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沙袭后记》醒醒未醒

11、离别时分愁断肠

　　“乖徒儿放心，有我在一天，什么风雨组织，什么隐元会，或者是哪一天鬼教复出，我都会把他们打得稀巴烂！”巧前辈说得十分认真，惹得岳影前辈连忙应和：“师妹，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慕袭轻笑了一下，眼前这两位百岁有余的老人真是她的开心果。

　　她眼眸一扫，赫然发现徐尹迅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脸色极其地差，整个人被一股隐隐的震惊和愤懑笼罩着，连嘴唇也在微微发抖。他看着她的眼神一直在波动，如被重物猛击的水面。

　　慕袭一下子表情僵住了，脸色也白了一下，与他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他身后抱着婴儿的唐羽润，转身看了看郭乾皓的方位，要往那边走去。

　　“你没有和付邸成亲？”徐尹迅突然间发问，语声居然带着丝丝寒意。

　　慕袭刚走两步，蓦然地如被钉住了一般，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正视他，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你当年为什么要骗我？”徐尹迅这会儿声音稍稍提高，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力道，坚硬地从牙齿缝里钻出来。他眉头紧皱，脸色暗沉。

　　没等慕袭回答，徐尹迅又道：“你为了骗我，还抱着一个孩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娘亲，你！”他突然间噎住，不知道说什么了，深吸了几口气，眉间更皱了。

　　慕袭眼光在眼前这两个大人一个婴孩之间流动，她暗暗压抑住心中不断翻腾的酸楚，回道：“我成亲不成亲，难道和你有关系吗？”

　　这时候忙着应付完各路江湖人士的付邸也走了过来：“小袭，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为什么不娶她？”徐尹迅一抬眼，对着付邸冷声而问。没有谁知道他此刻的内心，如被万千虫蚁咬着，异常苦痛。

　　付邸痴看着慕袭：“对，我很喜欢小袭，喜欢极了。可是小袭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但我愿意等她，无论多少年都可以！就算她到老也不选择我，我也不会后悔。”

　　徐尹迅面上又猛地一黯，眼光投向此刻静地出奇的慕袭。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显得十分无力，带着一股莫名的绝望。

　　慕袭在心里努力让自己稳定情绪，然后面上微微一笑，登时脸上灿丽无双：“不啊，不是一个人，我一直不缺陪伴的。”

　　她看向郭乾皓身边的雪狼，雪狼则静静地立着，一直看着她。没有她的命令，它不敢上前。毕竟她的旁边还有很多人，那些人可能会害怕这般硕大的一匹狼。所以这场情境中，郭乾皓多数时间是和雪狼在较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哦。”徐尹迅应地十分轻声，眼色十分黯淡：“你过得安全幸福就好。”

　　“你也是。”慕袭又轻轻一笑：“对妻子和宝宝好一点，你现在不是大孩子了，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是一家之主。”

　　徐尹迅静静地怔了一会，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说不出了。

　　“如果你会有一丁点对唐羽润不好，或者让她难过，那你就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也会一直拥有幸福的生活的。”

　　慕袭看向唐羽润，微微一笑，神情诚恳：“你和徐尹迅的宝宝长得真可爱，真叫人羡慕。”

　　唐羽润一直以来没有怎么和她说话，每次都是心底里与她激烈交锋，但偶尔的几次对话，她发现慕袭对她居然一点恶意也没有。当下也礼貌地回应以笑容：“你长得那么美，你以后的宝宝肯定会更漂亮的。其实你脸上的淡紫色一点也没有影响你的美貌，你一直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是吗？”慕袭心中猛地一触动，眼眶中立刻有晶莹的东西闪现，一下子觉得心中对这个女子的所有嫉妒和偏见都消失了，好像和她无形中成为了神交：“你也是我认识的女孩中最好最痴情的那个。”

　　两个一直在暗底下是死敌的女子，此时此刻相互报以微笑。

　　这时候，慕袭头顶突然间掠过一阵风，她身旁的一棵大树垂下来一个大枝哑，有一人吊在上面。

　　“乖徒儿啊，师父要走了！”原来是巧前辈。

　　慕袭脸色蓦地一变，立刻要去抓住眼前人。因为她知道师父的风格，每次这样的道别总是一个瞬间，根本没有给她好好缓冲的机会。

　　果然，那个大枝哑随即反弹似地向上，巧师父的声音荡在空中：“这帮江湖上的后辈一个比一个啰嗦黏人，我讨厌被一个一个问问题！乖徒儿啊，再见啦~师父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原来解决了风雨组织的问题后，所有的江湖人士把两个江湖老前辈给包围了起来，纷纷以示尊敬。一人寒暄一句加起来就已经够多的了，有些人士还开始问起了琐碎的事，甚至东拉西扯地说起了好多。要知道，能够遇到这两位前辈，本身就已经是侥幸，足够在别人面前吹好多年，这次再遇到大伙儿能不抓紧时间么！然而这阵势显然让巧前辈烦躁不已，二话不说就要逃走。

　　“师父！你不要走啊！徒儿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啊！”慕袭蹬着脚眼中含泪，声音立刻带上了哭腔，犹如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乖～师父看到你没事就放心啦~你要记得，你有难，师父肯定会出现！但是，我希望的是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机会，师父愿你余生都要幸福~”

　　巧前辈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大树顶捎飞过一个身影，那是巧前辈永远形影不离的追随者：“师妹，等等我！”

　　慕袭的心一下子落空了不少，楞在原处呆呆看着两位前辈消失的方向，眼中含泪。

　　此时所有江湖人士开始陆陆续续来和慕袭寒暄并道别，有的请慕袭前往一起赴宴，都被慕袭一一婉拒，声称要带着受伤的爹回家休养，和家人团聚。她双手抱拳，声色俱动：“我们江湖人士，应当习惯聚散有常。既然相识于江湖，也可相忘于江湖。相聚时肝胆相照，分别时各自留情谊在心间。如若有缘，他日碰到，我们再一起把酒言欢！”

