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21、最后一根稻草

　　云廷集团。
　　苏淮迈着大长腿走进公司大门，前台走上前来道：“苏总，有位白先生想见你。”
　　“人呢？”
　　“在……顶楼。”
　　苏淮眉梢一挑：“我不在，你就随便让别人进我的办公室？”
　　“苏总对不起！我错了！”前台小姐姐可委屈了，妆容精致的脸皱成一团，“可是那位先生他……”
　　苏淮抿了抿薄唇，不耐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也没办法。这么没定力，不能做前台，调去总务科，薪资不变，这个月奖金扣光。”
　　“谢谢苏总！谢谢苏总！”
　　苏淮来到顶楼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那个好看到让前台小妹忘记原则的家伙坐在沙发上，半侧身子浸在落地窗折射进来的阳光里，啧啧，真不愧是光明的代言人呐。
　　“白医生一大早来找我，请问有什么事？”苏淮姿态潇洒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微微后仰，很是气派。但尽管白修被他刻意俯视着，却仍能摆出那副不卑不亢的从容态度。
　　“苏总，我是想来请问你，为什么突然终止了与我们事务所的合作？”
　　苏淮嗤笑一声：“我说白、医、生，这个中原因，难道你不清楚？”
　　白修看着他的脸，淡淡一笑：“既然苏总想开门见山，我也就不遮掩了。苏先生，我知道你跟第八号当铺做了交易，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不必再和他们站同一阵线，可以回到正途上来了。”
　　“哈哈哈，正途？”苏淮放肆大笑起来，起身走到白修面前，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听沈落说，你是天使？世界上还真有这种多管闲事的生物啊？”
　　白修望着他微笑：“如果没有我们，人类早已万劫不复。”
　　“哈哈，”苏淮轻蔑地俯视着他，“你的自我感觉，还真是跟你的脸一样，好到荒谬。”他冷冷地盯着白修，突然掐住他脖子，将他高大的身躯提至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发力，那白皙的脖颈上瞬间青筋暴起。苏淮将他抵在墙边，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玩味的笑意：“那不知道，你现在，救不救得了你自己呢？”
　　白修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却神色如常，没有半分痛苦的感觉，但喉咙中挤出的音节仍是断续了：“你或许可以抗衡一个我，但人类总不会拒绝光明。”
　　苏淮嫌恶地皱起眉头，加大了手指的力度，但白修仍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甚至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那居高临下的笑容让苏淮更加烦躁，他猛地一松手，把白修甩回沙发上，转身面向巨大的落地窗，在玻璃墙面上反射出冷漠的嘲笑：“呵，我劝你还是去拯救拯救北极熊吧，别再寄希望于我们这些充满肮脏欲望的人类，否则，只怕您高贵的灵魂，早晚会被一起拖下地狱。”

　　白修从电梯出来，前台正中央坐的女生已经换了人。他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淤青缓慢而显著地消退着：活了这么多年，无论男女，可还没有人舍得这么对他的。
　　可是，他越这么偏执，他就越不能放弃他。
　　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白修苦笑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落双手叉腰眨了眨眼睛：“我才应该问你吧。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苏淮。”
　　沈落眼尖地看到了他脖子上可疑的淤青，加上这家伙难得谦虚的态度，咧嘴笑了：“碰钉子了吧？小苏可不是你从前随便收服的那些迷途小羔羊，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白修摇摇头：“苏淮只是表面上凶，再黑暗的灵魂我都拯救过，比起来，他就是个孩子。”
　　“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沈落揶揄地看着他，“好啦好啦，不打击你，本美少女要去找可爱又有钱的小苏玩耍咯，你自己回家舔伤口吧。”
　　“你这么喜欢苏淮，商老板不吃醋？”
