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为聘》似相识

26、世外桃源

　　来者是敌非友。

　　这是顾殷的第一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所在正是一处洼地，那些人倒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察觉到他。本想就这样躲着，直到那些人离去，却很偶然的瞧见了前面不远处靠着树干而坐的邱九思。

　　邱九思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难怪出去寻个吃食能寻到天黑。至少，这说明那些举着火把的岐虎门弟子不是他招来的。

　　小心翼翼地摸黑来到邱九思身边，却在伸手触及对方的瞬间怔了一下。手心触及的温度有些灼人，也不知这人晕了多久，手里还抓着几条鱼。

　　“去那边看看。”

　　眼看着火把的光往这边过来，顾殷急中生智，摸到一块碎石往南边掷去。以他现在恢复的四五成功力来说，掷出的距离足够两人脱离被火把照到的危险。

　　果然，听见动静的众人纷纷往南边追去，顾殷则趁此机会单手背起邱九思往北边疾走。既然人已经找到这里，那他们也不能多待。趁着火光远去，顾殷背着邱九思趁夜色下山而去。

　　鸡啼三声，桃源村朴实的男人们就带着镰刀下地了。今年雨水足，庄家收成不错，大伙儿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笑容。女人们则是洗衣做饭，开始一天的纺织活。最轻松的要数孩子们了，天天就是光着脚丫子四处玩耍。

　　村长的小女儿灵灵这月刚过七周岁生日，整天扎着两个羊角辫，追着村子里的哥哥们满处跑。可惜，她年纪小，腿短，男孩子都不喜欢等她。今天，她跑着跑着，就又只剩她一人了。扭头一看，已经在山脚下了。

　　山很高，非常高，是灵灵仰起头都看不到顶的高。灵灵听大人说，这是一座仙山，山顶住着仙人。

　　这会儿，灵灵看见山的深处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血污，走路踉跄，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灵灵上前问道：“大哥哥，你们是仙人吗？”

　　顾殷愣了一下，神色柔和道：“抱歉，我们是普通人。”

　　“大哥哥看上去好累哦，去灵灵家休息一下吧。”灵灵开心道，对眼前的陌生人的到来很高兴。心想着明天可以跟哥哥们炫耀自己碰到外人了。

　　桃源村是个不到数十户的小村子，由于地形问题，与外界联系甚少。来个外人都是一个村的大事。众人听说村长家的小女儿从山里捡回两个外人，纷纷跑到村长家里凑热闹。

　　可是小小的灵灵哪里肯，把门守得死死的，谁也不让进，俨然把两个外人当作自家的了。

　　村长姓郝，是个健壮的庄稼汉，是个乐于助人的村长，就跟他父亲一样。他的父亲郝老头就是上一任村长。郝村长一见到狼狈的外来人，就立刻吩咐内人去请村子里唯一的蹩脚大夫，又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两人休息。

　　没多久，蹩脚大夫就背着药箱来了，给两人看病。

　　只不过这蹩脚大夫也是真的蹩脚，平日里他只给村民看点感冒跌伤等，顾殷的骨折他没法治，邱九思琵琶骨的伤他更不会治。但是，这位毛大夫又是好面子的，他不明说，只掏出一瓶的金创药，交给顾殷。

　　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哪个人会不识普通金创药，顾殷一闻就知道这毛大夫是个庸医，也就没打算久留此处了。

　　本来，红莲教的北门就连着瀑布的背面，只是昨夜前来寻人的竟然还是正道中人，这让顾殷很是在意，不知道如今教中如何。

　　也许是古来生那颗药的副作用，也许是庸医开的药方不对，邱九思这一烧就烧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他醒过来了。

　　鼻尖能闻到稻谷晒在阳光下的清香，泥土味，肥料味，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陌生。邱九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麻短衫，有点偏小，是普通庄稼汉的打扮。他晕乎乎地走出房门，只见一位妇女坐在门边纺线。

　　妇人见他醒来，笑道：“哎呀，你总算舍得醒了。今早毛大夫还来看过，说是人快醒了，这次还真被他说对了。”

　　“我在哪里？有没有一个跟我一起来的人？”邱九思问。

　　“哎呀，病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小伙子真心急。这里是桃源村，我是郝家媳妇，村里人都喊我郝大娘。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帅小子这几天为了照看你可累坏了，这会儿正给你煎药呢。”

　　从妇人口中得知灶房的所在，邱九思拖着尚未复原的身子踉跄地往那儿走。此时不是饭点，灶房里只有一个人，他垫坐着一块土块，窝在狭小的角落守着一罐苦味十足的汤药。

　　那人背对他坐着，也是一身粗布麻衣，头发被随意束起，用木簪子固定着。右手还吊在脖子上，左手握着一把扇子。听见身后动静，顾殷起身，回头就见邱九思靠在门边看傻了眼，便局促地扯了扯明显偏短的上衣：“果然，这样很奇怪。”

