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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药丸子 ...

  •   陆子瑜的老爹是当朝宰相,岱少微的父亲是当朝太傅,我家和他家算是世交。

      岱少微的母亲和陆子瑜的母亲关系亲近,是以景氏去世后,岱少微的母亲钟氏时常带着岱少微来陆府看我。

      这一日 ,干净的空中飘着几朵白云,奶娘抱着我在院子里逛悠。钟氏带着岱少微,也就是北微帝君来了府上。

      钟氏抱着孩子到了我跟前,刚一靠近,北微那双胖爪子朝我的脸摸了过来。我心中嫌弃下意识就要躲开,奶娘以为我见了北微太过高兴,反而笑着将我往北微面前送了送。

      “小少爷每回见了岱小少爷都很是欢喜,以后夫人可要多带岱小少爷来府上串门才好。”

      钟氏温和笑着连连点头:“以前景姐姐在的时候我们商量过此事,待以后生下子嗣,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只是啊,没想到却是两个男娃。”听钟氏的口语还颇为惋惜。

      我大喜,幸亏我和北微都是男娃,不然我这一世说不定真被家里逼着同他成亲。正这般想着,北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幽幽荡了过来:“其实她们不知,在天庭即使是两个男子也是可以成亲的。”

      ……

      我呼吸一紧不打算搭理他,伸出一只小手拽拽奶娘的手指头,指了指房门的方向,暗示奶娘我累了该歇着了。

      谁知,奶娘未能理会我的意思。更无奈的是,她非但没能理会我的意思还误解了我的暗示。她抱着我又往北微边上靠了靠,我急得大叫。那叫声落在奶娘耳中只是一连串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没人理会。

      侧头,北微那厮冲着我笑得得意,胖乎乎的小手朝我的脸摸了上来。

      我:“……”

      北微小的时候经常由母亲抱着来陆府,待到过几年大了些,他便自己三天两头往陆府跑。

      对此,我颇无奈。

      终于,六岁那年,我想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好法子。

      我找到陆兆天同他说自己要收收心,想请个先生来府上教课。还特意强调,读书要平心静气,不能被旁人打扰,所以以后岱少微来找我玩儿能推则推。陆兆天瞧我十分上进,一双眼笑成一对月牙,笑着点头:“我儿上进,是好事,是好事啊!”

      隔日,我哼着小曲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进了书房,那步子猛地顿在了门槛处。

      书房内,板板正正坐在书案上边上的人可不正是北微那厮?

      我颇无奈去问先生,先生说这是陆兆天的安排。说什么岱少微的爹是太傅,身上书卷气重,有他在身边对我大有裨益。

      仰天长叹一声,听到北微分外欠揍的笑声,我心中又是一堵。

      岱少微在陆府书房一待便是十年,眨眼的光景我和他都长成了翩翩少年。当然,因为我比他长得俊雅些,所以自认为比北微那厮在气度上还要风流上几分。

      一大早,我和陆兆天正吃着早饭,阿北凑到我跟前冲着我挤了挤眼。陆兆天抬眼往这边看来,阿北立即垂下头去。陆兆天没有在意,喝完最后一勺清粥,起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子瑜,为父去处理政事,你吃完饭若是无事可以去岱府找少微读书习字。”

      我恭恭敬敬应下,陆兆天满意点头离开。

      阿北见陆兆天走了,立即凑上前来:“少爷,岱少爷派人请少爷去游湖。”

      阿北从小跟在我身边,是个细心能干的。当然,跟在我身边时日久了,对我的喜恶也摸得清楚。知道我素来看岱少微不顺眼,这事才没当着陆兆天的面讲。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不去”起身去了书房。

      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衣领便被人给拽住。不用回头,我都晓得那人是谁。

      投胎这十几年来,放眼周遭,除了北微还没有人敢随意拽我衣领。

      回头,正好对上北微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我不悦甩开他的手,整了整衣领:“岱少微,你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未免被凡人窥去天机,我素日里都唤北微在凡间的名字,只有确保周遭无人之时才会偶尔唤声他的本名。

      北微瞧我面带愠色,嘴角的笑反而更大了些。他伸手一甩,在我们周遭布下一道仙障:“你我一同下凡十几载,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伤你之事,你为何这般厌我?”