　　“我这叫假公济私！你管这么多干嘛？”沈落促狭地盯着他，“啧啧，我看你不是怕我老板吃醋，是你自己吃醋吧？唉，我的魅力可真大~要不是小苏典当了爱情，他肯定也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您可拉倒吧，”白修破天荒地怼了她一回，“你就尽管去招惹那些典当了爱情的男人，我可是有正经约会要赴的，拜拜。”
　　约会？沈落诧异地看着白修离去的背影：不对，这小子从不做无用功，准是又在暗搓搓针对我们八号当铺，可不能让他搞破坏。

　　数日后，第八号当铺。
　　商作初倚在沙发里，双手环抱，面色阴沉地看着幽蓝的预约墙，上面空无一字。沈落气冲冲地回来，眼睛冒火来回踱步，嘴里喃喃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百多岁的人了，别总这么浮躁，”商作初拍了拍身旁的软垫，“坐下再说。”
　　沈落反手一指预约墙：“老板，卢心的名字是不是彻底消失了？我跟你说，都是白修搞的鬼！那小子简直臭不要脸！你说，光明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高尚，玩舍身饲鹰那套？”
　　商作初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他还真豁出去。看来他也知道，这笔买卖，对八号当铺，对人类整个历史，都举足轻重。”他又看了眼满脸郁闷的沈落，轻笑道：“行啦，我都不急，你有什么好气的？姓白那小子狂妄得很，一有事就出卖色相，能不能真打动卢心，还不一定呢。”
　　沈落坐到他身边，鼓着小脸哼哼道：“老板，你是没看见，卢心这几天，高兴得就差没立地成佛了。小白那么帅，她单身了三十几年，一谈就谈了个极品，哪还会来我们当铺呀。”
　　商作初沉吟道：“八号当铺的契约，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白修虽然是光明界的人，但也仍受到命运法则的制约。只是，我本想借卢心的这笔买卖，感应出卢建华的灵魂所在，盘点之期迫在眉睫，损失一个客人事小，遗失典当物……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听了他这话，沈落更焦虑了，卢建华那档子事儿还没解决呢，白修真是可恶！“对了，小白之前不是总撩我嘛？第八号当铺的员工，可比客人要值钱多了。要是我去勾引勾引他，伸个橄榄枝，他权衡利弊之下，肯定会选择我的吧？那卢心可就是从天堂掉到地狱，不对，是直接掉进第八号当铺来啦~嘻嘻，我怎么这么聪明呀。”
　　商作初沉着脸，一记爆栗敲在她额头上：“你这丫头，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怎么了嘛，我这个办法明明就很好！”沈落捂着脑袋贼兮兮地盯着他，“除非，你吃醋？老板，你最近怎么这么酸呀？柠檬精转世？”
　　“哪里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俏皮话，”商作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继续盯着白修和卢心的动静，见缝插针，但不要亲自出面。”
　　“好吧，他们待会儿好像要去看电影，我也顺道去逛逛商场吧。”
　　看着她离开，商作初掌心一翻，凭空变出一颗柠檬，忍俊不禁：柠檬精转世？

　　电影院外，一对情侣牵着手走出来，俊男美女惹人艳羡，虽说卢心看起来年纪稍长，但成熟中不失活力，白修也沉稳谦和，没有毛头小子的青涩，在旁人眼中，也算般配。只是，那男孩子的样貌，未免太过超尘脱俗了一些，好多路人都下意识寻找着摄像机，以为这是在拍戏呢。
　　“刚才的电影好看吗？”
　　“嗯，结尾好感人，我都偷偷哭了，”卢心像个小女孩似的抿嘴一笑，“这么大年纪了，好丢人哦。”
　　“感性是好事情，你这么聪明，要是太理智，我可不敢靠近。”白修温柔地笑笑，看了眼手表，“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卢心居住的公寓楼下。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早点休息。”
　　“欸，等等。”
　　“怎么了？”
　　“那个……我们约会好几次了，是不是应该，”卢心脸颊微红，“做些情侣应该做的事呀？”
　　白修把她的手举起来晃了晃：“牵手看电影吃饭，难道不是情侣会做的事吗？”
　　卢心皱了皱鼻子，含羞呢喃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初吻还在呢。”
　　“啊？”白修愣了愣，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卢心嘴角立刻挂了下来：“你，你不愿意亲我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呀？”
　　“傻瓜，”白修摸了摸她的头，“我是在想，这么珍贵的初吻，一定要选一个，最浪漫、最特别的场合，才够郑重。”
　　“真的吗？”
　　“当然啦，别想这么多。”
　　“好，我相信你，”卢心点了点头，“对了，下周我高中同学会，你能陪我去参加吗？”
