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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铺的新老板 ...

  •   自古以来,便有这样的传说:有一座第八号当铺,你可以典当任何你拥有的物品——四肢内脏、知觉感情、子女运气,乃至自己的灵魂——来换取你想要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八号当铺在哪里,该怎么去,传说只要你的欲望足够强烈,八号当铺就会主动找上你,用一顶红色的轿子来接你。但谁也不认识真正到过那儿的人,于是这就只是个传说。
      1922年,上海圣约翰教堂。
      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撑着一柄黑伞,站在离教堂大门很远的地方。她长得非常美,有种古典韵味,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尽管神色肃穆,仍能看出她身上如妖精一般的魅力。她叫苏云澜,是第八号当铺的现任管理者。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从教堂内走出,他高大英俊,既有东方人的含蓄内敛,又有西方人的深邃挺拔,在这个年代,你会见到许多中国人与洋人生下的孩子,但没有哪一个会像他这般钟造化之神秀。
      神父站在教堂门口,与女子遥相对望,微笑着开口:“你终于来了。”
      苏云澜望着他,满目柔情,却不能再靠近一步,否则她会就光明的力量所伤:“是的,我来了,请你带我走,履行你的承诺。”
      神父一边缓缓走向她一边说:“当然,我的爱人,到我身边来,我们将共同享受无尽的平安喜乐。”
      随着神父逐步走到面前,苏云澜丢下黑伞,用尽全身的力量,承受光明的痛苦。她闭上双眼,等待那只手抚摸自己的头顶。
      就在神父即将触碰到苏云澜的刹那,一道狂暴的黑风刮过,女子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神父看着空荡荡的道路,皱起眉头,平静地叹了口气。
      苏云澜睁开眼,黑色地砖,黑色墙壁,黑色家具,全都是熟悉的布置。她在这里呆了上百年,她属于黑色。
      一个庞大的黑影浮现在半空中,沙哑的嗓音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苏云澜,你背叛我!”
      “主人!”苏云澜对着黑影跪下,“我请求辞去当铺的工作。”
      “辞去工作?然后让你投入光明正义的怀抱吗?”黑影冷笑,“你的灵魂是我的,我给你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只要你回报一样,永远的忠诚。现在你背叛了我,你知道后果。”
      “没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放弃永生和无忧,愿意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也要违逆你。但现在我懂了,因为我的爱情,是比这一切更重要的东西。”
      “呵呵,爱情?黑暗与光明的爱情?你太天真了,你的灵魂属于黑暗,永远也无法割裂。”
      “主人,你可以夺走我的一切,求你还我自由!”
      “你已经没有什么是我需要的了。既然你这么想要自由,那就在火海中,等着你的神父来救你吧。”
      一朵黑色火焰凭空燃烧起来,把苏云澜团团围住,白色的身躯在火海中仿若一只飞蛾。她乌黑的长发逐渐褪色,如雪的肌肤开始出现裂痕。
      “啊——”
      苏云澜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火光,鲜血从全身的毛孔中溢出。她的声音凄厉如恶鬼,那是来自深渊地狱的怒吼:“我、苏云澜,依照第八号当铺的规定,典当我的贪婪、狡诈、残忍、自私、冷血、偏执,换取我灵魂破灭,再不受任何束缚。”
      许久,许久,当火光燃尽,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黑影已然消失,只有余音回荡:“唉,真可惜,这是我遇到过最接近黑暗的灵魂。看来,也该物色物色新人了。”

