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鹤焉

3、第三章

　　天空逐渐飘起来小雨，乌云慢慢朝着山顶聚拢起来，厚厚的云层中时不时的闪过几股电流。
　　忘绝抬头望天，依旧稚嫩的脸庞充满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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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为已经沿着紫迎山头找了好几圈，现在可谓是精疲力尽，却依旧是没有看见半点叶灵芝的影子。

　　脑海中浮现起小苡瘦弱的背影，她总是因为咳嗽的厉害，瘦弱的肩膀便微微颤抖着，宛若几年前自己救助过的一只受伤的小鹿，那样纤细，我见犹怜。

　　那只小鹿许是踩到了捕兽夹，又遭到了猎人的追赶，便一路跑着跑到了山巅上的六度寺。妙为敲晚钟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它，将它抱了回去，后来每天为它采药，直至它痊愈。

　　小苡在妙为的心里，便如同那只小鹿一般，为她采药，为了她痊愈，一切便也心甘情愿。

　　正在出神之时，天空闪过一道惊雷。

　　「怕是要下雷雨了，我得早些回去才是……」妙为自言自语道，捏了捏手中早已喝瘪的水袋，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正欲起步返回，脚步却猛然顿住。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山崖边的一抹光亮。天越发昏暗，那光亮的地方便更加耀眼。

　　凑近一看，妙为更是一惊，发出这束光的竟然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一天的叶灵芝！

　　叶灵芝夜晚会发光，却是古书上未有记载的，妙为因自己的这一发现心下大喜。

　　这下小苡的病也会好了。

　　大喜过望，妙为忘记了叶灵芝身处在悬崖边缘，一步步向叶灵芝走去。越走近，鼻尖越闻到一股好闻的幽香。

　　古书有云，叶灵芝生而幽香，沁人心脾，却不能在空腹体虚时闻之，否则心生臆想，不辩八方。

　　暴雨惊雷，忘绝的心里也在闪着雷电下着暴雨。

　　晚膳过后，暴雨已经开始下了，依旧不见妙为回来，老方丈与妙言也开始担心了起来。

　　「但愿大师兄可以有个避雨的场所，明日早早地回来才好。」妙言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夜晚下了雨，天气已经十分冷了。

　　「一切皆是造化。」慧皱起了眉毛，手指一节节的扣着一串乌木佛珠。

　　「我去找师兄。」忘绝道。

　　慧微张嘴，片刻又闭上，随即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忘绝去找。

　　妙言也要跟着去，却被忘绝回绝。

　　「师兄你在寺里陪着师父，好。」忘绝道。妙言一向体弱，又是这样一个阴冷的夜晚，断断是不能让他一起出去寻人的。

　　忘绝刚出寺门，后头便跟上来两个人，是妇人的两个男仆，各自撑着伞打着灯笼，其中一人上前递给忘绝一把雨伞和和一顶灯笼。

　　想来是妇人觉得心中对妙为有所亏欠，便派了两个仆人陪忘绝一起寻找。

　　「我们三人分头寻找，这样也快些。」忘绝道，说完便抛下二人，径直的向高处走去，很快他拎着灯火的身影便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剩下两个男仆，其中一人道「夫人今儿罚我跪到明天晌午，要不是这会儿来寻人，哥儿我现在还在那跪着呢，哎哟现在这膝盖还算呐。」

　　「那便是辛苦了哥儿，却没想到好不容易不要跪了，大半夜却要出去找那么个破和尚，这山势陡峭的，多不安全。」另一人道。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人对视一眼，似是会了意，分散开来，各自走到了庙两边。转转悠悠良久，也不过是在庙附近的半里地打转。

　　这一边，忘绝已经走到了崖边，直觉告诉他，师兄一定是来了山崖这里。

　　举起灯笼打量了四周，忘绝踱步向悬崖边迈去，将灯笼从悬崖边伸出去向下观望，这悬崖竟不是真的悬崖，崖边向下不远处还有一处断崖平地，右侧一条蜿蜒的山路似是能通向那里。

　　灯笼的火苗逐渐熄灭了一点，忘绝从怀中掏出来一包灯油凝成的脂加到灯芯里，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与两个男仆分别时，自己特地要了点灯油。

　　十分艰难的从陡坡下到悬崖下的平地，忘绝的僧袍已经被泥水浸的几乎全湿，不顾自己被雨击打，忘绝举着伞，执着的护住手中的灯火。
　　有光他才能在黑夜里看得见，他才能找得到妙为。

　　「师兄！」忘绝不知喊了多少遍，声音虽大，却频频被雷声掩盖。

　　“轰”的一声闪雷，忘绝无力的跪倒在地，手中的伞跌落，被风一挂吹的老远，然后唰的一声被吸入深幽的悬崖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他接近咆哮的怒吼，任由雨水击打在他身上，已是入冬寒冷刺骨的天气，冰凉的雨水浸慢了他的衣物，他却浑然不知冷。

