时候,她托人将书信带会北平家中,却被告知她父母已逝,家族一朝倒塌,人心离散。

      她的幼妹,从此失去了下落。

      她与父母,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而她将所有固执勇气托付到他的手上,以为会如话本一般美满和乐,却现实得令人无法想象。

      她天真又愚蠢,所托非人。

      明明已经察觉出了异常,却还在自欺欺人,落到今日品尝了多年心酸酿就的恶果,也只怪自己。

      当年没有听信父母劝告,在胞妹垂泪挽留之时,硬着心肠离开了她。

      离开了她安逸平静的庇护所,信任一时甜美的爱情与承诺。

      而现在,不会了。

      她精神恍惚,耳边却清晰地听见女人开出的条件,准备一百万美元与一辆汽车,半个小时内停在洋楼外面,卫窈全部接受了,可是她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没有必要了。

      如果她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需拖上他人一起,遑论是她深爱的女儿。

      黑衣女人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交换人质的话,你来替你的母亲吧。”

      卫窈神色未变,断然道:“好。”

      她说着,便向前一步,准备接替卫夫人的位置,而后者失去的神志回归大脑,以卫窈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看向她,又泛不起一丝波澜,如死水平静沉寂,微微笑了一下,却苍白无力,说道:“阿窈,你回去。”

      黑衣女人狠狠扯了她一个,以示威胁,卫夫人却继续道:“纪夫人,我们挚友多年,若是我不幸遇难,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阿窈。”

      卫窈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眼中泛起水亮的光。

      纪夫人听懂了她的意思,上前把卫窈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面露哀色,纪先生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交涉道:“你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但是请你先放了卫夫人,如果你需要人质的话,我来。”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黑衣女人不感兴趣地冷笑一声,逼迫道,“卫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也无所谓啊,继续拿着她挡枪,就算死了,也有名动上海的卫夫人替我陪葬,这个交易不亏。”

      卫窈挣脱出纪夫人的怀抱,对她微微点头致谢,转头对女人说道,字字铿锵。

      “我说,我来当你的人质。”

      卫夫人缓缓阖上眼眸,眼角淌落一滴晶莹泪水,碎裂在地。

      女人含笑点点头,眼神中有计谋得逞的阴诡冷意,对她招手:“好啊,你过来吧,等你过来了,我就放开她。”

      卫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窗口,一步步向她走了过去,所有人无声看向这一幕,气氛僵持沉闷,犹如浸在水中。

      黑衣女人全神贯注看向卫窈,心底尽是计谋得逞的畅快淋漓,不料卫夫人却忽然挣扎起来,她眼露不耐,狠狠踹了一下卫夫人的小腿,后者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倒了下去,女人强迫着她半跪在地上,将幽黑枪口对着她的额头,笑看她难得狼狈卑微的一面。

      卫窈眼神一凛,她还没有出声,身后便有人厉声喊道:“你敢!”

      说话的男人走出人群,他两鬓斑白,面容慈爱祥和,可以想象年轻时英俊的容貌,此刻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着女人,勃然大怒:“你敢伤害我夫人的话,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让你偿命!”

      纪先生忙架住他,小声嘀咕:“现在别惹怒她,有什么要求我们照办就是了,一定要保证卫夫人和阿窈的安全。”

      黑衣女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语带恶意不屑:“卫康靖,当初我在你公司工作的时候,你是怎么承诺我的?结果和我翻脸不认人,没有想到,我的那段话不仅仅是个玩笑吧?”