　　在这庄重的场合，有个别江湖人士却打起了岔调侃慕袭：“我们都道九曜玉盘仙是嫁给了付大人后从此深居闺中，原来你还没有嫁呢，这么好的男人你为什么甘心呢？”

　　慕袭顿时十分尴尬窘迫，付邸立刻打了圆场，应付了那些人，那些人也终于不再玩笑，逐一告辞。

　　她当年的感情，只有这微妙的四人间才互动懂点。当时她决定放下徐尹迅的时候，面对关心她的一些江湖人士的疑问，她只是笑着解释两人一直属于好兄弟般的情谊。二人那些年来双双出入一些场合，看上去十分般配，原本就有很多人看好这对江湖侠侣，但过后那些人又是疑惑又是惋惜，毕竟很多人看到唐羽润出现在徐尹迅身边相对比较多，而慕袭则是出现在付邸身边相对比较多，再加上他们二人从未对人公开过情感，所以曾经在她心中惊心动魄的爱，别人无从得知。很多人只道慕袭和付邸才是一对。

　　“小袭！”付邸满腹的话、满腔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你，接下来真的要回去了吗？我以后又要见不到你了？你不去我府上坐坐吗？”

　　“付大哥，我得先带我爹和我家人团聚。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来看你的。”

　　“好！”付邸一下子神色明朗了几分：“我等你！你要记得，我那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皓皓，带着雪儿过来吧！”慕袭招呼着，郭乾皓立刻脸现欢愉，雪狼也是神情一下子愉悦了，一人一狼飞奔过来。

　　“皓皓，这是外公！”慕袭指着身旁的慕广弘。

　　“外公！”郭乾皓激动地喊：“我刚才远远地就知道了，现在才可以叫出来。外公！”

　　“好，好！乖！你和你娘长得真像！”慕广弘两眼含泪，将两手搭在眼前这少年人的肩上，声音哽咽。

　　慕袭这会儿看了看身边的付邸，还有徐尹迅唐羽润，终于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我要带着我爹、皓皓和雪儿回去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一语出，两个男子均是脸色一紧。

　　这一刻，无论多么不想面对，终究还是到来了。

　　“小袭！”付邸伸手抓住了慕袭的手臂，“我、我一直等着你！或者你告诉我你们住的地方，我可以经常去看你。”

　　“不用了付大哥。”慕袭淡笑回绝，“我不想让家人住的地方透露出去，即便是付大哥。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你，你大概是我家人还有师父以外最信任的人了。只是，我暂时真的不想再和外界有联系。等我呆腻了山中，或者想去看看人声沸沸的街市，我就会下山，等我下山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徐尹迅在一旁脸色极差，唐羽润则甚是介意地看着雪狼，与之保持着距离，总是不自觉得拉一拉徐尹迅，要其再退开一点，还轻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付大哥，我真的要走了。”慕袭轻轻淡淡地说着，眼睛始终刻意地不去看徐尹迅。

　　“小袭，我能抱一下你吗？”付邸很是期盼地恳求。

　　慕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脸色差到极致的徐尹迅，微微一笑：“好啊。”

　　付邸宽大的披风在风中鼓鼓，他抱住了爱了十多年而不得的女子，一时间心情与表情复杂无比。

　　不知怎么的，慕袭身上在微微发抖，身子也有点儿冷，付邸心疼地将披风解下，为她披上。

　　两人的一系列互动徐尹迅都看在眼里，差到极致的脸色又暗了不少。

　　“徐尹迅。”慕袭忽然叫到了他的名字，徐尹迅浑身一震，发现这时的她一双秋水似的眼睛里正发着晶莹的光，有泪水在里头打转。

　　“我要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好像近在耳边。她第一次温柔而郑重地向他道别。

　　因为此一别，将是真的永久，到死也无相见。

　　她眼中的光芒深远悠长，过了片刻，释然地浅浅一笑，没有等他说话，她便和郭乾皓、慕广弘一起转了身，雪狼奔着跟上。

　　徐尹迅大上前几步，嘴角抽动，几度欲言又止，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他开始无声而苍凉地干笑起来。

　　唐羽润搀扶着他，催促：“尹迅，我们快回去吧！宝宝年幼，这一路上颠簸不断的，我很担心。”

　　徐尹迅此刻整个人如雕塑一般无法被移动半寸，他的眼光似两道直直的长柱，眼睁睁看着那个披着付邸披风的女子渐渐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个影子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登时漏了几拍，心痛越来越肆虐，几滴热泪顷刻间掉落到衣服上，眼里万分灼热。他低头蓦然发现泪珠上有隐隐的红色，在光下竟似琉璃。

　　难道是血泪吗？

　　他悚然一惊，再度抬头看向地平线。然而那个身影早已走远，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尹迅！尹迅！你怎么了！”耳边焦急的呼唤传来。

　　他渐渐清醒过来，看清了身边之人。唐羽润，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左右的女子。

　　十多年的时间，终究如大梦。所有的曾经，都如天际的浮云，无法抓住，虚空一场。

　　到头来，唐羽润才是他身边最真实、最温暖、最踏实的存在。而心中那片朝霞一样艳丽的人，那个让他心动的人，让他心境起伏跌宕的人，他始终未能真正走入其心中。

　　一切如两条不同的线，分开而行，无法再汇。

　　“你余生平安宁静幸福就好......

　　徐尹迅看着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心尖缓缓淌过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另外一处被一队官兵拥护的马上官员，也在静静地看着那女子的消失方向。一口气叹出，就被吹散到了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