      今天是商作初娶妻的大喜日子。
      商作初是云城的军阀,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但云城的百姓却过得颇为安逸,因为商作初的军队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无心战事,反倒很喜欢做生意,金银财宝敛了一大堆,但因为他性情温和不严苛,老百姓对他还算满意。如果你在街上看见他,准会以为那是位读书人家的少爷呢。
      新娘子姓方,外省人,三年前和家人逃难到云城,在郊外遇上劫匪,正巧被路过的商作初救下。那场面想来实在很浪漫,一个穿军装的翩翩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低头轻笑,伸出手来,拉你入怀,策马而去。
      也亏得这位方小姐是一位美人,才会有这样的佳话。
      方家三口在商府上住下,老两口在半年前病死了,方小姐便只得孤身一人,也就水到渠成地接受了商作初的求婚。云城难有这样盛大的喜事,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到街上观礼,当真算得上万人空巷。商府的亲兵一路撒着喜糖,人人都揣了满兜。
      商作初在宴厅里与宾客喝酒,直到临近午夜才回房,他酒量不好,今晚破格喝了几杯,步子已不大稳。新娘子端坐在床沿边,听见开门忍不住柔声问道:“将军回来了?”商作初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揭开红盖头,只见新娘子目若秋水,楚楚动人,穿着一袭红装更显千娇百媚。他笑吟吟道:“小雅,我,嗝,对不起啊,我喝多了……”
      方雅忙扶他坐下:“新婚之夜,说什么对不起,喝多了就休息休息,要不要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喝?”
      商作初搂住她,温热的酒气从口中喷出:“不,不喝醒酒汤。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该办正事才是。”方雅垂眸含羞一笑,新郎官低笑,伸手解她衣裳。
      二人情到浓时,正要成事,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撞了进来。
      商作初猛地起身,将妻子挡在身后。府中卫兵刷刷围到门口,侍卫长冲房内喊道:“请将军恕罪,今晚往来人多,不知怎的给这小偷溜了进来,我们这就把他处决!”
      “不要处决我!”那团小东西尖叫起来,口袋里的喜糖掉了满地。
      商作初微微皱眉——他素来最爱干净:“你们处置就好。”
      “慢着,”方雅突然出声,从丈夫身后走出来,“听声音分明还是个孩子,就算偷东西,哪里需要处决这么严重?”
      侍卫长一眼望到她衣衫不整,肌肤裸露大半,娇嫩无比,登时大窘,连忙转过脸去:“夫人,这种过街老鼠不值得您发慈悲,让属下拖下去埋了就好。”
      方雅蹙眉摇了摇头,走到那小偷面前,柔声道:“你别怕,抬起头我看看。”
      那小偷颤巍巍爬起来,露出半张脏兮兮的小脸,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方雅轻呼道:“啊,原来是个小丫头。”她直起身,对丈夫说道:“将军,你说一个小姑娘,年纪又这样小,在这年头能做什么营生?可不是要被逼去偷鸡摸狗么,罪不至死。”
      商作初随手拿起挂在一旁的大衣给她披上:“那你说应当如何?”
      “不如留她在府上,端茶送水。反正我一直没个贴身的侍奉丫鬟,我看她挺好的。”
      “这种小孩子品性不佳,怎么能放在你身边?”
      “哎,毕竟年纪小,好好教导一番,定能走回正道的。”
      商作初被妻子磨得不行,只能应允:“好吧好吧,就依夫人说的办。”说罢又换了张脸:“陈群,把这丫头带下去,交给管家。”
      “是!”
      小偷被带了下去,商作初低头冲妻子笑:“好了,现在能继续我们的‘正事’了吧?”
      房内情意绵绵,门外一道无形黑影,沉默注视。

      两年后。
      “夫人,您身子不好,还是少出门,吹了风就不好了,”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端上参茶。
      方雅笑着摇摇头:“无妨,将军最喜欢的茶叶快喝完了,不能缺。”
      “让我去买就好了嘛,这么久了,将军喜欢什么,我也都一清二楚啦。”少女笑眼盈盈,一派天真无邪。方雅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阿落能干。唉,想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一个脏兮兮的灰丫头,哪知道生得这样水灵呢?再过几年,等你过了十八,我就为你找户好人家。”
      “夫人,我不想嫁人,”少女阿落嘟着嘴撒娇,“我还要继续伺候夫人。”
      “哎呀你这孩子,你乖巧又聪明,我也舍不得你。但女孩子总得嫁人的,就像是我和将军这样,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岂不美满?”方雅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拿手帕捂着嘴,并没有注意到,阿落漆黑的眸子渐渐暗下去,露出阴冷狠毒的神色,手底却伶俐地为她拍着背,口中道:“夫人没事吧?来,喝口参茶吧。”

