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19、失落的灵魂

　　云廷集团总部。
　　所有行政级别以下的员工被召集起来，听说新当家的小苏总外聘了一个心理部门，为全公司员工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今天正是请其中一位咨询师来开讲座。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大部分人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做表面功夫，心里嘟哝着缺这一个多小时得加多久班才能补回来呀。
　　苏淮坐在大会议厅的最后，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神情很是悠闲。其他的董事们也收到了邀请，却像约好了似的，一律姗姗来迟。苏进达一坐到苏淮身边，看着前排员工们窃窃私语不以为然的情态，冷笑道：“搞什么心理咨询，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们公司？又会怎么说我们的员工？”
　　“二叔这话就错了，”苏淮客气地笑道，“将员工的精神需求纳入公司福利，是先进企业的象征。再说了，哪个打工仔没点心理问题？与其一味打压，不如趁早疏导，防患于未然嘛。”
　　“哼，就会搞那套洋人把戏。”
　　说话间，秘书已迎着咨询师进来，高大颀长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引发了一阵骚动。苏淮也眼睛一亮，目光在来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垂眸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咨询师从容入座，脸上带着温暖明煦的微笑：“大家好，我姓白。很高兴今天能来到这里为大家介绍云廷集团即将拥有的免费心理咨询服务。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了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但相关常识、教育和服务，在国内依旧欠缺，很多人不知道心理疾病和情绪低谷值得注意的危险信号……”

　　沈落今天很高兴，因为商作初难得陪她出来吃饭。她精挑细选了一家浪漫的空中餐厅，能俯瞰黄浦江的夜景，还有小提琴演奏。二人刚刚落单，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款款走了过来：“商老板、沈小姐，在这里遇到你们，好巧啊。”
　　沈落最喜欢好看的事物，所以她态度很热情：“小苏？怎么你也喜欢这家餐厅？”苏淮笑着摇摇头：“我刚回国，对这里的餐厅不熟悉，就挑贵的来了。”
　　嗯，消费习惯也很棒。沈落欣赏地看着这位全方位优秀的客人，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跟你说个事，你们集团底下的影视公司新签了个艺人，是我朋友，你可要多多关照。”
　　“是嘛？影视业务我还没有接管，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会留意的。”
　　“怎么会呢？你不是已经成董事长了吗？还有你管不到的地方？”
　　苏淮失笑：“哪有这么容易？我虽说占着股份，可公司里那些老顽固，还有苏家其他人，没有谁服气我的，他们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我犯错，好把我赶下台呢。你想要什么，勾勾手指头就有了，当然不会明白。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我掌控云廷，是迟早的事。”
　　“我相信你，”沈落笑眯眯道，“颜值即正义，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能赢。”
　　“呵，我想起我们公司新请的一位心理医生，照你这个说法，他肯定是所向披靡了。”
　　哦？沈落略一思忖，凝起眉心：“你说的，该不会是白修吧？”商作初也终于抬了抬眼皮，听起二人的对话来。
　　“怎么？你也认识他？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和第八号当铺做生意的。”
　　“哼，他当然不会啦，”沈落翻了个白眼，义愤填膺道，“正相反，他是跟我们抢客人的。成天自诩什么光明使者，就差没往背上插俩翅膀了。我劝你趁早把他炒了，否则他迟早把你们家员工，全给劝去当和尚去！”
　　苏淮被她逗笑了，连连点头：“多谢沈小姐的忠告。我约了人，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沈落看向商作初，眼睛亮亮的：“老板，这算是约会吗？”
　　商作初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反正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在约会的时候，称赞其他男人的。”
　　“天哪老板，你这是在吃醋吗？”沈落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惊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来我今年要行大运咯。没想到这个小苏不仅人可爱，还是我的福星呢。”
　　商作初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说也活了一百岁了，还总这么孩子气。不过这个苏淮，确实有点特别。我看到他的未来，缺了很大的一部分，这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他超出了我的权限。”