      我眼皮一挑,飘出抹阴恻恻的笑:“天庭之上是谁败我名声,北微帝君,你莫不是忘了?”

      “这……”北微凑到我耳边轻轻笑了笑,那笑声简直令人发指,“玉帝不是都说了么?不是我。”

      这么多年不管我问多少次北微从来不曾承认过,他这样说我并不意外。只是看到他周身隐隐泛着的仙气我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这玉帝和司命也太偏心了,同时下凡投胎为何你带着仙力我却没有?”

      北微不以为然耸耸肩,笑得一派得意:“约摸是他们怕你不想做这差事,撒手跑了吧?”

      我虽不喜这差事却也不会半路撒手不干,毕竟这差事接都接了,做到半路跑人不是我的做派:“那玉帝司命就不怕你做腻了这差事跑了?”

      “自是不怕。”北微笑着,歪在门框上认真将我瞧着。

      “为何?”北微忽地收了笑,他看过来的目光带了几分异样看得我有些不习惯,我吸了吸鼻子:“你看我作甚?”

      北微往我跟前凑了凑,瞧着我没动,他又靠得近了些:“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跑?”

      说这话时北微面上没有那种若有似无的调笑,有的只是我看不清的某些情绪。我不自在摸了摸鼻尖,垂下头仔仔细细将自己和北微相识这几千年来的种种思量一番,并没有发现他对我有什么不同。

      两人虽时常在天庭碰面,却不曾深交。若是仔细回想一番,我依稀记得自己和北微相识于一个春风和暖的日子。

      那日,我奉了玉帝旨意前去绌山收妖,同我一路前去的还有其他几位仙友。

      我们要收的是一只蝴蝶妖,那蝴蝶妖没什么同伙,道行也不算高,我们也没怎么上心。

      不曾想,这蝴蝶妖道行虽不高却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这妖物趁我等不备,竟在我们眼皮底下逃了。

      蝴蝶妖逃到一个偏远的村子,抓了几个村民挡在身前,一副凶神恶煞誓要与我等奋战到底的形容。

      无法,我和几名仙友决定用权宜之计先将村民给救下来。这边仙障刚撤下,那蝴蝶妖一脑门儿就朝着我冲了过来。

      边上的仙友大叫一声“不好!这妖物要夺圣君仙体!”,这般说着仙友纷纷使出仙力欲将那蝴蝶妖给挡回去。

      夺了我的仙体,蝴蝶妖便可隐去妖气藏匿于世,躲过众仙的追捕。如此生死关头蝴蝶妖自是拼死一搏,这一头撞过来竟是连破几道仙障。我心中亦是大骇,赶紧又结了仙障来挡,同样,结出的仙障被蝴蝶妖撞了个稀巴烂。

      眼瞅着这蝴蝶妖越逼越近,我禁不住连连后退。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那蝴蝶妖震出老远。

      我顺着白光乍起的方向看过去,隐约看到一道颀长如修竹的人影。那人着一件白色长衫,宽袖随风荡起,带起他背上的一片墨发。

      墨发飘逸,仙姿超脱,如那秋之朝露,冬月初雪,晃了我一双眼睛。

      此时此刻遇到一位那般俊逸的仙友心中自是大喜,我正要上前道谢,那人回过身来,对着我淡淡挑了挑眉,声音虽淡却含了几分嘲讽:“仙友这修为……啧啧……还真是一言难尽……”

      道谢的话硬生生被堵在嘴边,半晌,我终于挤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恭恭敬敬回了:“在下修为浅薄,让仙友见笑了。”随后,我头也不回地带着其余仙友,绑着蝴蝶妖回天庭交差去了。