　　望着灯火快被雨水熄灭，忘绝猛然拿起灯笼抱在怀里。

　　「不能灭…不能灭啊……」几乎是哭吼。

　　伴随着一声声大家惊雷，天地间忽明忽暗，往昔的种种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般。

　　「玄儿你一定要为王，替母妃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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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对你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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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大燕已灭，陛下和众多皇子公主也已经被奸贼杀害，大燕国已倾覆，您是燕皇室最后的血脉，一定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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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绝，以后我们师兄弟便是你的家人，我们定会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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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一片昏暗，忘绝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再次睁眼时天已蒙蒙亮，雨还在下着，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十分无力酸痛。

　　十分艰难的爬了起来，刚刚站起来，却又种种的倒了下去。

　　「不行，不能倒，找到师兄…」忘绝口中念着，眼皮却更加沉重…

　　再次醒来时，忘绝已经躺在了自己都床榻上，面前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老者正在替他号着脉，老者的身旁站着妇人。

　　「见你一夜未归，我今早便命了人下山带人上来找你，这不，多亏了我，才把你和你师兄捡了回来。」妇人悻悻道。

　　「多谢。」忘绝嗓音嘶哑，目光掠过面前的老者，这个人应该是妇人找的医者了。

　　「师兄如何了。」忘绝问道。

　　「你昨夜受了凉淋了雨，染了风寒，现在要好好休息便是，这医者……」

　　「师兄如何？」未等妇人说完，忘绝再次问道。

　　妇人怔住，忘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前所未见的凶狠。这是出家人绝不该有的神情。

　　「你师兄如何，你自己问医士吧。」妇人有些气恼，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忘绝的目光随即望向面前的老者。

　　只见老者率先开了口。

　　「你师兄不只是受了风寒，他被山石击中了身体，伤了肺腑，咳血不止，已命不久矣。」老者的声音毫无波澜，诉说一个人即将死亡，仿佛只是念了一串文字。

　　老者刚说完，快的就似是下一秒的事，忘绝踉跄着跌下了床，用尽全力朝门外跑去。

　　妙为的房门被忘绝“唰”的撞开，只见房内妙言正在洗着沾满了血的帕子。

　　「忘绝。」妙言的眼早已布满了血丝，眼皮红肿着，是大哭过的。

　　「师兄……妙为……」忘绝几乎是跪在妙为的床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而床上那人已毫无血色，气若游丝。

　　「师父呢？」良久，忘绝恢复了些许神色，问道。

　　「师父早些时间来见过大师兄和你，随后便在禅房闭门不出了。」妙言答道。

　　「你回去吧，我想单独陪他一会。」忘绝道。妙言微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小心走了出去。

　　忘绝趴在妙为手边良久，只觉得忽然有股熟悉的温热抚了抚自己的头，是妙为的手。

　　忘绝抬头，只见妙为含着笑，看着自己。

　　「小师弟。」

　　「嗯……」忘绝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乖，不哭。」

　　回答妙为的只有低沉的哭声。

　　「我是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阿，还记得阿娘经常带我去看那池塘里的睡莲，元宵佳节，我们还去湖里放河灯，多好看阿。」妙为眼里的笑意更浓。片刻神色却又黯淡下来。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阿爹阿娘都没被刺死，阿弟也没饿死，我也没变成孤儿……」

　　「师父对我有再生之恩，他在破瓦房里捡回了我，教我识字念经……可惜我没法……报答他老人家了……咳咳咳」妙为猛的咳了几声，鲜血止不住的从嘴里溢了出来，接着又很用力的喘了起来。

　　「真想再看一次那水中的莲花阿。」

　　「师兄。」忘绝哭着一双眼，依偎在妙为身旁。

　　已是冬日，莲花早已凋谢。忘绝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向外跑去，不一会便抱着一束画卷回来。

　　师父说过，这画卷上画着观音大士的莲花，这上面有莲花…忘绝心想，手上一把扯开封着画卷的丝线。

　　随着丝线被扯开，画卷“呼”的一声十分柔滑的铺展开来，一股水墨香气瞬间溢满了鼻腔，甚至盖住了原先浓烈的血腥味。

　　只见画卷上用单一的墨色画着一多巨大的莲花，花瓣若有若无，花芯随风摇曳一般，半卷半舒，虽只用了单一的墨色勾勒整幅画，却衬得整朵莲花宛如有了生命一般，气韵十足。

　　「师兄，我给你找来莲花了。」忘绝急忙将画举到妙为的眼前。

　　只见妙为的眼神先是涣散，然后触及莲花之后，忽然又明亮起来。

　　「真好看。」

　　妙为举起手，触碰到画上的莲花，随即重重的摔下，眼神中的清亮也逐渐消失，最后眸光完全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再无生气。

　　往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妙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