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12、坏孩子

　　谭校长最近很头疼。
　　“朱老师啊，你们班上的陈波你能不能管管？投诉的家长可越来越多了，这事儿要是没处理好，被曝光出去，那可是恶性的校园暴力事件啊。”
　　朱绮婷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微垂着头，语调悠缓地轻叹道：“校长，同学之间有矛盾是很寻常的事，更何况男孩子，总会打打闹闹。从前陈波是被打的那个，学校也从没让我们老师管过呀。”
　　“朱老师，你这是什么话？”谭校长一对粗眉毛高高扬起，“我说朱老师啊，我知道你最近人缘儿不错，教学成绩也提高了，但是请你注意自己的态度，我再怎么样也是校长是你的领导，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朱绮婷面若寒霜，在沙发上坐正，双腿并拢，不情愿但仍柔声细语地应道：“我明白了校长，我会去跟陈波好好沟通的。下一节是我的公开课，我先去准备了。”
　　回到办公室，里面没有其他人。前天教导主任把她调到和自己同个办公室，这是重点班的主课老师才有的待遇。她打开音乐软件，悠闲地批起作业来。手机嘟嘟响了响，朱绮婷收到一条微信：我想你了。她宛然一笑，随手回了个笑脸，很快收到了回信：我想见你。她单手敲出几个字：别闹，忙着呢。
　　还没发送出去，办公室门被打开，郑老师走了进来。朱绮婷慌乱间扬起笑容：“你怎么来了？这个点儿你不是该上课呢嘛。”
　　“送给莫老师上数学了，”郑老师反手将门关上，大步向前，亲热地搂住她的腰，急不可耐地卷下她的丝袜。朱绮婷顺从地抬起右腿，嘴上却说：“别闹，有人来了怎么办。”
　　“嘿嘿，我就是知道这个点儿没人才来找你的，我会很快的。”郑老师高大健硕的身躯将朱绮婷整个压制，但他的动作虽然急躁却很柔和，他一边吻着女人的脖颈，一边喃喃：“我可想死你啦。咱们什么时候能在外面也做啊？带我去你家好吗？”
　　“我爸妈都在家呢，不方便。”
　　“那带我去见见你爸妈也好啊，他们都是过来人，知道我们在谈对象，也不会介意我跟你在屋里做事的。”
　　朱绮婷柔情蜜意地搂着男人的脖子，笑意却淡淡的：“我们是在谈对象吗？我可不知道。”
　　郑老师从她的身体上抬起头来，眼神在迷离和清醒中交替：“你说什么话呢？难道你没当我是你男朋友？”
　　“我年纪不小了，除非冲着结婚去的，我可不敢轻易定下名分来。再说，”朱绮婷瞥了眼墙上的装饰画，“我上周还去相亲了。”
　　“相亲？为什么？你看不上我？觉得我没能力结婚？”郑老师惊怒地质问，同时抓着她的腰狠狠一送。
　　“哎哟，你别像个小孩子似的，”朱绮婷咯咯地笑起来，亲昵地摸了摸他扎人的短发，“我只是想多一点选择，不是说就把你排除在外了。当然啦，要是你接受不了，那我们以后也别再私下见面了。”
　　郑老师连忙道：“怎么会呢，我不介意，不介意的。来，我们别谈那些了，抓紧时间。”
　　满室春色，暖意蓬勃，就连办公桌上装饰用的沙漏，似乎也流逝得更迫切了呢。

　　沈落回学校时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她也从华芸等人口中得知了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伴随着陈波的转变，方穗穗也比以往沉默寡言了许多，她现在总是长久地坐着发呆，别人主动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也常常魂不守舍、语无伦次。沈落看见她眼里的血光，知道她被迫目睹了可能是此生最可怕的画面，恐怕这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创伤，不由地叹息道：可惜了，方穗穗是个好姑娘。
　　谭校长总是很有办法，加上朱老师超凡的人格魅力，许多次暴力事件都被压了下去，家长们虽然痛心疾首，却还未将恐慌的情绪散播开来。与此同时，新来的白老师自告奋勇兼任了学校里的心理辅导老师。他人长得好看，言谈之间又有种奇妙的安抚能力，很多同学跟他聊过之后都渐渐平和了心境。沈落是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商作初再三告诫她不许再动手，她就只能用面部表情来传达自己的敌意。白修总是笑眯眯的回看她，亲切无辜地像个大哥哥，是呀，他可没主动伤她，谁让光明就是能压过黑暗一头呢。
　　“沈落，跟我们吃饭去吧，”华芸走过来叫她，又转过去问发呆的方穗穗，“穗穗，今天还是帮你买盖浇饭行吗？”
　　方穗穗茫然地点点头：“嗯，谢谢你。”
　　沈落歪着头摸了摸耳朵：“唉，都说由奢入俭难，好不容易吃惯了食堂的饭菜，放了几天假又把嘴养刁了。”
　　“沈落你在嘀咕啥呢？”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沈落眼睛一亮，“啊！不如今天我请你们出去吃饭吧，就当庆祝我回学校咯。”
　　“出去吃？可是都快期末复习了，午休根本没空呀。”
　　“没问题的，我现在就去跟朱老师请假。”说着她就跑到讲台上，跟正在收拾教材的朱老师说了几句话，只见朱老师笑容满面地连连点头，然后沈落就跑了回来：“搞定！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也不用赶回来了。华芸，把方穗穗拉上。”
