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帝总失忆》楚帛书

70、第七十章 鱼伴

　　眼前的这条鱼很是不起眼，与鱼塘里的其它鱼儿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它通体墨黑，即便是在这昏暗光线下，它的身上还是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仙泽。看来它确实是一条不寻常的鱼，还是那条在我记忆里印下烙印的鱼。

　　“不认得我了？”它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朝我吹胡子瞪眼睛。
　　“你是？”我状似不认识，心下却鼓声连连，难道说它真的是那条鱼么，那它为何现在才露面呢。
　　“阿鲲，我是阿鲲啊！”它朝我游近了一些，目光坚定的看着我。

　　我终于看清它那两颗黑眼珠，着实一惊，它的目光为何那般深不可测，像极了我熟悉的那人。但是，在看到它小小的鱼身时，我辩驳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变小了！”
　　“唉，说来话长……”它垂下头长叹了一声，似是带着千愁万绪一般，让人听了甚是沉重，也让我心下一沉，它到底经历了什么，它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说吧，反正时间很长，不怕说不完。”我倒是很好奇它这些年去了哪里，可是我一说完便见它摇了摇头，一副倔强的小样。
　　“怎地，不愿说么？”我挑眉看着它，它仍是垂着头，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吧，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它不愿，我也无所谓了。

　　“我说就是了，可是孟……我要如何叫你的名字呢？”它无奈的看着我，这让我不禁苦涩一笑。
　　是啊，它要如何称呼我呢，想我这一世有太多的名字，而眼下，我只有一个名字，我需要极力去正视的名字。我低声道：“他们都叫我孟婆，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它闻言一愣，沉默的打量了我一下，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低头道：“我是不是很老？”
　　“不是。”它摇了摇头，竟是一脸认真地样子。
　　“怎么可能不老，否则，他们也不会叫我孟婆了。”我苦笑着说道，看着它一脸为难的样子，我无所谓道：“你叫我什么都行，随便吧。”

　　“那我可不可以叫你，孟秋？”它虽然是试探的问我，可还是让我一惊，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呢，我都要忘记那个名字了。它一脸期待的望着我，眼中充满了真挚，看着它的眼睛，我突然不忍拒绝，点了点头道：“可以，你可以这样叫我。”
　　“孟秋，好久不见。”它的声音很是亲切，让我心头一暖，我也朝它浅笑道：“好久不见，阿鲲。”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相认让我差点落泪了，也让我的心安稳的落地了，似乎比报了仇还让我感到踏实。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终于有了一个伴，在这孤寂的幽冥之中，我寻找到了一丝温暖。我很满足了，毕竟，我还有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不会再独自一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顾影自怜了。

　　“我记得前阵子就发现你在这水塘里了，你到底是何时跑进来的，为何不早点出现！”我一回过神的时候便想不通这个问题，这个胆小的黑鱼，还喜欢和我捉迷藏呢。
　　“我只是害怕你怨我，不愿见我。倘若当初我没有抛下你，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说到底，也是我的错。”它倒是说得头头是道，让我不好反驳。
　　“我没怪你，真的，这不过都是命罢了。但是，话说回来，你既然觉得亏欠了我，那你从现在开始还账吧！只要我回到小院的时候，你都要陪我聊天，不许再躲起来，不许不理我！”我觉得自己变得非常理直气壮，这莫名想要欺负人的感觉还真是有趣。
　　“一定，我一定会陪你，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阿鲲说的那么认真，那么虔诚，让我感动。

　　如果它不是一条鱼，我真的会觉得它是在表白，让我的心有些悸动。可惜它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变成一条鱼呢，那是不可能呢，我自嘲的摇了摇头，打消了脑海中的那个不可能的念想。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啊，你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信誓旦旦的说着，抬手按了下它的额头，无奈的说道：“你怎么变小了呢，看着怪怪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容易被人发现。”阿鲲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样安全，那就这样吧！”我笑着说道，与它大眼瞪小眼。

　　想来，最终陪伴我的还是一条鱼啊，虽然不是一个人，却比人更实在，人心易变，鱼心可期。那时我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陪伴了彼此一千年，这期间我们一起看着别人的命运潮起潮落，我们的生活却依旧平静如水，可是终有打破这平静的一天。

