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有意》yan13

8、噩梦

　　顾明辰把隋意主仆三人安排到他住所附近的三间屋子里，甩给隋意一块毛巾之后就离开了。
　　隋意的行李、马车都被山匪抢走了，现在身边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隋意看着脸盆里自己的倒影，发髻松松散散，面上灰头土脸，眼神木讷，唇色苍白。隋意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闭着眼睛洗完了脸，就躺在床上休息。

　　整整三天三夜，一直担惊受怕，没敢合过眼。如今，隋意心里的弦终于松开，安安心心地进入了梦乡。

　　隋意梦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明辰的时候，那时顾明辰才刚刚十六岁，鲜衣怒马少年郎，生生替她拦住了那匹受惊狂奔的烈马，从此，这个13岁少女的心里眼里就都是他。

　　隋意看到13岁的自己笑嘻嘻地走到这个神情冷漠的少年面前，殷勤地问小哥哥姓甚名谁，家庭几何，是否婚配，直把向来稳若泰山的顾明辰问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或许就是顾明辰的慌乱给了隋意莫名的勇气，以后无论顾明辰待她再怎么冷漠，隋意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个在初夏的黄昏中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顾明辰，慌张到可爱。

　　时空倏忽一换，14岁的隋意吃完晚饭，准备为顾明辰写信，突然，官兵闯了进来，父亲自尽，隋家抄没，母亲病重，差一点撒手人寰，隋意一夜之间跌落云端。

　　隋意跟弟弟两个人去官府把父亲的棺木领回来，冬日的寒风呜呜的奏着丧乐，隋意突然觉得冷。

　　顾明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隋意躺在床上，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勒得满脸通红。
　　顾明辰扯着隋意的袖子想把她的双臂拉开，但梦里的隋意实在太冷了，打死都不撒手。于是顾明辰就犯了今天第一个错误，他抓住了隋意的手腕。隋意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冲破寒冷朝她伸了过来，于是，她死死得攥住了这份温暖，再也没松开。

　　日理万机的兵部小侍郎，行色匆匆的少年小将军，就这样被隋意攥着手，无所事事的呆了整整一天。

　　睡得也太久了。

　　顾明辰想，隋家的这个小姑娘看似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却一直没变。比如，给她一根杆子她就能顺着往上爬，给她个手臂他就能死拽着不撒手。

　　顾明辰还记得17岁的上元节灯会上，她也是这样。
　　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在人挨人的灯会上被挤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了，妆也花了，有人趁机占她便宜，她也不敢声张，只会慌慌张张地跑开，还把脚给崴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他，红着眼呲着牙一瘸一拐地朝他飞奔而来。

　　然后，拉住了他的袖口。

　　“放开。”
　　“不放。”
　　当时他扯着自己的袖子，都快把她扯到了，脚疼得龇牙咧嘴的，却始终不松开。某些时候，顾明辰其实很佩服她的执着。

　　隋意醒来，就看见顾明辰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昏黄的灯光软软地打在他的脸上，平时看起来冷冷的人儿，此刻一片温柔。隋意一直都知道，顾明辰虽然看起来冷，不好接近，但人却是最好不过。就像他明明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但在她需要援手的时候，却从不曾推开她。

　　她的眼光一向好，只不过命不好而已。
　　但天底下的女孩子那么多，得不到顾明辰的千千万万，自己不过是千千万万分之一，没有什么耿耿于怀的。

　　隋意从顾明辰的手里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在被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然后起身轻轻下了床。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刚刚下过一场秋雨，隋意呼吸着院子里的新鲜空气，伸了一个懒腰，觉得生活也不过如此。上一秒还觉得活不下去，转眼却又满是希望与盼头。

　　顾明辰倚在门框上，一脸烦躁地看着院子里动来动去的小姑娘。《女论语》中说的“行不动裙，笑不露齿”她好像完全没有遵守过。一点儿都不淑女。顾明辰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当年在军营为她苦苦守护的名节，全白费了。就隋意这言行举止，找个婆家太不容易了。

　　正想着，就看见那个动来动去的小姑娘朝着自己露了下齿，大眼睛弯弯的，一对小梨涡乖巧的嵌在笑意盈盈的脸上。顾明辰想，偶尔露下牙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