　　华芸和杨珺菲惊讶地看着她，虽然朱老师向来是以好说话出名的，但也不至于对沈落这么百依百顺的吧？尽管好奇，但托沈落的福，能够忙里偷闲，也让两个女生颇为兴奋。
　　沈落走到王若涵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涵，跟我们一起去吧。”
　　王若涵柔柔弱弱地笑了笑：“不用了吧，你知道我食量不大。”
　　“没关系！”沈落扶着她的两边肩膀，眯眼笑道，“难得开心嘛，你少吃一点也无妨，我们是朋友，你就别跟我客气啦。”
　　“那……好吧，谢谢你。”王若涵点了点头，自从她变得孤僻起来后，其他同学也就渐渐不找她玩了，但沈落却总是很主动。她是个带着光芒的人，但是和白老师那种让人平和安定的光芒不同，沈落就像幽夜里的鬼火，对迷茫的旅人充满了诱惑。尽管她沉迷于太阳的温暖，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有资格亲近光明的人，所以，和沈落做朋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哨声在空旷的河堤响起，商作初踏出虚空，看见少女倔强的背影。他走到甄橙身边，语气温柔：“找我有事？”
　　甄橙歪了歪脑袋：“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叫你出来。你还真的是，我一吹哨子就出现哎，怎么做到的？不过这种通讯方式也实在太原始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我没有手机。”商作初耸耸肩，坐到她身边，看着她脸颊和手腕上的淤痕，皱起眉头：“你怎么受伤了？”
　　甄橙抿了抿嘴唇：“我老爸……”
　　“你爸爸打你？”
　　“不是，他才打不到我呢，”甄橙摇摇头笑起来，“是我回家刚好碰到讨债的人，我爸就把我推出去了，还好我跑得快，否则就死翘翘了。我想去找我朋友，可是想了想，还是找你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回家了。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很好的工作，你喜欢哪个城市？”
　　甄橙鼓着脸：“喂，我只是跟你抱怨一下生活不易，又不是为了求你帮忙。还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才见过几次而已，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商作初失笑：“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如故，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找借口？”
　　“当然啊，我才不信什么前世今生相见恨晚的缘分呢，”甄橙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遇见你这家伙啊，还真让我怀疑自己了呢。我自知跟你不是同一个层级的人，但我们偏偏就很投缘，就算知道你可能对我心怀不轨吧，我也还是很信任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很奇怪，但可能，确实有前世今生，而我记得的比你多一些，所以我今生对你好，是在还前世的缘分。”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跟其他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啊，他们只会带我疯，我们一起做坏事骂脏话，才能发泄掉心里的不满；但跟你在一起，只是说说话，我已经很开心了，”甄橙侧过脸看着他，“你长得也挺好看的，虽然一副上世纪老古董的样子，但我吃亏一点，跟你交往也可以哦。”
　　商作初脸上略微露出一丝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看在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挺喜欢你的份上，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当你女朋友。”甄橙大胆地盯着他看，浓妆艳抹下一双眼睛倒是格外清纯，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自己说的话一样。
　　商作初微微愣怔了几秒，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好。当我女朋友，不是什么好事。”
　　“这叫什么话？你不是暗恋我吗？我愿意当你女朋友了还不好？”
　　商作初像个长辈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对你好，你接受就可以了，不必用这种方式回报我。”他从河堤上站起身：“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可是……”甄橙看着他的背影，把心里的话压了下去，快步跟了上去。
