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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这年秋天早早下起了雪,整夜里纷纷扬扬,次日仅剩屋顶和树杈上薄薄的一层。寒城因这场雪而消去大半季夏余热,已经十分清凉。

      莫为大清早等在路口,望着道上的车辙马迹发起了呆,有人拍了拍他,莫为转身,看到一张堆满褶子的脸,顿生厌恶。

      王狗冲他笑:“您是姬府的管家吧,我见过您几次。”

      莫为脸阴沉下来,根本不想搭理他。此人就是个流氓酒鬼,自称是乳母刘氏的远方亲戚,以前还来府上要过钱。乳母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近日里凡是刘氏外出,这人就会在街角探头探脑,莫为看他有点图谋不轨的意思,便换下乳母,亲自带如轩和久儿上街。

      王狗眼神闪烁,也看出这位管家不待见自个儿,可依然厚着脸皮搭话:“府上最近是不是有事?好久不见阿梅出来了。”

      “她出不出来和你有什么关系?”莫为忍不住开口,打断王狗那句“我是她亲戚……”,厉声道;“你算哪门子亲戚?我手下的人还用不着你关心!”

      王狗本脱口而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咳了两声,打算明说:“您这可冤枉我了啊,我就是来问问,多少钱能给阿梅赎身?”

      “什么?”

      王狗的嘴脸在莫为看来愈加可憎。他扯着管家的衣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被狠狠甩开后笑容仍然不减。莫为当然猜得到他那点心思,这人打跑了好几任老婆,现在惦记上刘氏了,他不禁大怒:“咽了你那想法!滚!滚得远远的!”

      这一声吼得街坊邻居都看了过来,此人面上总算是挂不住了。如今姬府已衰落,而他傍上了申由府上的人,狗仗人势大胆起来,冲莫为叫嚣:“叫我滚?哎呦,莫管家现在管得越来越宽,还管到外人头上来了?”

      莫为一时语塞,只听他又说:“护犊子似的护着一个寡妇,你心里就没点别的意思?”
      这句话火上浇油,莫为差点气背过去。“龌龊小人,胡言乱语!今日看见你这败类,简直污了我的眼!”

      王狗正嬉皮笑脸,突然背后窜出一人,直接将他撂倒在地,这厮吓得连滚带爬赶紧逃走。
      莫为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人竟然是驴蛋,驴蛋刚从城外来,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管家心里讶异,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小子身手这么好?以前被他一骂就怕得要死,看见少主就绕着走,哪里像是能把人撂倒的样子……

      驴蛋的神勇在管家面前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搓起手来:“那、那个!少主就是在狼山!”

      “这我已经清楚了!你去浊原还打听到了什么?”莫为早些时候便已知晓家主把少主送去了玄武营,心想家主应是和任统领知会过,便不再担忧。

      驴蛋神色惶恐,把莫为拽得侧过身,附在他耳边道:“端木将军被申由抓了!”

      这可是大事,莫为也慌了:“有说要如何处置?家主可有受命?”

      “数日后车裂于市,由、由家主主刑……”

      “这!岂非是诛心?”莫为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绿荫仿佛皆黯淡,天地间一片昏黄。

      驴蛋忽然小心翼翼地发问:“管家,刚才那人是和咱有过节?”

      “怎么?”

      “少主被送走那日,偷袭打晕我俩的人里面,好像有他。”

      莫为瞠目结舌,这样看来当日并非意外。王狗这小人怕是攀上了申府。

      待到深秋,天气寒冷。久儿裹得像个球,肆无忌惮地在院里打滚,如轩那点精力不够整天陪着她。这小女孩无法理解别人的言语,照顾起来十分麻烦,乳母近日情绪不高,便也没怎么管过。久儿不知疲倦地自娱自乐,一般不会去打扰别人。

      午后,如轩躺在榻上,听着庭院里的动静,忽然想,如果姬如轾回来了,发现家中多了一个人,他是会高兴,还是生气,亦或是无所谓?

      她开始饶有兴趣地想象。姬如轾看到久儿的第一眼,表情应该是皱眉、瞪眼,问得或许是“这谁?哪来的?”后面嘛,就不晓得了……

      前几日她听闻了姬如轾的下落,那地方离寒城不太远,但他似乎不能擅自回来。等身子再好些,如轩想请莫叔领她去看望如轾,到时候带上久儿一起。

      乳母说人长大了会越变越好,如轩的身体,如轾的性子,都会变好。

      她不知再见到如轾的时候,那家伙会是什么样子……

      狼山那边,准备已久的姬如轾终于等来了机会,这次不光是任原,就连周福等人也一块儿离开了,城里似乎出了大事,至于到底是什么,他没兴趣知道。

      苏耐喂完马,刚出马厩,就碰见姬如轾。

      姬如轾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我明天夜里走。”

      苏耐顿住。

      “你最好今晚想好。”

      少年一言不发,侧身离开。

      姬如轾翻了个白眼,又转头看那个浑身发抖的背影,心里忽然纳闷:这人是怎么了,染病了不成?