      商氏祠堂。
      “列祖列宗在上,作初杀戮深重,罪无可赦,但若有任何报应,都请降临在子孙一人身上。小雅生性善良,与世无争,她不该承担我的罪孽。”
      “你的祖先无法赦免你的罪孽,但我可以。”
      商作初猛然回头:“谁?”
      一道虚幻的黑影出现在他面前,那道阴森的嗓音就是它发出的:“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商作初没有跟它啰嗦,直接拔枪连开三弹。可子弹既没有打中目标,也没有穿过,而是被吞入了那团黑雾,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商作初面沉如水:“就算你装神弄鬼,也走不出我商府大门。”
      “哈哈哈,我要出入什么地方,没有人能拦住。你的亲兵,在我眼中跟稻草人没什么两样。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跟我谈一谈合作的事。”
      “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说过,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你的妻子早已病入膏肓,无论你请中医西医,用什么灵丹妙药,凡世间的大夫都是不可能治好她的。”
      “难道你有办法?”
      “我可以医治一切疑难杂症,只要你愿意付出你自己。”
      “我自己?”商作初冷笑一声,“你是哪家派来的?你若是扮成一个神医,或许我还能信你几分,但你来这里装神弄鬼,还真妄想能骗到我?”
      “别急,你很快就会主动呼唤我了。”话音刚落,那道黑影就消散无踪了。

      商作初派人彻查内外,也不曾发现任何入侵的痕迹,府中上下也未有听见枪声。他疑心自己出现幻觉,虽有担忧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方雅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逐渐连房门都不能出。
      阿落给方雅喂完药,退到屋外,见商作初站在门外,连忙行礼:“将军不进去?”
      “夫人今天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咳个不停,不过好在今天没有吐血。”阿落低着头,一副乖巧安分模样。
      “嗯,你好生照料夫人,半点差错都不许。若有情况,立即来书房告诉我。”嘱咐完,商作初转身要走,阿落突然叫住他:“将军!”
      “还有何事?”
      阿落抬起头,目光盈盈:“将军,夫人身体日渐虚弱,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商家延续香火。夫人日日念叨,想劝将军……再纳一房。”
      “胡闹!”商作初呵斥道,“我不管这是夫人的意思还是你自说自话,此事不许再提。”
      “可夫人时日无多,将来……”
      “闭嘴!再敢口无遮拦,我立刻把你埋了。”
      阿落望着商作初离去的背影,缓缓眯起双眼。

      云城安稳多年,终究还是陷入了混战的时局,外省的军阀兵强马壮,云城被夹在当中,弱小又无助。商作初领兵挡住了几次进攻,但人马已折损过半,权衡之下,只能带着家人和近卫撤离。一行人都骑马赶路,只有方雅坐马车,阿落在旁照顾。
      “咳咳,咳咳,”方雅擦了擦嘴,将帕子仔细叠好放在衣襟内,“阿落,别告诉将军我又吐血了,现下正赶路,千万不要干扰他。”
      阿落放下窗帘——马车走得慢,离前面的队伍很远,后面只有陈群带着几个人跟着,如今正行在山道,旁边就是悬崖,看着十分危险。
      “阿落,你怎么不说话?”
      少女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主子,缓缓地、调皮地扬起嘴角:“夫人,你在这里,只会拖累将军,如果你真的爱他,应该早早放手才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落看着方雅,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如果你现在死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商作初骑马行在最前面,蓦然心头一跳,回头望去,只见一双细幼苍白的手将方雅推出马车,由她直直往悬崖跌去。
      陈群就跟在马车后面,看见夫人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当即飞身去救,可他堪堪抓住方雅的手腕,自己也已大半身子悬在崖外,只得右手攀在石壁上,摇摇欲坠。卫兵手忙脚乱地围上来,却见阿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崖边,举起一块石头,高喊道:“你们若敢靠近,我立刻砸断陈副官的手!”
      商作初策马而至:“孽障!你做什么!”
      阿落一扭头,一双漆黑冷暗的眸子生生盯着他,说出的话却甜软绵密:“将军,您威风堂堂,为何偏喜欢这样一个软弱无趣的女人!你可知道,我为了等你看我一眼,等得有多累?等得我、心肠都硬了。”
      商作初拔枪指着她:“我只知道,你心肠歹毒,我真该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一枪崩了你!”
      “呵呵,”少女歪歪脑袋,笑靥如花,“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陈群在悬崖边吃力喊道:“将、将军,先把我们拉上来行嘛?”
      商作初身形稍动,阿落立刻尖叫起来:“别过来,否则我……”话音未落,一颗子弹飞疾而至,钻入她单薄的胸口,迸出一朵血花。少女向后仰去,那双明亮到锐利的眼睛始终望着他,那嘴角的残忍笑容也没有消散,直至她整个人翻落悬崖,坠入无尽深渊。