      再之后,我才晓得当日那颇为自大的仙人就是天庭司众生气运的北微帝君,诚然,他的仙阶比我高出了不止一点半点,自然修为也远在我之上。

      对此,我颇郁闷。

      后来的某日,在阴曹地府关了千百年的怨鬼在某一日怨气大作,破了结界,冲上了天庭。

      是时,我正在自己院子里看书,猛地瞧见一道黑烟从头顶飞过,去的方向正是北微的院子。

      那道黑烟煞气极重,我来不及细想,捏了个仙诀跟了上去。

      赶到北微院子时,果不其然看到他同那只怨鬼缠斗在一处。双方交手虽打得热烈北微却是一脸的从容淡定,瞧那模样似乎对此战胸有成竹。

      既如此,我也不好抢了他的风头,只停在虚空中瞧着一仙一鬼斗了半晌。约摸是觉得面前这怨鬼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北微逐渐放松了警惕。怨鬼的每次进攻他都只是虚虚一挡,并未用上几成仙力。

      怨鬼似乎也留意到了北微的敷衍,那怨鬼趁其不备瞬间移到北微身后,出手便是几十道含着鬼气的利刃。

      我瞧着情形不对,朝着北微大喝一声“当心”,人直接冲下去将那几十道利刃挡开。因着救人心切,肩上被割出了几道口子。

      北微反映过来,宽袖在虚空中用力一甩,那怨鬼直接被他打得魂飞魄散。

      他回头,我站在他身后笑得牵强,学着他当年奚落我的口气对着他奚落一番:“帝君如此修为竟险些被这鬼物给伤了,看来,帝君的修为也不过尔尔。”

      北微同我面对面站着,嘴角带着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我受伤的肩膀。我估摸着自己这般说他定会为自己辩上几句,未曾料到 ,他默了半晌竟忽然笑了。他冲着我遥遥行了一礼,眸中带笑:“子兮圣君此话说得甚是在理。”

      ……

      他大大方方说出这番话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我盯着他瞧了半晌,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我们并无多少瓜葛。偶尔在天庭遇到只客套几句,在朝会上视线不经意对上也只是行个虚礼,两人之间的关系倒也算平和。

      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我亲耳听到他在仙友面前诋毁我的声誉之时。

      此种小人行径,我自是不能忍。

      北微大约是瞧我愣了许久,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摆摆手,径自进了书房:“跑了也会被玉帝司命给送回来,所以你不会跑,同我有什么干系?”

      北微没理会我的话,淡淡笑了,说的却是旁的事:“子兮,你来书房作甚?”

      可能是因着同我在凡间待了这十几年的缘故,北微对我的称呼逐渐从子兮圣君变成了子兮。起初,子兮这称呼我听着有几分刺耳,可听得时日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我没回头,直接回道:“来书房自是习字读书,哎……北微你作甚?”

      屁股还没挨上凳子,人已被北微拽出了房间。北微拽着我一路出了后院,路过前院碰到阿北,阿北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笑,那笑里似乎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想着同阿北说上句话,北微手上力道不减,直接将我拽出府扔进了马车。

      北微对着车夫道了句“走吧”,车夫高声应下,马车开始缓缓驶动。我坐在车里斜眼看着北微:“帝君这是仗着自己仙力在身,欺我我这个凡胎么?”

      北微自是听出我话中的不满,他身子往车厢后头一靠,四个字说得缓慢又清晰:“正是如此。”

      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闷了半晌,才想起有正事要问他:“在凡间待了这十六载,那个叫晋尘的人怎的还没出现?是不是司命的天命簿出了什么差错?”

      北微没说话,一只手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册子。看到册子上“天命簿”金光闪闪三个大字,我两眼放光凑了上去:“上面可有讲明这个晋尘是何许人也?”

      我往前一靠,北微下意识就要后退。刚有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不退了。他抬头,眼底带笑,因着离我很近说话的气息刚好喷在我面上 :“不知。”

      一口老血堵在嗓子里,旋即,我面上带笑,裹着几分讨好的意思同他商量:“帝君,你既已拿了这天命簿,不若让我看上一眼,如何?”