　　“唉？我还什么都没说。”

　　“哈哈，娃娃们唱着玩的，小顾你别介意啊。要真觉得不喜欢，大娘给你加条边。”郝大娘这时走进灶房来，笑着道。

　　“不用了，郝大娘。”顾殷有些拘谨，这模样看得邱九思都甚觉新奇。

　　“唱什么了？”邱九思凑近问道。

　　顾殷瞥了他一眼，将刚煎好的中药递到他手中，明显不想他继续问下去。别以为顾殷不说，邱九思就没办法知道了，他笑呵呵地一口闷了药，转头就出了门。

　　农民的院子都不大，出了后门就是活水河，是从妄情崖瀑布流下来的水。这水清澈得很，偶尔还能见到几条鱼儿游过。河对岸，几个孩子聚在一处玩闹，嘴里还唱着朗朗上口的儿歌。

　　“客从哪里来啊客从哪里来，客从云里山里来。借套衣服借张床，兄弟一起关门睡床上。上衣短，穿着怪，躲在家中好似两个大姑娘！”

　　低头看了眼确实短了一圈的上衣，邱九思自己笑得前仰后翻，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他很想冲到孩子堆里去肆意玩闹，碍于尚在病中，也不想将病症招惹到孩子身上。便隔岸乐呵呵瞧了会，便回屋了。

　　屋里，顾殷侧躺在床上，正闭眼浅眠。邱九思见了，悄悄退了出去，正巧碰上想叫他俩吃饭的郝大娘。

　　听闻顾殷在睡觉，她红润的脸上满是笑意，推着邱九思就去吃饭，直说稍后给他留一口。午膳，男人们通常在地里吃，等邱九思吃完，郝大娘就会给他家那几位去地里送吃的。这会儿，餐桌上只有郝大娘，邱九思和小姑娘灵灵。

　　郝大娘给邱九思盛了碗饭，见他往屋那边瞅，半开玩笑道：“你烧迷糊的时候，成天喊着他，他也就整宿整宿的傻陪着。这会儿人都醒了，还要哥哥陪呐？”

　　邱九思知道两人在这儿被认成兄弟，听郝大娘说得像是个离不得兄长的傻弟弟，不觉得有些害臊，心头有些偷摸的紧张感。

　　“要是我家那两个野猴子也有你俩这么要好，我也就不用愁啦。”郝大娘还是眉眼弯弯的，可这话到不知几分认真。

　　端着碗的小姑娘全然听不懂娘亲和眼前这个漂亮哥哥在说什么。她咬着筷子，一双大眼睛水润得很，见着邱九思后就提溜提溜转个不停，还时不时偷瞧他。只想着这人变化真大，刚进村的时候明明只是个趴人背上的软脚虫，这会儿倒是比自家爹爹还多几分伟岸。

　　这么明显的视线，邱九思哪会没感觉到，他笑着问孩子：“你叫灵灵吧，今年几岁啦？”

　　这灵灵自小野惯了，性子任性肆意得很，她拿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仿佛那筷子就是县老爷的惊堂木。

　　“我决定了！”她插着腰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你别长太快，要等等我。”

　　站在凳上的小姑娘比邱九思高了半个头，指着他的手粉嫩粉嫩的，这气势倒颇有几分模样。

　　原来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了，邱九思都有一瞬间被镇住了。

　　郝大娘急得破口大骂：“你这赔钱货，这才几岁就尽想着嫁人，知不知羞。”

　　灵灵不依，挺着小胸脯道：“我哥说了，好人家要早点定下，不然都被别人抢跑了。”

　　这么不害臊的话都说得出来，郝大娘气得抄起鞋子就要去教训闺女。灵灵怪叫一声，跳下条凳四处躲闪起来。

　　母女俩追追闹闹，看着倒也热闹得很。邱九思乐得一人坐在桌前用饭，一抬头就看见顾殷披着外衣出来了，头上还有一撮头发翘着。

　　顾殷自己盛了饭，从灶房出来时，那撮头发还翘着。

　　隔着小方桌，邱九思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顾殷用左手别扭地挖起一口饭，漫不经心道：“‘要嫁给你’。”他这会儿心思都在控制左手上，只想着怎么顺利把饭喂进嘴里，当他意识到自己随口说了什么时，还是邱九思正正经经回答了之后。

　　“好啊。”邱九思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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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那个桃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