      近卫们七手八脚地将陈群拉了起来,商作初一把将方雅揽入怀中。她虚弱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丈夫的脸庞,但还没触到就猛烈咳嗽起来,半黑半红的病血喷了满襟。
      商作初托着她的背,不住地呼唤:“小雅,小雅你坚持住,咱们马上就到下个镇上了!”
      “不,不用……”她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撞击和惊吓把她的最后一丝生命力抽空了,浓稠的血液从嘴角和耳孔中溢出,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早已称不上美丽。
      “小雅!小雅!”
      商作初见过无数次死亡,敌人、百姓、兄弟……死状可怖这个四个字,对他而言早就是一种常态。但这一次,是他的妻子,是他所遇见过的,最柔弱、最温和、最善良的女子,她没有死于战争,而是死于疾病,这是一种抽丝剥茧的折磨,明知无法逆转,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的侵袭。
      黑暗不知在什么时候降临了,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怀中冷冰冰的妻子,悬崖峭壁上的风如野兽般呼呼作响,除此之外,世界寂静得像要死去。
      “我说过,你会主动呼唤我的。”
      商作初抬起头,看见那道悚然的黑影飘荡在悬崖外,他冷冷道:“我并没有呼唤你。”
      “你的内心呼唤了我。”
      是的,他的内心在呼喊,只要能换回妻子的生命,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他是在向神明求救。
      “没有神明,只有我能够帮你。”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哈哈哈,只要你点头,你也可以拥有这样的能力,你还能拥有很多很多。”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黑影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温和而充满诱惑:“我要你——我要你的忠诚。我需要一个人为我管理一间当铺,而你就是我选中的人。你将长生不老,无病无痛,而我只需要你的忠诚。”
      “那我的妻子呢?你会救活她?”
      “我有这个能力,但你必须离开她。因为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她的灵魂属于光明。”
      “不,不……可是,假如我离开她,她会得到幸福吗?”
      “这我可不能保证你,她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一个单身女人,她会有怎样的命运,谁也无法保证。”
      “呵,”商作初凄然一笑,“看来你虽然邪门,却不说谎。”
      “我从不说谎。”黑影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傲慢。
      “如果你要我为你工作,你就必须保证,她能平安健康地活着,并得到新的幸福。”
      “不。我从不施舍。”
      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残酷的醒悟,他对着黑影大声道:“那么我来和当铺做生意,你想要什么?”
      “呵呵,八号当铺什么都要、什么都收。”
      “好,那我就典当我的爱情,换取方雅的生命,还有她余生的平安幸福。你接不接受?”
      “哦?用生生世世的爱情,换一个女人半生的幸福,这可不值当啊。”
      商作初惨然一笑,却异常决绝冷冽:“既然你让我管理当铺,那么典当物的价值就由我决定。”
      “哈哈哈哈!”黑影高兴地大笑起来,“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
      “快点救醒她!”
      “哈哈,睡吧,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你将知晓你想知道的一切。”