      北微状似极为认真想了想,半晌才将那册子往我跟前挪出一寸:“呐,就一眼,你可要瞧仔细些。”

      天命册子在眼前一晃而过,我终是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册子上,只粗略记了一行字,助晋尘考成家立业。

      我抬眼认真瞧了北微一眼,然后极为镇定地往边上挪了挪,吐出一口浊气:“帝君那无用的册子还是早些扔掉的好。”

      北微不为所动,少卿,他缓缓合上天命簿,慢条斯理将那小册子重新收入袖中。

      约摸过了个把时辰,马车终于停在京涂河边。远远望去,河面上有不少游船。

      我和北微下了马车,上了艘画舫,我不是很情愿地站在船头,瞧着外头的画舫兴味索然。

      北微站在我身后,手里端着一个酒杯。酒杯在他修长指尖晃了晃稳稳停在指间,似是刻意,北微朝着旁边画舫上的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唇边笑意幽深:“与君同游实乃有缘。”

      那男子面皮发黑,身形魁梧。听到北微一番话,憨憨笑道:“游湖泛舟,得遇公子确实荣幸之至。”说罢,他仰头灌下杯中的酒,大声笑道,“公子,请。”

      北微从容淡定扬起头,饮尽手中的酒。那魁梧的汉子朝着船工吩咐了句什么,那船便朝着我们的画舫靠了过来。

      我不悦挑眉,顺带着递给北微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北微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他走到船边,冲着那汉子虚虚一礼:“公子,不若过船一叙?”

      隔得近了,那汉子对上北微的一张脸怔了怔,随即又憨憨笑开:“好!好!好!”

      我睨了北微一眼,转身往船舱里走。人刚走几步,北微便将我唤住:“子瑜,船上来了客人。”

      显然,我对那位什么粗犷汉子没有半分兴趣。可北微那厮当着人家的面如此说了,我若不上前寒暄几句,倒显得自己不知礼数了。

      我对着那公子拱拱手:“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那汉子本来只是不经意扫了我一眼,下一瞬他的目光顺也不顺地粘在了我身上,我,颇不自在。

      轻咳一声,我试图转移那汉子的注意力:“公子可是来京城做生意的?”

      汉子像是蓦地顿悟,对着我呲牙一笑:“公子猜得不错,我并非本地人士,不过来此并非经商纯属闲游。”

      我淡淡笑笑,指了指边上的北微:“我这友人少微对游山玩水这方面甚是精通,不若二位在此好生谈谈,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话未说完,那汉子一双晶亮的眼睛落在我面上,他有些迫切地截住我的话头:“不打扰不打扰,既然子瑜公子同少微公子是好友,那想必对于游山玩水一事多少也有几分见解,不若,我们一同探讨一番,如何?”

      北微的目光在我和那汉子中间转了圈,眼底的笑消退了几分。他上前一步,将我和那汉子灼热的目光隔开:“既然子瑜对经商之道没什么兴趣,不如……”

      “好。”我从北微身后探出个头,对着那汉子轻轻一笑 ,“那在下就同公子探讨一番。”

      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眼下,我虽不想同那汉子谈什么经商之道,却更不想任由北微替我做些什么决定。

      北微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底目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那汉子一听,立马乐了。他立马转到我身边,目光晶亮将我瞧着:“公子气质如兰生得如此清秀淡雅,如此人物还真是少见。敢问公子可是京城人士?”

      看这汉子五大三粗,没想到夸起人来还挺中听。我咧嘴挤出一个儒雅的笑,淡淡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谬赞,不错,我是京城人士。”

      汉子瞧我将手搭在他肩上,一张黝黑的脸红了一层。他憨乎乎笑着,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我肚子里墨水不多,方才说的那些话虽不如旁人说得中听,却句句肺腑,字字真心。”

      北微端着酒杯,目光沉沉不断扫过我和那汉子,面上闪过一抹幽幽的笑。然后,我便看到他走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还轻轻蹭了蹭我的脸,动作极为亲昵:“子瑜他一向为人谦和,方才公子说的那番话虽没什么文采,不过想来子瑜是不会在意的。”

      他将我这般搂着,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我面皮皱了皱,跟着北微胡乱笑笑。

      那汉子瞧着我和北微半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半晌,他极为不甘心地瞅了我一眼,道了句“在下还有其他事要忙,先行回了”便下了船。

      汉子走后,我一把打开北微的手,拿眼瞪他:“北微帝君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北微也不恼,他笑吟吟瞧着我,语气有些发酸:“方才那汉子瞧着你像是黄鼠狼看到了小鸡崽儿,贼得很。”

      我故作镇定理了理袖子:“那又如何?”