　　“这、什么意思呀？”
　　“要么，他的未来和我们两个有关；要么，他是以前当铺老板的亲戚。”又或者，他将给当铺，带来无可预计的改变。

　　卢心是明光医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她今天要和敌对公司的老板吃饭。
　　三十七岁即将结束，可卢心还不曾谈过一场恋爱，甚至从未被人追求过。小的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的初恋是什么样子，婚礼穿白纱还是龙凤褂，可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始终孑然一身。从各个角度来说，卢心都很优秀，她漂亮、聪明，还进入了女性十分稀缺的生物化学领域，而且她的性格也毫不拘束，在国外生活期间时常参加派对，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就算她醉倒在酒吧门口，一觉醒来也能安然无恙。就好像——她是透明的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卢心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命中注定，没有男人。于是，她只好把全部的心力，投放在工作上，回国短短几年，她研究的抗骨癌药物，就已经有了极大进展，只要再完成一次动物实验，就能够进行临床测试了。
　　但这一意外的邀请，又唤醒了她内心对爱情的渴望。
　　对方是云廷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她查了资料，这位小苏总年轻不说，外表更是出挑，简直像是小说男主角一般的人物。而且他选择的餐厅，又是出了名的约会圣地。自己独身了这么多年，或许正是为了等待这个完美的对象呢？
　　她惴惴而窃喜地来到餐厅，远远就看见了如明星般耀眼的苏淮，强忍着内心的雀跃，优雅地走到他面前。
　　苏淮绅士地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卢小姐果真和传闻中一样，美貌与智慧并存。”
　　“您过奖了。”卢心握住他修长冰凉的手，羞赧地摇了摇，几乎舍不得放开，所幸理智还残存半分，让她能维护自己的矜持。
　　“卢小姐，我今天请您来的用意，你应该知道？”
　　卢心点了点头：“我们研究室正在开发的新型药物，受到各方关注，想必苏总也是很感兴趣吧？”
　　“说实话，我感兴趣的，不仅仅是药物本身，还有卢小姐、你这个人。”
　　卢心身子一颤，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所措：“苏总，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卢小姐才是明光研究室的核心人物，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科学家，才是一间医药公司真正的财富。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带着你的研究成果，一起加入云廷。”
　　“苏总，您抬爱了，”卢心羞涩地点了点头，“我跟您说实话，不止一家公司向我提出了同样的邀请，但恕我直言，云廷在医药领域，没什么建树，而且也似乎不受重视，是各大产业中表现最平庸的，从客观角度来讲，我跳槽到云廷，无论在收入还是发展，都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哈哈，卢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一针见血，”苏淮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反而直率地称赞了她，“可是你这么说，就更让我希望能够拥有你。”
　　“拥、拥有？”
　　“请别误会，我是说，拥有你这样的员工。”
　　“哦……”卢心讪讪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失落，尽管苏总对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可是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出于想挖角的动机，还是其他什么。第一次见面来讲，她本不该期待太多，可多年的失望挫败让她把对这次会面的期待提升到了一个荒谬的高度，他几乎已经确信，苏淮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卢小姐，我承认云廷药业曾经很失败，但是在我的改革之下，这一状况必将逆转，未来的医药行业，定有云廷的一席之地，我是衷心地希望，您能参与这一荣耀。而且，我知道明光内部有非常严重的性别偏见，您虽然才华横溢，却无法得到相匹配的待遇。我向您保证，在云廷，您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看来苏总真是很有诚意，”哪怕是理智，也被他的这一番话给感动了，“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苏淮扬起笑容，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卢心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苏先生，在我答应之前，能否再问一件事？”
　　“请说。”