　　“当然可以，我一定把时间空出来。”白修作出承诺，把卢心送进电梯，转身向小区外的公交车站走去，脸上笑意不减，淡淡道：“怎么样，偶像剧好看吗？”
　　沈落从阴影中走出，悠闲地舔着棒棒糖，皱起小鼻子，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好看，连吻戏都没有，我要退票。”
　　白修没有理她，也不管她凑到自己身边，继续往车站走去：“你跟了我们好几天，明知道卢心是不会回去第八号当铺的。哦，这也是假公济私吧？”
　　“你就别说我了，你把自己奉献给卢心，那还有千千万万当铺的客人，你都不管啦？这么厚此薄彼的？”
　　“卢心有多重要，商作初应该也告诉你了，你当我不知轻重缓急么。”
　　“少瞧不起人啦！难道老板不说，我自己就不明白吗？”沈落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最近很古怪呀，活太久准备换人设啦？”
　　白修侧过脸看她，眼皮微微一眨：“我看你是因为我招惹其他女孩子，所以吃醋了吧？”
　　“别想用激将法，我已经免疫了，”沈落得意地哼了哼，“我只是觉得，你博爱归博爱，也太不挑了吧，区区一个当铺客人，值得你这么做戏做全套吗？”
　　“在我的眼中，世人皆平等，每个人都值得被拯救，”白修垂眸笑道，“人的一生很短，对我来说不过一瞬，如果我一瞬的伪装，能守护她至一生的终结，那也难能可贵。”
　　“我才不信呢，”沈落不依不饶，“小白你老实说，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爱上过谁？”
　　“神爱世人。”
　　“又来这套，无不无聊你！”沈落又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你□□过那么多人，除了我，谁最漂亮？是不是苏云澜？”
　　白修还真想了想，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施夷光。”
　　“西施呀？你小子可以啊，”沈落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范蠡吧？”
　　白修摇了摇头：“范蠡，是当时第八号当铺的老板。”
　　沈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没想到我们的小破当铺还有这么知名的校友呢。慢着，按这个说法，你小子岂不是两千年前就输给过八号当铺了？您可真是百折不挠啊。”
　　“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我的使命，只是拯救人类，不是摧毁八号当铺。”
　　“我不要听大道理，我只想听八卦！”沈落眨巴着星星眼，凑到他面前，“范蠡那么聪明的人，他是怎么死的？”
　　“他为了治好施夷光的病，挪用了客人典当的健康，”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仅此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他为了永远和爱人在一起，不断地窃取被典当的寿命、青春，就被当铺的主人裁决了。”
　　沈落怅然地撇了撇嘴：“爱情，又是爱情。你们上帝造人的时候，加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干什么？”
　　白修失笑：“我兼职神父，但我不是基督徒，跟上帝不熟。”
　　“诶，小白，你活了那么久，你能告诉我，爱情到底是什么吗？”
　　白修看着突然伤春悲秋起来的沈落，歪了歪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沈落没目的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我终究活得太短，只爱过这一个人，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爱。”
　　白修低头一笑，看向远方的高楼灯火，脸上的神色却逐渐冷却下来，过了很久，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如果我站在光明的立场，我会说，爱是生命的灯塔。如果……是作为人类历史的旁观者，我会告诉你，爱——是人类成为神、最大的阻碍。”

　　周末同学会，卢心从实验室加完班，匆忙赶回家换了衣服化了妆，搭公交来到相约的饭店门口，她晚了几分钟，但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出手机给白修打电话：“喂？我已经到了……嗯嗯，你就差一个红绿灯啦？好，我在大堂等你呀。”她一边打电话，眼睛一边四处张望着，突然，她看到街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穿一身黑，深沉得像一尊雕塑，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对上了眼神，她心头一慌，正想再看仔细一些，白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抱歉，让你久等了。”卢心摇摇头，再扭头去看，对街的奇怪男人已经不见了。她只好抛开内心的困惑，挽着白修的手，一起上楼到了同学会的包厢。