      荒凉的山底,一具瘦弱得像老鼠一样的尸体倒在枯草丛中,她胸口被鲜血浸染,眼睛也像夜里的老鼠一样明亮阴森。
      阿落睁着眼,眼底是单调的夜空,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具瘦小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血,怎么流也流不光。不过血总会流光的,她也总会死的。
      只是,她真想要那个男人啊。
      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又小又脏的乞丐,在这样的时局,没有人会给她工作,更没有人会收留她,她的命比老鼠还要脆弱。但所幸,凭着她与生俱来的那股狠劲儿,她偷蒙拐骗、无所不为才艰难地活到现在。
      从小她就比同龄人,不,是比大部分人更聪明,也更狡诈,她天生霸道、张扬。她花了很多年才学会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学会装作一个普通的小乞丐那样,乖巧、卑微。
      大多数时间,她都跟着逃避战争的人群,在一个又一个城镇之间流浪,她看过很多死人,但她心中没有半点同情或自怜,她会无比冷静地扒下尸体身上的值钱东西,然后飞快地跑走。
      那天她爬到屋檐上追一只野猫,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场景。那似乎是几个细作,混到云城的军队里被发现了,正在被审问。为首的男人穿着考究的军装,漂亮的斗篷让人一看就想钻进去,让自己暖和暖和。
      天寒地冻里,那几个细作被烧红的烙铁烫得呜呜直哭,但他们的嘴巴里都塞着布团,再疼也叫不出声。烤肉的香气钻到她鼻子里,让她贪婪地吞了吞口水。
      最后,那个穿军装的男人掏出枪,利落地连开三弹,然后收回枪,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开。
      她一下子就记住了那个画面,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她很少这样惦记着一个活人,并且不是想着去偷他的东西。
      她觉得他杀人的样子真好看。
      身体更冷了几分,她想她大概终于要死了。死于非命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何况她还死在了她所喜欢的人手里,这已经比很多人都要来得隆重。
      只是,她真想要那个男人啊。
      “你听说过……第八号当铺吗?”
      是谁?是谁在说话?我一无所有,拿我全身的肉去典当,也换不来一块馅饼了。
      “八号当铺什么都要、什么都收。只要你愿意付出,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呵,我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恐怕要我付出生生世世的灵魂,才够当的。
      “很好,八号当铺最喜欢你这样的客人,来吧,来到第八号当铺吧。”
      第八号当铺,第八号当铺,第八号……

      睁开眼,是一片华丽的天花板,是她喜欢的黑色。
      “欢迎来到第八号当铺,请问您想要当些什么?”
      她看见那张脸——那个她最喜欢的人——她痴痴地笑起来,软绵绵地抬起手:“我,我想要你……”
      商作初的脸瞬间冷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居然是她,他背过身去:“这笔买卖我不做。”
      黑影的嗓音回荡在大厅:“你没有资格拒绝任何的客人。”
      “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典当物。”
      “除了她的灵魂。”
      “灵魂?”
      “她的灵魂偏向黑暗,我喜欢她。”
      “我不喜欢。”商作初冷冷道:“而且我记得你说过,越是光明的灵魂才越值钱。”
      “你可以留着她,当你的助手,我觉得她很合适。”
      “不可能。”
      “为什么?因为她杀了你的妻子?”黑影愉悦地笑起来,“你已经典当了爱情,你不再爱你的妻子,你也不应再恨她。”
      商作初坐回椅子上:“对,我已经没有了爱情。我也不恨她,我看不起她,小小年纪,残忍歹毒,这样的人我不要。”
      少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力地喃喃:“喂,我快死了,你不做我生意,就好心把我埋了吧。记得埋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多放一点食物,那里没有我喜欢的男人,至少也要有吃有喝。”
      商作初再次走到少女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少女茫然地咧开嘴笑:“你真好看……”
      他嫌恶地皱起眉头,转身离开:“快爬起来,别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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