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玉奴》一野清风

42、第四十二章

　　玉奴心里愤恨了一夜，第二日起床后，在屋里洗漱了也不往外间来。白芷一早过来，被绿掌取笑了一回，说道：“平日最会偷懒的人，怎么这两天勤谨起来了？可是玉小姐屋里有什么好东西等着你？”
　　白芷笑骂道：“好坏都由着你说了。”说完往玉奴房间里来，见玉奴神色比昨日好了一些，略放心些，便去张罗早饭。
　　玉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早饭摆上了桌子，听到丫头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心中惶然。听了一阵，心中凄楚不已，倒在了床上，默默流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听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是钱益的声音：
　　“昨个她自己亲口答应我的，表妹……你丫头这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过段时间，我找个更好的，给你送来，你就把她让给我吧。”
　　后面没有了声音，隔了一会，蓝玉的声响起：“你要娶她吗？”
　　“这个是自然，我昨天已经赌咒发誓了，一定娶她……为这早上还被我妈打了一顿……不过也值了……玉儿，你就行行好，我一辈子都记你的好。”
　　玉奴的心被一根线悬在半空中，接着听到蓝玉的声音说道：“那你把她接走吧。”那根线霍地断了，一颗心嘭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再一次摔得粉碎。推开门，玉奴朝钱益跪下磕了个头，含着泪笑着说道：“昨天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您当了真，作奴才的向您赔不是了，请您原谅我这一回，昨天的话，是再也不作数的。”
　　“玉儿已经答应了，也容不得你来说话。为了你，我被我妈又打又骂，你说不行就不行了？”钱益说着，发了狠的来拉玉奴。
　　“您如果一定要按着您的意思办，那我也只能按着我的意思办。”
　　“什么意思？”
　　“少不得与您拼个你死我活了。”
　　“我才不信……”钱益嘻笑着又来拉玉奴，不料玉奴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剪刀来，戳破了他的手，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钱益捂着受伤的手气得破口大骂，“疯子，疯子，你就是一个疯子……”忍着痛跑了出去。
　　白芷被吓得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上，蓝玉错愕不已，怔怔地看着玉奴。玉奴却招呼着小丫头将餐桌收拾了，若无其事的去了厢房。议完了事，又去园子里逛了一回，在梅林里婆子聊了会天，又去了湖心亭，坐了会便沿着明湖走了一圈。天气冷的刺骨，玉奴穿了件薄夹袄，却也不觉得冷。再回到南院时，已是晚上。
　　白芷站在院门口等的火急火燎，一看见玉奴立即跑了过来，“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玉奴心中一热，几欲落下泪来，笑着说道：“我不过到处走走。”
　　“你可真是不要命了，敢和钱少爷动刀子……”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玉奴说道。
　　“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净做些糊涂事……”白芷劝解道：“你也该为自己想个退路。”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玉奴神色淡淡的，反手握住白芷的手，“等我离开了这里，我屋里那些首饰也好，银子也好，你都拿去吧……”
　　白芷听了这话心里虽有几分高兴，却也有几分担忧，说道：“你在园子外头难道不不花银子吗？首饰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留着，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两人进了屋，玉奴不再说话。白芷招呼小丫头们摆了晚饭，玉奴洗了手，如往常一样伺候着蓝玉吃饭，让白芷惊讶不已。
　　蓝玉想吃什么就自己去夹，也不像往常那样要这个挑那个的，玉奴在旁边倒像个摆设。吃完了饭，也随着去内室里坐着看书，白芷陪着坐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让绿掌进来伺候蓝玉睡觉。又见玉奴如往常无异，心想也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便也回去睡了。
　　玉奴合上书，撩开厚纱，走到蓝玉床前，取下脖子上的玉，说道：“我的玉已经碎了，你的玉……我来还给你。”
　　蓝玉坐了起来，迎着夜灯的光看着玉奴，说道：“这两块本来都是你的，我不要……”
　　玉奴听了淡然一笑，走到外面拿了剪刀进来，蓝玉见了一怔。玉奴笑着说，“你别怕……你既然不要，那我把这上面你的那一根头发取下来……”说着用剪刀铰个开口，取下那根绳子，抽出里面的头发，“我帮你烧了吧……”玉奴捻着那根头发放到小夜灯上，滋滋啦啦，化成了一道烟。迎着小夜灯，玉奴看见那块玉里不知何时长出一块红色的斑来，颜色娇艳，犹如一滴血嵌在里面。
