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帝总失忆》楚帛书

12、第十二章 蚩尤

　　秋去冬来，当纯净的白雪覆盖在广袤的大地上时，少昊之国的百姓们开始进入农闲时间。他们会把秋天里的收成储存起来，像是冬眠的动物一样，守在家里慢慢的消耗他们的储存品。而我则是消耗乾荒的储存品，并且是乐此不疲。

　　“这个你多吃一点，对身体好。”我在乾荒的照料下，每天过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日子。此刻，他正细心的把罐子里的食物拿出来，放到我的碗里，我盯着眼前的食物出神，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草？”我用手指捻起一根仔细得看了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我在月宫时看到的景象，似乎我在天庭里见过这种食物。
　　“这是祝余，吃了不会饥饿，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黍吗，吃这个正好。”乾荒笑着说道，可我却有些笑不出来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不是给天庭的贡品么，怎么给我吃？”

　　来到凡尘后，我很清楚祝余这种草是只给天界的仙人享用的，凡人根本吃不起。那乾荒又是怎么弄来的呢，我疑惑的看向他，他却一脸坦然道：“今年祝余大丰收，这是剩下来的，你放心吃吧。”
　　“那你也吃些吧，我吃不了这么多。”我把自己碗里的一半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东西。”
　　“不爱吃么，怎么可能呢，这个很好吃哦。”我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毕竟是从小吃惯的东西，现在再吃有种很熟悉，很愉快的感觉，我吃得很开心。
　　“看来你很喜欢吃啊，那就多吃点吧。”乾荒一脸欣慰的看着我，似乎很满意看到我爱吃。

　　一顿饭吃得很饱，我看着难得空了的食罐子满足的笑了，乾荒见我如此也笑着说道：“你喜欢吃就好，从今以后，我每日都会让你吃到你爱吃的东西。”
　　他的宠溺让我有点吃不消，我不好意思的说：“不用费心了，我不需要这么特别，只要和大家一样就好。”
　　“没关系，为了让你长身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在所不惜。”这就是乾荒给我的答案，着实让我吃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体，无奈的哀叹，看来长身体这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他日日盼我长大，却不知长大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暗夜里的昙花忽然开放之时，它便是世间少有的花朵，只会叫人争相欣赏。

　　冬天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充实，乾荒自从得了他叔父送给他的琴，他每日都会弹上一曲。乾荒在琴瑟上的造诣颇深，这是我在看到他轻而易举的弹出荡气回肠的乐曲时的感慨，我实在是佩服极了。
　　他用双手弹拨出美妙的节奏，轻而易举地拨动了我的心。我很清楚自己的心已被他完全虏获了，我的眼中只有他，每天盼望的人也只有他，似乎我的世界里除了他已不再有任何人。
　　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自我，为了他，我似乎可以付出一切。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恐慌的看向一脸淡然的乾荒，他真的值得我这么做么。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小秋儿。”他低着头都能发现我看他，真是不可思议，我眨了眨眼睛，掩饰住自己的吃惊，故作深沉道：“我在想，送你这把琴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一定也精通音律吧。”
　　“送我琴的是我叔父，也是这个国的主人，少昊。”乾荒双手按住了琴弦，停止了弹奏，他的眼睛看向窗外枝头上的鸟儿，目光悠远的说道：“我叔父自幼就喜欢鸟，所以他才在这个满是鸟儿的土地上建立了他的王国。由于他还需要掌管长留山，所以无暇顾及这里，他便让我来管。说实话，我真是管的有些吃力呢，这个国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乾荒难得在人面前示弱，这还是头一遭，我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不能吧，我觉得你管得很好！那些鸟官们都很听你的话啊！王国的子民也都过得很知足，我觉得很好。”
　　“那是你没看到可怕的人和事，倘若让你看到了，你一定会吓哭的。”乾荒笑着转过身，伸手把我拉入他的怀中，我舒服的靠在他臂弯里，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道：“我才不会哭呢，我从小就没哭过。”
　　“哦？真的没哭过？”乾荒淡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我摇了摇头道：“从来没有哭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脸认真的表情让乾荒的脸色也严肃下来。

　　但是，我很快就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完呢，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可怕到能让人哭出来？”
　　“你确定你不害怕，我才告诉你。”乾荒谨慎地说道，看来他是真的怕吓到我，我忙点头道：“我确定，你说吧。”
　　“好吧，那我先说一件小事。那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族人仅用一条死鱼就毒死了另一个族人。”乾荒一边说一边看我的表情，也许是没看到我害怕的神情，他松了口气，淡笑道：“看来我低估了小秋儿的胆量，那好吧，我再说一件事，看你不怕不怕！”

