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刀子》秦遇晏

14、兄妹。

　　梁国百姓们大多都知道慕将军家有对兄妹，兄长慕枫，妹妹慕橙橙。

　　要说兄妹也没什么稀奇的，偏生这二人跟生错了性别一样，哥哥生的极为清秀，身子骨弱的似乎一阵风过来便能吹倒在地，妹妹虽说是没有虎背熊腰，但眉目间却是生了一股子英气，小小年纪一把长枪耍的便利落非凡，征兵时更是顶替了自家哥哥的名字上了战场，带着一千精兵摸进了敌军军营，一枪挑了对面统帅的头，从此一战成名，年仅16岁便位及小将军了。

　　而双胞胎哥哥慕枫，打小便是太子的伴读，诗词歌赋样样一等一的好，十二岁是便过了童试，而后乡试，殿试连中三元，17岁那年成了新科状元，一双儿女能文能武，可把慕老将军欢喜坏了。

　　橙橙身为梁国唯一的女将军，且好看的要命，比之那些官家小姐，经了沙场的少女更是让那些京城子弟喜欢的不行，将军府的门槛因得提亲人修了好几修，慕枫倒是明白这些人个个皆去不了自家妹妹的眼，那个小妮子似乎是早些便有了心仪的如意郎君。

　　就连太子都想着迎娶橙橙为太子妃，跟他明里暗里提了好些个次了，通通被他找理由推脱了去。

　　旁人不知，橙橙倒是知道兄长为何推脱，一是因得她的确不喜宫墙，二则…是因为自家兄长对这太子殿下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

　　橙橙同慕枫是双生子，对于只是晚出来这么几分钟就被慕枫抢了个哥哥的头衔去，橙橙实则是极为不满的，她觉着怎么说凭着自己比慕枫厉害那么多也该是个哥哥姐姐之类的，故而二人幼时，慕枫总是迁就自家妹妹换上她的衣服同她出去唤一声姐姐，而后一晃这么多年，当年嚷嚷着要一辈子保护哥哥的橙橙，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橙橙说要保护慕枫这件事，她也一直做的很好，打小只要是慕枫被欺负，哪怕只是被轻飘飘骂上一句，橙橙立马就能给那人打到爹妈都不认识。为此挨了老将军不少骂，可也就是因此，京城中再无一人敢欺负这个文弱的慕少爷。

　　太子对于慕枫三番五次的阻挠自己对橙橙的求爱颇为不满，最后直接跪在大梁皇帝面前，万分诚恳的同慕老将军保证了定会对橙橙好后，一道圣旨一顶喜轿，将慕橙橙从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变成了大梁太子妃。

　　圣旨下来的那晚，慕橙橙握着长枪跨上战马想要逃婚，却在慕老将军从未轻弹过的泪水中红了眼眶，安安静静的脱了戎装换了罗裙。

　　慕家三代忠良，她不能给家族蒙羞。终究要嫁人的，谁都一样。

　　慕橙橙想。只是攥着裙子的手抖得厉害。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哥哥了，直到那顶喜轿来的那天，隔着喜帕她看到慕枫送她上花轿。

　　而后，落了一滴泪。

　　慕枫的眼泪似乎是砸在橙橙的心上一般，烧的她难受。

　　对不起啊，哥哥。皇命难违。我嫁给了你喜欢的人。

　　变故发生在这场举国欢庆的大婚上，敌国细作听闻，这个令他们恨得牙痒的女将军今日，手上没了那把叫他们闻风丧胆的长枪，策划了一场刺杀。

　　太子林渊正满心欢喜的等着自个儿新娘的时候，东宫门外突然来了消息，说是太子妃被刺杀，当下什么也不顾了，抬脚便是跑了出去。

　　东宫门外乱的不行，刺客皆已被制服了去，他的新娘正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她怀中，是自己的伴读，如今的状元郎。

　　太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橙橙觉得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那点寒芒过来时兄长将她护在怀里的模样了。

　　她的哥哥打小磕到碰到都会疼的吸气，这么金贵的人，如今为她挡下了这么致命的一刀。

　　那明晃晃的尖刀不偏不倚，正好没入了眼前人的心口，只是一瞬间橙橙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慕枫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哆哆嗦嗦的拍了拍呆滞的妹妹，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将她的嘴角往上推着。

　　他说让她笑笑，别哭，她保护了他这一辈子了，也该让他这个做哥哥的保护一次了。

　　他说橙橙，你要连带着哥哥的这一份好好活下去，好好替哥哥幸福下去。

　　他说，橙橙，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慕橙橙嚎啕大哭，怀中人的身体却一点点的软了下去，而后那双同她相似的眸子，再也没有睁开过。

　　慕橙橙愣了很久，才抱着自家哥哥站了起来，她冲面前的林渊笑了笑，满眼苍凉的问了一句他喜欢她哪里。

　　林渊愣愣的盯着她怀中的人，木然的开了口。

　　幼时慕府庆功宴，他被带了去，荷花池边她穿着一身粉红襦裙，脆生生的冲他笑。慕府惊鸿一瞥，自此再难相忘。而后她哥哥做了自己伴读，日日相对时竟对他起了不该有的情意，一时不敢面对，原以为是因得那张与她相同的脸才叫他怦然心动，只得求了圣旨想要娶了她。可如今…如今见他身亡，竟是…悲痛欲绝。

　　橙橙听闻眉目间突然尽是嘲讽与厌恶，她抱着兄长转身而去，临行前扔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从不穿粉红襦裙。”

　　林渊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突然猛的跪坐下来。当朝太子新婚当日穿了一身喜服，就这么的跪坐在东宫大门前，对着空无一人的喜轿，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慕橙橙抱着慕枫，恍恍惚惚的想到了那个时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幼时慕将军大败敌军，皇帝特许他们家在府中设宴。因得早就同对街的小胖子约了架，橙橙便求了哥哥挽了发装作自己的模样。

　　待将小胖子打服气了归家时，慕枫兴奋的告诉自己他遇见了个有意思的小公子，二人相谈甚欢，临走时小公子还赠了他一方帕子呢。

　　而后入了宫，十岁的慕枫成了太子伴读，这才跟她说原来那个小公子，是当朝太子。

　　慕橙橙是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哥哥爱上太子林渊的。他为了他拼了命的去读书，为了他开始看他不懂的兵法，为了他甚至想要同她一起去战场看看。

　　可是太子一道圣旨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她的傻子哥哥，至死都不知道啊，他喜欢的太子殿下，原来对他也早已情根深种啊。

　　只是这位太子殿下太过懦弱，竟是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的心意。明明爱的是慕枫，却执拗的以为受了是因为儿时遇见的姑娘的影响，殊不知，那个“姑娘”，也是自己的伴读。

　　慕橙橙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慕枫的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刚刚干涸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那是——
　　一方带血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