　　玉奴神色惨淡地笑着说：“杀人偿命，你的夫子是我杀的，与你姑妈不相干，明天我就去自首，替你的夫子偿命。”
　　“你……”蓝玉浑身颤栗，光着脚下了床，“你总是这样，想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心……”
　　玉奴流着泪，摇着头说道：“那你又何曾顾及过我的心？”
　　“你既然想死，那你就去死……我不拦着你，也绝不会为你落一滴眼泪……一滴眼泪也不为你落……”
　　玉奴撩开帐子要走，又顿住了脚，说道：“我也不用你为我哭，你最好把我忘了，这样我也心安……”说完放下帐子，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在蓝玉洗漱时，玉奴走过去像个奴才一样给她磕头，蓝玉红着眼圈问道：“你当真要去？”
　　“在这世上，我已然没有任何牵挂，我爹已经死了，我娘不知所踪……即便太太开了恩，给了我自由身让我出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杀人偿命……”
　　“你这是想逼死我……”蓝玉泫然泪下，“是不是把我逼死了，你才会善罢甘休？”
　　玉奴已经冷了心，伤透了心，也死了心，只想一死了之，笑着对蓝玉说道：“我不敢，也没有那个心，您多保重，我这就走了……”
　　蓝玉一把抓住玉奴，却被她挣脱了开，如癫似狂地喊了一声，玉奴转过身来看。蓝玉看着书架上的书，拎了一本砸了过去，“你走，你走，把你的东西都带走……”说着去推书架，却又推不动，又拿了书胡乱的朝玉奴砸去。玉奴也不躲闪，一本精装厚本书的一角磕在了额头上，顿时冒了血丝。
　　白芷听到动静急忙赶来，见地上胡乱躺着几本书，看着玉奴额角上的伤，吓得没了主意。
　　玉奴挣脱了向外走，白芷跑着去拉，两人刚出门，迎头撞上东院的墨琴。
　　“你们这儿演武会呢？玉奴的额头是怎么了？”墨琴笑着说。
　　白芷辩白道：“她走得急，撞着了，不碍事的。”见玉奴不说话，也不敢往屋里请，只说道：“这么一大早，您怎么来了？”
　　墨琴说道：“太太请玉奴过去呢……急慌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白芷正没主意，见太太来请，便说道：“那玉奴姐姐你去吧。”心里又放心不下，叫了个小丫头跟了过去。回头来看蓝玉，便告诉她玉奴去了东院，见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想劝又不敢劝，呆呆地站着。
　　到了东院，玉奴看见钱太太站在院子里，她自己忧伤不堪，心里也正恨着钱太太，便不理会她。下了车，墨琴低声嘱咐道：“屋里还有人，你在这里略站一会，叫你时便过去。”
　　钱太太凑到跟前，见墨琴走得远了，冷笑道：“现在见着我连礼也没有了，倒不像是你的作风。”
　　玉奴保持缄默。钱太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你做的那些事，当我不知道？”
　　玉奴当她说的是吴明的事，说道：“你知道最好，我反怕你不知道呢。”
　　“就你这样的女人，还想进我们家的门？呸，你别空想做白日梦了。”
　　玉奴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你那儿子我还真没看上，不过是耍他一耍，谁知他就当了真。”
　　钱太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气的脸色铁青，又呸了一口，说道：“勾搭完了姑娘又来勾搭爷们，你倒也有本事。往日我就想，那样的好处你怎么就不动心，原来是在这里。你以为傍上了她就能高枕无忧了？那你可打错了算盘，别说她上有父母，即便是我这个做姑妈的，也能将你打出这园子里去。”
　　玉奴仍是冷笑，“等这园子由您来做主时，再说这话也不迟。”
　　钱太太被噎的说不上话来，大口喘着气，指着玉奴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把你这个祸害送进来！你算计玉儿的奶妈，又算计他的夫子，又算计我的益儿，到头来又算计我。如果我不是扬州总督的姐姐，现在已被拿到牢里去了，你真是好计谋，我也输得心服口服。但你千算万算，也漏了一招，今个要能让你坚着走出东院，我把头拧下来让你当球踢！”
　　玉奴肆意而笑，看着钱太太说道：“您也不用忙，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去。”
　　墨琴走过来向玉奴招手，又向钱太太说道：“太太也请您呢。”玉奴跟着过去，墨琴将两人送进去后，关上门走开。屋里除了蓝太太与张妈，连个倒茶的丫头也看不见。屋内檀香味厚重，蓝太太坐在裘皮软榻上，脸上浮着怒容，张妈神色讪讪，竟是一副从未有过的景象。玉奴先向蓝太太行了礼，又朝张妈躬了身子，这才看见门后面跪着一个女人，头低到了地上，身子像筛糠一般的哆嗦着。看身形与衣着打扮，却像是紫姗。玉奴心里奇怪，但她心灰意冷，也不愿去想这背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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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玉奴终于反超钱太太，拿自己的命，倔强地胜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