　　她看着苏淮，鼓起全部的勇气：“我选择云廷，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完全是出于我对你的信任。可是，你能否坦诚地告诉我，你对我……不会一签完合同，就再也不联系我了吧？”
　　苏淮轻挑修眉：“卢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如果成为我的员工，我又怎么会不联系你呢？”
　　“你明知我不是说这个！”
　　“我可真糊涂了，卢小姐不妨明示。”
　　卢心咬着下唇，羞恼道：“苏先生，要我明示的话，就是说，我希望您不是为了挖角而对我施展美男计，如果你想追求我，我希望是纯粹的、真心的。”
　　苏淮望着她，缓缓地皱起眉头：“卢……小姐，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从头到尾，我也没有表示过，我想追求你呀？”
　　胸口仿佛被重锤了一记，卢心瘫在椅背上，脸颊瞬间烧红，恨不得有个洞让自己钻进去：怎么能说出这么自取其辱的话呢！卢心呀卢心，你未免太天真了，你哪有这个命呀！
　　苏淮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关切道：“卢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话没说完，一滴清泪从眼眶滑落，随即一发不可收拾，泪水汹涌而出，卢心羞惭地低头掩面，恨不能当场死掉。
　　“卢小姐，很抱歉让你误会了，”苏淮神情困惑而恳切地看着她，“我刚回国，言行举止可能不够严肃，给你造成了错觉。从头至尾，我只是从商业合作的角度在和你交流，没有其他的心思。我必须说，你十分优秀，追求你的大有人在，只是，不是我。”
　　“不，不会有的，”抽泣声从指缝中流出，“没有人会喜欢我。从来只有我一厢情愿，没有人喜欢我……”
　　“恕我冒昧，我曾调查过你的履历，发现你单身多年，起初我以为，是你这样的高知女性不屑于男女之情，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大可和我说说，或许我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他也觉得奇怪，原本按他的性格，为了达成目的，跟不喜欢的女人虚与委蛇调下情说些好听话都是信手拈来，但面对这位卢小姐，他却无法这样做，反倒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全盘托出，甚至破天荒地想要帮助她。
　　卢心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不，苏先生，是我失态了，你不必管我。我知道自己，我命中注定没有人喜欢，男人根本不会把我当女人看待，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命。”
　　苏淮目光一凛，嘴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意：“就算是命运，也有改变的余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小姐，你听说过，第八号当铺吗？”

　　第八号当铺。
　　吃罢晚餐，回到当铺，商作初终于抽出时间，再次上手整理档案了。可沈落却总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模样，和刚才的神采飞扬像换了个人似的。商作初知道她肯定瞒着事，但他不愿对她读心，便板起面孔，冷冷道：“犯了什么错趁早坦白，若是等我查出来，可要罚了。”
　　沈落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嗫嚅道：“老板，我坦白，你就不怪我？”
　　“先坦白再说。”
　　“好吧，是这样的，上次王若涵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瓶典当物，然后我发现……阿七好像不见了。”
　　灵魂？商作初目光一凝，回忆片刻：“我好像，知道是哪个柜子。”
　　他带着沈落来到自己上次中断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空瓶子。沈落伸头看了眼柜门上的标签：“卢建华？他就是阿七的灵魂吗？”
　　她略一回想，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同时有些怅然：“我记得那个男人，他爱上了自己的女儿，于是便典当了灵魂，换取那女孩一生都不被男人伤害。”
　　“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找到他，就能拿回灵魂吗？”
　　商作初神色凝重：“有两个方法，一是让他签订一份新的契约，无偿把灵魂交给当铺；要么，就是等他再死一次，我们赶在阴间使者之前，把他的灵魂带回来。”
　　听到这么不切实际的两个解决方案，沈落深知自己铸下大错，委屈道：“老板，对不起。”
　　商作初难得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他将空瓶子放回去：“有新客人，先做事。”
　　卢心站在大厅，刚哭过的眼睛还红红的：“你好，请问这里就是第八号当铺吗？”
　　商作初和沈落下意识地对看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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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停顿的时候，总要等上几天，才能想出合理的过渡，尤其是快到最后几个故事了，更加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