　　“哼，我才不会怕呢，你赶紧说吧。”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却看到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竟是变红了。我忙伸手摸上他的脸，嘀咕道：“你很热么，脸这么红？”
　　“没事……咳，你不要再动了。”乾荒清了清嗓子，按住我的肩头，我立时不敢再动，静静的看着他，却见他无奈的扶额道：“真希望你快点长大。”
　　“你说的事和我长大有关系么？”我歪着头皱了皱眉。
　　“当然……没有！”乾荒弹了下我的额头，我吃痛的按住了额头，委屈地说了声：“阿乾是坏人。”
　　“我这样也算是坏人的话，那我见过的那些坏人都是好人了。好了，我再和你说件事，这件事也是让我记忆犹新的事。”

　　“秋儿，你有没有听说过月宫中的十二月神？”乾荒自顾自的说着，却不知我在听到月宫这二字的时候已心跳加速，我紧张的握紧了衣角，好在乾荒没看到我的神色，他仍是凝眉说道：“人都说十二月神是东方天帝的子女，最是高贵非凡，可惜我却看到了他们最卑鄙的一面。”他说到最后已是一脸的阴沉，我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故作镇定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我只见过他们中的一个，听说他是月宫中的第十一位月神，名唤蚩尤，他现在应该只有十二岁罢了。但是别看他年纪小，却最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一个神。他凭着长了一对牛角，便横冲直撞，一到这冬天就下凡来聚众闹事。说来也怪，他每次都能带上一群凶恶的猛兽，到处烧杀抢掠，谁不听他的话，他就会伤害谁。在凡间，只要一提他的名字，每个人都会害怕他，久而久之，大家对月宫也充满了恐惧和厌恶。所以，你以后记得千万不要和别人提月宫，更不要提蚩尤，否则会给你带来危险的。”乾荒的话听在我耳中犹如雷鸣，我脑子被轰得一阵黑一阵白，我甚至忘记了回应他。

　　“秋儿，你怎么了？”乾荒看到我如雷击般的样子，不禁紧张的捧起我的脸，我却不敢直视他，心中的惶恐不安令我全身颤抖。
　　许是以为我在害怕，乾荒后悔的说道：“都说了你会怕，早知道就不说了，秋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吓你的话。”
　　“没事，我没事。”我闭上了眼睛，可是狂跳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乾荒担忧的抱紧了我，我靠在他怀里，心绪难安。

　　我的确听说过我有一个霸道调皮的十一弟，但是我从未见过他，也就不知道他到底调皮到什么程度。可如今看来，那已经不是调皮可以形容的了，没想到他在人世间已有如此恶名，甚至牵连了整个月宫。
　　那么，倘若乾荒知道我是月宫中的十二月神之一，他又会作何想呢，他会如何对我呢，我突然很害怕。如此看来，我不能告诉他我是谁，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了，况且，我在月宫中那般渺小，也不见得他能打听到我的底细。
　　只要我不说，无人知道我是谁，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安心留在他身边了。

　　我这般想着，心绪渐渐平和，我抬头看着乾荒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阿乾，其实月宫里的神仙应该不都像蚩尤那么可恶，应该也有可爱的神仙吧。”
　　“也许吧，谁知道呢！你好些了么，不怕了吧？”乾荒并不打算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点头说道：“我不怕了。”我垂下了头，心情仍然好不起来。
　　“不怕就好，其实你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乾荒轻抚我的背，让我很心安。

　　“阿乾，蚩尤应该不会来这里吧？”我觉得仅凭蚩尤的能力，他不可能踏遍凡间的每一寸土地。
　　“他自然不会亲自来，他会派他的巫师们来，所以，谁也不敢得罪那些巫师，也正因如此，很多人信奉巫教。”乾荒似乎很讨厌说这些，他的表情很难看。
　　“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什么巫师啊，他们长什么样子？”我的确没见过巫师，或许是乾荒把我保护的太好了吧。
　　“他们很少来，只有冬天的时候才来，你记得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呆在院子里就不会遇到他们了。”乾荒的意思让我觉得自己如果遇到了巫师会发什么不好的事似的，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只希望今年的冬天会平静度过吧。”乾荒如此说着，轻轻一叹。
　　许是怕我因为白日的惊吓睡不着觉，当天夜里，乾荒一直守在我的床边，直到我睡着他才离开。

　　那夜我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我又回到了月宫中，看到了月神，她好像要和我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对于她这个样子，我早已习以为常，即便在梦中，我也不会追问，只会平静的看着她，一如从前。而这个梦也几乎是我对月宫里的全部印象了，一如凄清的月光，冷漠疏离，毫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