　　商作初带甄橙去了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他对吃喝玩乐不熟悉，只是这家店沈落总提起，想来一定不会差。店里布置成典型的日式风格，穿着和服的女侍应像金鱼般安静地走来走去，十分清幽。甄橙难得露了怯，跟在商作初后面不敢出声。
　　门口的服务生见他面生，旁边还跟着个小太妹，面带微笑地迎上前：“こんにちは！先生您好，请问您的会员号码是？”
　　商作初迅速地皱了皱眉，想了想道：“我是沈落小姐的朋友。”
　　“沈小姐？”服务员恍然大悟，微笑着侧过身，“好的我知道了，两位这边请。”

　　沈落带着四个同学来校外吃饭，小姑娘们都没进过这种高级餐厅，颇为拘谨，但进了包厢之后就放松了些，兴奋地看起了菜单，只有方穗穗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
　　“她们刚才点的，加上我的固定搭配，”沈落娴熟地合上菜单，“哦对了，今天不喝酒，给我们一人一杯橙汁吧。”
　　服务生一走，华芸就拿出手机来拍照。杨珺菲好奇道：“沈落，你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吗？我看服务生都认识你了哎。”
　　“对，这家店很不错，学校附近就这家的海鲜最好。你们敞开了吃，不用担心发胖哦。”
　　“可是这里是会员制的哎，我听我爸说，他有个朋友也是这种餐厅的会员，只有他带着其他人才能进去吃饭呢，”华芸道，“沈落，我一直很想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呀？”
　　“嗯……”沈落狡黠地扬起嘴角，“我家是开当铺的。”
　　“当铺？什么东东啊？”“那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吗？现在还有当铺哦？”
　　沈落顽皮地眯起双眼：“没错，是当铺哦，而且是很大的当铺。以后有机会的话，邀请你们去参观。”
　　突然，她眼睛一亮：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感觉错了？不应该呀。
　　“大家先坐，我出去一下。”
　　商作初来到包厢外就发现了沈落的气息，他暗自道了一声不走运，对服务生说：“我们不在这里吃了。”
　　可话还没说话，沈落就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她先是意外地看着商作初，然后把目光落在他身边的甄橙身上。
　　商作初把甄橙拉到自己身后：“阿落……”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落冷冷地看了眼甄橙，然后抬头望着商作初的眼睛，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呵，你又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骗我了！你告诉过我什么？你说你已经放下了，你说你只有我，可结果呢？你每次都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聪明，就只有傻到你说什么都听！一百年了，难道她真有那么放不下？”
　　商作初眉头紧锁：“阿落，这是在外面，你不要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该听你的！”沈落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两眼通红，“你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在乎的只是我会不会惹麻烦。真是对不起了，我这个人学不乖的。这个女人，我见一次杀一次……”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不仅把沈落扇倒在地，也打散了她翻涌的戾气。商作初冷着脸低头看她：“我就是尊重你，才处处容忍你。不惹麻烦是你的本分，还敢在我面前放肆，想清楚自己的身份。给我回去面壁思过。”他转身拉起甄橙的手：“我们走。”
　　沈落气血翻涌，捂着胸口大喊：“我才不要回去呢！我再也不回去了！”
　　商作初头也不回，随手扫开拦在身前的侍应，带着甄橙扬长而去。
　　女孩子们从包厢里探出头来，面面相觑不敢作声，王若涵走上前把沈落扶起来：“你还好吧？他怎么可以打人呢。”
　　“他当然可以打我啦，他全世界身份最高嘛，”口腔中漫上一股甜味，沈落狠狠地吞下去，咧开嘴，露出猩红的牙齿，“不对，他谁都不敢打，就只会欺负我。”
　　王若涵被她笑得心里发麻，仍关切道：“沈落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沈落摇了摇头，舔了舔牙齿上的鲜血，生生笑起来：“去哪里都可以，让我先吃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