　　时光荏苒，物换星移，我们的相逢仿佛就在昨日，小院里还是这一方水塘，还是我坐在池边，它在水里。我们靠的很近，却终是隔着池壁，两两相望，相看泪眼。
　　这么多年来，我和阿鲲很少争吵，它也不像过去那样经常想要离开，直到如今，它才突然问我为何要留在这里。只是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便是到了和盘托出的时候了，只看他是否愿意说，而我也愿意听下去。

　　“阿鲲，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现在才想问我呢，为什么你过去不问我为什么不走？”我掷地有声的抛出了这个问题，一石激起千层浪，令这似水般的池塘一下子翻滚起来，而它却波澜不惊的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走。”阿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让我觉得它像是刚醒来似的。
　　“那你为何现在却要问了？”我看着它，它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幽幽荷香带着丝丝凉气，氤氲在我们周身，让人觉得很舒服，我轻叹了一声，它这才仰头看我，眼中露出了些我看不懂的情愫，让我怔然出神。只听它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太想知道为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随口说道，依旧看着它，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我总觉得它心里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
　　“知道了你的悲伤和无奈，知道了你为何要留在这里，知道了一些我不曾知道的事，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知道。”阿鲲哽咽的说道，神色里满是悲伤。

　　“早知晚知又有什么区别呢！阿鲲，你还记得我问过媚兰的那句话么？”似是被它的情绪感染，我惆怅的说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选择只为了陪在你最爱的人身边，却永远不让他知道你是谁么！”
　　“为什么要问这么傻的问题。”阿鲲再度垂下头，神情落寞之极。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傻瓜，他真的这么做了，而且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心上人，他到底是谁。”我看着阿鲲，看着它蓦然抬起头，四目交错间，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它像是突然愤怒了，扭过头不看我。
　　“是么，你还是不肯承认么……”我苦笑着看它，它却仍是不回头。
　　“我承认与否还重要么，这些年，你不是也没有拆穿我么，如果你真的想拆穿，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吧，孟秋。”它忽地转过身，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散发出了银色的光芒，逼人眼目。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要现身了，我定睛看着它由一条鱼变成了一个人，还是那个我熟悉的身型，还是那张我梦寐以求的脸，只不过他的表情非常的悲伤和寂寥，让人看了便会心疼他。没等我走近他，他已跨出了那方池塘，我这才发现，那池塘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他，他怎能这般委屈自己这些年呢。

　　“还记得我的名字么，秋儿。”他哽咽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声音，还是那张我熟悉的容颜，他一点都没变过。
　　“记得……阿乾。”我找不回曾经的声音了，更找不回曾经的自己了，我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要如何面对他。
　　“别怕，有我在，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么，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你都是我的秋儿，永远都是。”他动情的说着把我抱入他的怀抱中，扑面而来的气息让我颤抖不已，他真的是颛顼，真的是他。
　　“阿乾，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现身，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多久么……”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我已经没有了泪水，但我还是会悲伤，为我们悲伤。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伤心了，我以为只要我不出现，你就不会再经历悲伤，看来我还是错了。我要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颛顼紧紧的抱着我，他充满了自责。
　　“想要让我原谅你是么，给我一个能原谅你的理由啊！”我停止了哭泣，推开了他，挑衅的看着他。
　　“想听我的故事么？或许听完了，你就知道答案了。”他神情落寞的说道。
　　“想，只要你愿意说。”我认真的看着他，看到他别扭的转过身，斜靠在水池边，放松的说道：“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当然知道，我记得你一直都是一个坏人。”我嗤笑道，他转过头看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纹。
　　“是啊，我一直都是一个坏人，谢谢你还记得我。”他目光痴痴的望着我。
　　“我也谢谢你，还能记起我，真是好难得。”我眼含泪光的望着他。
　　“放心吧，我对忘川之水发誓，再也不会忘记你了！”他言之凿凿的说道，深情之极。

　　我当然知道他再也不会忘记我，他已经把我的泪水化作了忘川，那条永远流不尽的河水已经把我们曾经埋在心里的怨恨都带走了，剩下的只有我对他的思念，还有他对我的思念，只盼这思念可以永远的镌刻在三生石上，永生永世，亘古不变。

---

作者有话要说：　　孟秋的故事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哦～颛顼的自白有时间会放出来的哈，名字就是《北帝追妻回忆录》，欢迎收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