　　卢心是单亲家庭，从小经济条件一般，她的同学们也都是普通家境，现在大多做着普通的工作，也基本都已经结婚生子。卢心漂亮又聪明，一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也对她从来无人追求这件事感到纳罕，现在见她带来一个这样年轻英俊的男朋友，也都不无艳羡。好几个女同学都调侃道：原来是眼光太高了，不谈则已，一谈惊人呐。
　　卢心谦虚地笑着，和老朋友寒暄着，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她下意识看向白修，他的言谈举止都无可挑剔，她却也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倒不单单是今天，和他交往越久，她就觉得自己越不了解他，他是那样完美，好像把所有的秘密都藏了起来，就像现在，她就毫无头绪，他在想些什么。
　　手机震动了两下，白修低头一看，是自己正在做心理咨询的一个客户，也是第八号当铺的潜在客人。他对卢心附耳道：“我去外面接个电话。”便拿起手机走到包厢外。
　　“喂？张先生你好，嗯……”他正说着，眼看着隔壁包厢走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看见他就不走了，倚在墙上直勾勾地看着他。电话里的人还在说着，白修一心两用地答道：“嗯，好，我帮你把预约提前到周一，你不用担心，我们一起解决。好，再见。”他挂了电话，才有时间冲面前的人勉强笑笑：“苏先生好，真巧。”
　　苏淮瞟了眼他身后的包厢，闲闲问道：“什么场合？”
　　“同学会。”
　　“哦？你还上过学？”苏淮眼睛一眨就明白了，“哦，卢心的吧。我知道你们在交往，你来公司接她，很多人都看见了。”
　　白修没有回应，此时此地，他也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但苏淮似乎对这事很感兴趣，眉峰一挑：“你们天使的爱，也未免太廉价了吧？不过，凭你这张脸，配她，还是有点浪费了。”
　　“苏先生，如果你不是想找我做心理辅导的话，我就失陪了。”
　　“哎哟，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冷淡？”苏淮勾起嘴角，直起身走到他面前，“不过长得好看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便摆臭脸，也不会让人生气。”
　　白修生硬地讽刺道：“苏先生，您大学主修的是拍马屁专业吗？”
　　“哈哈，”苏淮像个大男孩那样笑起来，突然眯起双眼，用一种近乎轻佻的语气，低声道，“不要这么凶嘛，你忙着陪你的‘女朋友’，我们都没什么时间见面，我可不得把握一切机会，赞美我的小天使呀？”
　　“你到底……”
　　“白修。”
　　他转过身，发现自己竟粗心大意至此，连卢心什么时候出来了都不知道。“心心，我……”
　　身后的苏淮自说自话地将头靠在他肩上，冲卢心笑笑：“卢小姐，我们小白的使用体验可还优秀？今天开同学会呀？有这么个男朋友，哪怕只能摆着看看，也该知足了，你说是吧？”
　　卢心呆滞地看着不知所措的白修，一种巨大的空洞决堤而来。她眼睛一红，两股鲜血从眼眶流出。白修眼看着八号当铺的轿子飞驰而来，下意识伸出手：“不要！”却已经太迟了——卢心转身一撞，就撞入了黑暗。
　　白修瞬间泄了气，失魂落魄地靠在墙上，他神情复杂地看向苏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毁了卢心的研究成果对你没有好处。”
　　“是没什么好处，”苏淮单手撑着墙壁，将脸贴近，顽劣地笑起来，“但是，好玩呀。”

　　第八号当铺。
　　预约墙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商作初闭目一算，也是微愣片刻，但随即淡淡一笑道：“阿落，我们丢掉的东西，可以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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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实在是太纠结太尴尬了，原本没有计划让白修和卢心产生什么联系的，但手一抖就把我们小白写成交际花了呃
但过渡章终于结束啦，下一章开始可以回到正途了
哎我们小苏总人设实在是太苏了，我的破文笔根本不足以写出我们小苏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