      北微抬眼看我:“对人如此没有防备之心,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如何?”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我想如何便如何,与你何干?”

      手腕上多出一只手,我皱眉:“松手。”

      北微不但不退反而靠得更近了些,眼底笑意盛盛:“我若不松,你拿我如何?”

      “你……”

      我承认,我还从未见过像北微一样脸皮如此之厚的人。

      我挣了挣手腕,挣不动,索性便不再做那些徒劳之事。北微有仙力在身,我就是再用力挣扎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晓得,因为和良韶上仙流言一事你对我成见颇深。可是,那不过是我听旁人说的。”他瞧我看他,伸手指了指天,“玉帝不是也承认此事是王母身边的丫鬟传扬开来的么?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你心中明白此事的根源并不在我,如此迁怒于我不过是想找个出气的地方罢了。”

      将北微的话仔细在心里琢磨一番,我竟觉得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难不成真是我冤枉了他?

      我抽回手腕,淡淡道了句“晓得了”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没人跟上来。我转身往后看去,北微站在船头正眉眼浅笑将我望着。我一颗心收了收,下意识道:“天色不早了,不回么?”

      北微眼角的笑意瞬间蔓延开来,他抬脚朝我走来:“回。”

      将我送回陆府,北微回了岱府。

      入了夜,我躺在床上将北微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他说得的确在理,此事或许真是我冤枉了他。

      隔日,父亲上完早朝径直来了后院寻我。

      “子瑜,过几日,你姨母要来京城看你,你在家好生准备准备。”

      我本来正在习字,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毛笔,有些疑惑:“父亲,您从未同儿提过我还有个姨母。”

      陆兆天叹了口气:“以前你母亲还在的时候,你姨母每年都会来陆府小住。自你母亲去后,你姨母伤心过度,未免触物思人便不曾再来。”

      原来如此,这个姨母自己虽素未谋面,但从陆兆天的话里能隐约猜出是个重情重义的。

      我朝着在一旁服侍的阿北道:“阿北,这两日抽空去把朝南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姨母住。”

      “是,少爷。”

      晌午的光景,北微来了府上寻我。我正吃着饭,瞧他来了,吩咐阿北给他备了一副碗筷。

      北微面露喜色,不紧不慢在我边上坐下:“你这还是头一次让我在府上用饭。”

      夹着猪肉的筷子顿了顿,我抬头,认认真真打量了北微一番,淡淡笑道:“我是个讲理的人,既然昨日你都那般说了我便信你一次。既然信了你的话,对你的态度定是要改一改的。”

      “奥?”北微笑着往我边上靠了靠,“怎么个改法?”

      我面不改色继续吃肉,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你我脾性相投说不定我们可以像我与南山神一般深交一番。”

      对于我的回答北微似乎有些失望,他淡淡“奥”了声,拿起筷子夹了根豆角塞进口中。半晌,恍若想起了什么,又幽幽笑了:“若能深交定是极好,不过也不一定是和南山神那般的深交。”

      他这话中明显另有深意,我低着头吃饭不打算回应。

      碗里忽地多出几根豆角,我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莫名看了北微一眼:“我自己会夹。”

      北微咧着嘴笑得开怀,他又夹了一根鸡腿放进我碗里,却没有回我方才的话:“吃个鸡腿补补。”

      阿北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我睨了他一眼,他立即识相退下。

      豆角放在嘴里,和平时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同。

      “这几日天气正好,不若一起外出垂钓?”北微说这话时,抬眼瞧着我,眼底全是笑意,似乎断定我不会拒绝。

      咬了口鸡腿,肉有点儿老。我喝了口汤,看着北微笑得一派清朗:“这几日忙,改日再去。”

      看过来的目光无甚情绪,北微放下碗,踱到我边上,自然将手搭我肩上。因着我和北微先前结的梁子我和他极少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即使偶尔有我也是极为反感的。约摸是因为他把那谣言之事同我解释清楚了,眼下,他这般将胳膊搭我肩上,我竟没觉得有什么。

      “既然误会解除,我觉得很有必要培养一下你我之间的感情。”

      他此话一出,我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我和你,两条汉子,有什么感情可培养的?”

