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永不落幕的烟花》Tony的心

1、第 1 章

　　致贝尔蒂·布莱维奇：

　　　你在那边还好吗？

　　抱歉，我提笔之后思来想去，最终下笔的现在却只能问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又愚蠢的话。明明我从不信宗教，也不信什么上帝。

　　但我就是想知道——我知道如你这般美好的人，原谅我即使早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仍然自顾自地把你定义为与我同类的“人”，倘若书信能传达到灵魂永眠之处，哪怕是不会被寄出的，只能躺在冰冷的柜子里的书信，你必定早已在那些信仰者们所念叨着的天堂里平安喜乐。
　　你在的，你一定在那里。

　　我坚信着，对此从未怀疑。

　　我仍然像个毛头小子，克制不住三天两头就想跟你说些什么的坏习惯，因为我知道你总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的任性就是被你惯出来的呀。

　　你离开以后……我真想告诉你，我有多痛恨“离开”、“逝去”之类的词句，它们就像是活着的令人生厌的苍蝇，总是锲而不舍地挥动着翅膀发出恼人的噪声，反复出现在我眼前，出现在其他人的嘴巴里，一次又一次地不断提醒我你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在那次盛大庄严的哀悼会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其实不怎么想起你，还有那些与你之间的我所珍藏着的美好回忆来。
　　毕竟作为你的“合法在案”的继承人，我总得脚不沾地地去处理一些事情的后续。大部分是关于你的，剩下一部分也是关于你的，只不过令我不那么愉快。

　　但请你放心，只要是你的要求，只要是你希望的，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做到。

　　我得用句可笑的比喻，我希望你看到之后不会因此发笑。

　　我从不信仰任何的宗教，信仰任何神祗与伟大的存在。
　　因为我只信仰你，你就是我唯一的信仰与神明。
　　我如此真挚地信仰你，把我的灵魂都献给你，就像最忠实的教徒双膝跪在你洒下余晖的嶙峋石子路上，张开双臂展露胸膛，好以此沐浴于你的光中。即使这光过于刺眼令我泪流满面，我也舍不得闭上我那碍事的眼皮，把你牢牢刻印在我的眼中。

　　从前总以为我能一直在你左右，而你虽然无法始终如我所愿般陪伴我，但我们不会分离。我甚至经常在担心，我若早走一步离开，在我离去之后，你会用多长的时间来彻底遗忘我，把我从你的记忆中一点点擦除、删去。
　　会像遗忘一颗被从血肉中挖出的子弹一样刻苦铭心吗？能够像你始终不离身的小青蛙一样久远吗？

　　你说我像只唠叨得停不下嘴里咕囔着“呱呱呱”的小青蛙，一刻也无法安静。
　　不，那只是在你面前。
　　因为我无法克制那些想跟你诉说的念头。我想跟你说话，虽然很多都是废话，很多又毫无逻辑，絮絮叨叨地像个烦人精。
　　我就是想跟你说话，把我想的、听的、感受到的全都说给你听，即使没有我想要的回应——感谢你从未嫌我烦人，也总是听我把话说完——我就能把烦恼着自己的迫切的念头传达给你，它们就不能来烦恼我了。

　　其实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不多不少的一句。
　　那些词不达意的闲扯与胡言乱语从来都是掩盖这句话的遮羞布。

　　在你面前，我总是像个不曾长大的孩子，小心翼翼抓住了心爱的东西，又怕摊开手，这东西就会被抢走摔碎。

　　我现在如此后悔没有当你面亲口告诉你。

　　我想告诉你的从来只有那一句。

　　我好想你。

　　在我们住过的皇后区的单人公寓里，你坐过的椅子，躺过的床，角落里落满灰尘的相片，衣柜底下藏起来的彩色糖果纸，你碎裂的风镜和坏掉的机械小青蛙。

　　我重复开门又关门，满心期待着你就会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出现，站在房间里，对我说句“彼得，怎么啦”。

　　我躺在你的床上，关着灯睁着眼一夜到天明。我以为睡去之后，你就能像从前一样，我一睁眼就能看见伏在床边等我醒来的你撑着下巴无奈对我笑的样子。

　　但是没有。
　　我没有睡着。
　　你也没有出现。

　　一次也没有。

　　在那之后很久，久到我不再以彼得的样貌出现在众人面前，久到斯塔克不再叫我彼得。我在一天清晨从床上坐起来，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突然发觉没有你的屋子，明明狭小得两个人住都嫌拥挤，此时此刻却偌大空旷得可怕，连空气都如此冰凉冷漠得让我的肺好似结了冰。

　　我终于发现原来我如此害怕寂寞。
　　没有了你之后，我的生命再无任何快乐与欣喜。

　　我不再颓废（至少没有让人看出来，或许斯塔克有，但我无所谓），不再表露任何不应该出现在“你”脸上的情绪，我把所有对你的思念压抑在心底，然后悄悄泄露出一些，记在这些写完用过之后下一刻就被锁起来的信纸上。

　　我如此地想念你，却不想把任何关于你的思念留作别人的谈资。
　　我念念不忘的，未曾淡化的，关于你的一切。
　　我明知不可能，却还想再试一次，试着问问这个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你。

　　——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