      等晚间回屋,张海张山林群三人皆一脸凝重地望着他。

      “老大你明晚就要走了?”林群先发话,满脸写着不舍。

      “……”姬如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像送终一样。他斜睨道,“苏耐做事磨磨唧唧,嘴倒是挺快的。”

      林群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缠着他问的。你又不肯和我们说……”

      张海开口问:“打算怎么出去?我们能做些什么?”

      “用不着你们,就这破地方老子一个人随便跑!”姬如轾满肚子无名火,不想再理任何人,摔门离开。

      苏耐回来听说后,笑道:“那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夜还需你们帮忙。”

      林群不禁想笑:“要是老大在,我估计你俩可能会打起来。”

      “呵。”

      沉默寡言的张山忽然问:“你也一起走?”

      苏耐敛目,而后缓缓点头。是自愿还是被胁迫,旁人看太不明白。

      许是时来运转,逃跑这夜乌云遮月,天地一片昏暗,过不多时山风大作,尘沙迷眼,四处尽是风声呼啸,可苦了夜巡的士兵,被吹得七荤八素。

      姬如轾差点笑出声,以前揍翻了对手都没这么开心过。这叫啥?叫天助我也!什么破玄武营,那能是困住我的地方?开玩笑呢。

      风沙越大这位越是兴奋,窜的比山里野狼都快。然而跟在其后的少年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溜出大老远,回头一看,苏耐踉踉跄跄,还在那开阔之地摸索着往前,像瞎子似的。

      姬如轾于是又“噌”的窜回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就往前拽。苏耐差点给勒死,两手使劲回扯,气得姬如轾想打人。

      三队人在玄武营外围巡逻,已经都撤了回来,骂骂咧咧地走着。有个人揉了揉眼睛,无意间看见一抹黑影,大喊:“谁在那儿?干嘛呢?”

      此时他们正准备翻越高墙,姬如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没出声。

      “是我,我是林群!我撒尿呢!”

      姬如轾不敢转头,只能斜眼去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人影挡在了前面。余光中还能看见两人躲在身侧不远处。

      士兵眼里的沙子还没揉干净,骂道:“这时候出来撒尿?也不怕把你那玩意给吹掉?”
      “……”

      二人僵立许久,那士兵一走远,姬如轾立马抓起苏耐就往墙上抬。

      “哎?哎!等会儿!”苏耐终于受不了这人了,低声道,“放开我自己爬上去!”

      “行行行!”姬如轾一松手,上面那位就挂在了墙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那什么,你给我垫一下脚行吗?”

      姬如轾俩眼睛瞬间瞪得跟山鹰似的。

      张海和张山在望风,林群赶过来帮忙,结果太紧张没注意脚下,跌了个大跟头。虽然咬着牙没叫出声,但不幸的是摔得够响,刚刚走远的士兵还是听到了动静。

      “又怎么回事?”

      眼看那人就要走过来,角落里的张海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张山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欲出逃的二人仿佛又变成了石像。

      “你过来干嘛?哎呀有啥好看的!我、我正撒尿呢,摔了一跤!”林群总算咆哮出声。

      士兵大概也是懒得理他了:“什么德行!你是成心跟你那玩意过不去吧!”说着转身离开。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然而挂在墙上的苏耐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不行,我、我先得下来。”

      姬如轾脸颊抽搐了下,抓住他两脚,用力直接给他掀了过去……

      刚爬起的林群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墙那边传来一声闷响。他感慨道:“我的个老天……”

      姬如轾一脚踩在他背上“噌”得上了墙,冲下面三人挥挥手,嘴角动了动,本来想说个有缘再会啥的,没说出口,就直接跳了下去。

      摔懵了的苏耐还窝在墙角,差点被跳下来的人踩断腿。

      “看啥看,快走!”姬如轾猛得拉他起来。

      苏耐苦不堪言,累得连笑容都没了,指着他说:“我迟早被你给整死。”

      那厮还撇嘴,十分不屑的样子:“嘁,哼!”

      他们逃入山林中,赶路一整夜,天明时才绕回古道。

      连姬如轾这种精力旺盛似狗的人都觉得快要散架,旁边那位,几乎快升天了。

      “休息一会,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我们跑了。”苏耐一副要咽气的样子。

      姬如轾两手叉腰,直起身子,歪头看了他半晌,不禁疑惑:“你比我多吃的十年饭都吃哪儿去了?”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知道吗。”苏耐脸色苍白,勉强挤出笑容,“因为身不由己。每个人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得由上天决定。能不能成事……也得靠上天成全。”

      姬如轾偏过头,不想听他叭叭的废话,等气喘匀了,见苏耐实在是走不动,便二话不说背起他。“给我指路,你要是在我背上睡着了,信不信老子把你扔沟里。”

      苏耐苦笑:“小子,你这脾气不改改,以后估计找不着媳妇。”

      “闭嘴吧你!”

      未几,姬如轾突然想起件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初五。”苏耐回答,“以这个速度,我们到达寒城,应该是九月初七了。”他觉出背着他的人身子一僵,本以为他会开口说什么,可是没有。

      姬如轾低头,神情稍有些低落。

      九月初七,他和如轩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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