      北微静静站在原地,面上带笑仔细将我打量一番,唇边的笑慢慢加深:“手足之情,友人之情还有……”他故意顿了顿,“相思之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北微这厮大白天的在胡说个甚。我一手捂住他一张惹祸的嘴,止不住给他使眼色:“我们在凡间说话做事都须谨慎些,否则让玉帝听了去,你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北微没有挣扎,任由我捂着他的嘴,一双眼却缓缓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他大袖一挥,一道仙障将我二人罩住。我撇嘴,松开了手,重新坐好,继续吃饭。

      手心有些湿,恍惚间,似乎有一股热流在掌心蔓延开来。

      晃晃手拂去心头的异样,我拿起筷子忍不住道:“怎么想都觉得甚是不公,为何在凡间你有仙力我却没有?”

      北微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似笑非笑道:“有什么用得到仙力的地方,你来寻我就成。”

      “可是……”北微忽地往前凑近几寸,我愣住,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我无奈叹了口气,“北微,你又要作甚?”

      北微顺也不顺地望着我,眼角的笑慢慢裹上了层温柔。我手心冒汗,盯着他像是在看着洪水猛兽:“北微,你离我远些。”

      额间的碎发被一只手动作极温柔地拂开,我狐疑瞧着北微,往后退出少许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吃完饭便自行回府吧。”

      说罢,我转身就走,不幸被一道仙障给挡了回来。

      我低着头,揉着头顶的包,拿眼去瞪北微。北微朝着我微微一笑,宽袖一挥,那道仙障瞬间消失不见。

      回了院子,我在书房拿着书本来回翻了好几回,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阿北端着茶,蹭了个头进来,脸上的笑有几分古怪:“少爷。”

      我睨了阿北一眼,目光在他身上过了遍,漫不经心道:“阿北,你在门口鬼鬼祟祟作甚?”

      阿北咧咧嘴,眉毛也跟着往上翘了翘:“我能作甚?这不是给少爷送茶来了么?”

      我不说话,指了指书本边上的位置示意他将茶放下,阿北放下茶杵在我面前并没有要退下的打算。

      合上书,对上阿北一脸欠揍的笑:“阿北,你有话就说没话就走,像道竹竿……”瞧了瞧他那明显与竹竿不符的身形,我顿了顿继续,“像个树墩子杵在这里作甚?”

      阿北一颗硕大的脑袋往前拱了拱,面上的笑越发大了些:“少爷,方才岱少爷离开时让我把这个给少爷。”

      接过阿北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棵黑乎乎的药丸子。药丸子边上有张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食之可如愿也”。

      “食之可如愿也。”我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阿北摇摇头:“这个小的怎么会知道?不过……”颇有深意的笑爬上阿北的脸,“既然岱公子特意吩咐小的给少爷送来,那定是少爷所需之物。究竟是何物,少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挥手让阿北退下,拿起那颗黑乎乎的药丸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瞧了瞧,重新又放回了盒子。

      入了夜,我自个儿坐在院子里赏月。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也不知道嫦娥仙子此刻在月宫做些什么。

      端起酒杯灌了口酒,目光落在手边的木盒上。一时没忍住伸手打开了盒子,夜色中,盒中的药丸子隐约泛着金光。

      这……

      拿起药丸子迎着月光反复看了几回,心中越发好奇。左右北微不会害我,不妨吃下去看看是何功效。

      药丸子入肚,没什么感觉。我想约摸是北微同我开了个玩笑,于是坐下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忽地觉着身子一轻,整个人竟是缓缓飘了起来。

      我震惊往四周扫了一圈,好在夜已深,周遭没什么人。若是让凡人瞧见我这副模样,说不定会把我当做什么妖物。

      “如何?可还喜欢?”北微自云头飘落,站在我面前。夜风吹起他的墨发,月色中,那英气的面容显得越发好看且有种别样的味道。

      我低笑一声:“北微,你这是作甚?”

      北微往我边上靠了靠,目光中笑意不减:“你不喜我的仙力,我便分些给你,你可欢喜?”