      “你既然失约,我就帮你长长记性,这次是用你夫人的血,下一次,可就是你自己的脑花了。”

      “大家都消消气,私人恩怨带到公共场合就不合适了吧,卫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我帮他们道个歉,你的要求我们会尽力去满足。”纪先生额角不断出着冷汗,他尽力打着圆场,拖延时间,“不如你先放开卫夫人,我们坐下来谈一谈,有什么金钱方面的问题,我们和平解决。”

      纪先生一边安抚着女人,一边悄然向她身后看去。

      女人身后就是楼梯,她似乎早就有带着人质潜逃的打算,但此刻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自然看不见身后,有人悄声从楼梯走了上来。

      林谅慢慢靠近女人,对着纪先生巧妙地眨了眨眼,后者接收到他的意思,开始滔滔不绝地展现语言的魅力,劝她不要做傻事,分散注意力。

      就在林谅即将扑上去的时候,女人突然警觉地拉着卫夫人向一旁闪躲,林谅踉跄了一步,直接栽入宾客群,纪先生忙搀扶起他。

      “砰砰砰——”

      枪声响起,宾客中的女眷掩耳大叫出声,惊恐的声音划破天际,鸟群从树上惊起,展翅飞向一轮诡异红月。

      卫窈视线一乱,只看见那个女人举着枪对她狞笑,随机被人迅速扑倒在地,几道凌厉的气流迅速袭过她原先站立的地方。

      疼。

      膝盖撞击地面,好像要碎裂一般,卫窈眼前有几秒短暂的黑暗,听见身旁有男人微微喘着气,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卫窈被那个男人扶着起身,她已经无法站立,斜着靠在他的身上。

      男人礼貌得体地向她道歉:“事出突然,如果冒犯了你,不好意思。”

      卫窈抬头看见男人的面容,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出于对他的尊敬,摇摇头:“谢谢您舍命相救。”

      周舜光绅士有礼地将她交纪夫人照顾,自己退到一边,卫窈眼尖地看见他的手心一片血迹,微微动容。

      他却没说什么。

      纪先生气急败坏地质问女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原先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啊,给你们半个小时,把美元和汽车准备好,否则就不是开几枪,吓唬吓唬你们这样简单了。”

      “下一次出现的,可就是她的脑浆了。”

      我上到楼梯的一半,正好听到这句阴冷嚣张的话,方才那位撞我的管家先生强行将我拉了下来,心惊肉跳:“我要去巡捕房报警,半个小时肯定凑不到这么多钱——”

      我刚刚仓促地瞥了一眼楼上的情况,看见了那个黑衣女人的背影,并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只是恍然一瞥,有些熟悉。

      但是卫夫人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恶,究竟如何惹到了眼前这位劫持者,竟要遭此飞来横祸,我实在心焦不已。

      管家在原地踌躇了一阵,左右为难,我们看见纪先生从楼梯上下来了,他一见我们极为讶异,却极好地控制了情绪,对我们沉着地点点头:“我去筹集资金,你们躲好了别出现。”

      “纪先生,我们需不要去报警?这里是租界,还是请巡捕过来处置更妥帖吧。”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上,提议道。

      纪先生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叹息:“卫先生不愿报警,怕伤了他的夫人,我们也只能尊重着他的请求。”

      我问:“那个胁持卫夫人的女人,是不是双眼皮,左眼角有一颗很魅惑的泪痣?”

      纪先生仔细回想,不确定道:“好像是吧,我也没有太注意,不过记得她长得是挺好看,可惜了,怎么走了这条路。”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我和管家先生躲在楼下的房间内,生怕楼上的劫持者转移到一楼,便又多了两个人质,我们不断看着手表,不知楼上的僵持情况,度秒如年。

      我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一颗心浸入熔岩,灼烧着每一丝神经血脉,如此反复几次,是濒临崩溃的节点。

      此时此刻,楼上清晰地传来两道枪声,一前一后,如炸裂在耳边。

      我们对视一眼,都被震住了,他悄然打开门缝,我们谨慎地向外探去,才刚刚走到楼梯口,眼神一滞,方才心口滚烫的岩浆被寒雪冰封,带来前所未有的冷意。

      顺着楼梯,流淌着大量殷红的液体,“滴答滴答”砸落一楼地面,带来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

      我们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旋即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

      再之后,惊呼声四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沉重的钟声开始敲响
    所有人都向着自己最后的命运走去
    第一把刀已经到了
    请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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