      我凝眉,挑起眼角看他:“北微,你是不是脑袋被什么踢了?”

      “此话何意?”

      “何意?”我好笑瞧着北微,“这次下凡办差是玉帝亲口吩咐,想来你身上带的仙力也是玉帝他老人家授意的。如今,你私下将这仙力分出来给我,可算是忤逆了玉帝的旨意,你就不怕回了天庭玉帝拿你问罪?”

      北微眼角上挑,眸中的笑越聚越深。忽地,他握上我的肩头:“子兮,你在担心我?”

      这……

      我随手拍开北微的手:“帝君多想了,玉帝若是处罚你定是也已发现了我私自动用仙力。”我瞧北微没什么反应似是未听明白,又补充了句,“帝君被罚我也逃不掉,我不过是担忧自身安危罢了。”

      “原来如此。”北微似笑非笑瞧着我,目光蓦地变得悠远,“不知子兮可还记得你我初见时的模样?”

      思及旧事,我也来了兴致。寻了处屋顶做下,我冲着北微扬了扬眉:“我这人爱记仇,当年你笑我修为低,我自是记得。”

      北微靠着我坐下:“仔细算算,你我相识已有三千一十六载。”

      他将日子记得这般清楚,我面上略带诧异好笑将他瞧着:“不曾想帝君竟记得这般清楚,真是抬举小仙了。”

      他定定瞧了我一眼,半晌,唇角重新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我想记的事自会记得清楚。”

      这话落在耳中,我竟听得格外舒心。

      “帝君可有带酒?”

      北微皱眉瞧我:“还是像往常一般唤我本名听着顺耳。”

      我笑着点头。

      白光乍现,北微手中蓦地多出一坛酒。

      他仰头灌了一口,给我递了过来:“上好的北子青,你尝尝。”

      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子,也仰头灌下一口:“不错,好酒。”

      北微接过酒坛子,盯着坛口的水渍看了半晌,轻轻将唇覆了上去。

      起初,我并没有觉察到什么。没过多久,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张面皮有些发烫。

      那圈水渍之处不正是自己方才落嘴的地方么?北微他……

      拿眼角瞄了他一眼,瞧他面上神色依旧没什么异样我这一颗心才缓缓落了下来。

      不过也是,自己和北微都是神仙。神仙嘛,讲究一切随心,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想来即使两人共饮一坛酒也没什么。

      “子兮。”北微唤我,我回头去看,他顺手揽上我的肩膀,眼中已带了醉意,也不知趁我愣神之时他灌了多少酒,“当初在天庭,你何故帮我斗那怨鬼?”

      没头没尾扯出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目光稍怔。为何?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未想过。

      酒气忽地靠近,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北微伸手勾住我的下巴,同我调笑:“莫不是忧心于我?”

      入鼻,是浓醇的酒香。我好笑看向北微,眼底不经意也带了些揶揄:“天地万物皆修行不易,万物如此更何况是神仙?我帮你,自然是出于恻隐之心。”

      北微不说话,一寸寸靠近,眼底的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往前靠,我便往后退。到了最后,便成了我躺在屋顶上,他压】在我身上。

      伸手隔在两人中间,我拿眼瞪他:“你这般行事,小心被玉帝瞧了去。”

      说完我立马后悔了,北微听罢袖子在空中一甩,一道仙障将我二人罩住。他笑着继续往前,声音中掺了些醉意:“如此,玉帝便瞧不见了。”

      我实在无奈,不知北微这厮又在搞什么,平白无故同我这般亲近是何居心。情急之下,我伸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拍,闷响过后他直接趴在了我身上。

      睡过去了?

      一脚将他踢开,我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衫,伸手捞起边上的酒坛子。

      晃了晃,空的?我摇了摇头,怪不得北微醉成了这般,还真是能喝。

      靠着北微给的那微薄仙力将他送回了岱府,自己又折回了陆府。

      后半夜,口干得厉害,我摸黑起床找水喝。喝罢回床,被什么绊了一脚,直接跌回了床上。

      模糊中,好像有什么缠上了我的腰。我困得厉害,一双眼沉得是那千斤的石头,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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