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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昏迷不醒 ...

  •   沈吟尚能平心静气,居同野难免食不下咽夜不能寝。沈吟自然看不下去,怕他这样身体会先撑不住,然而他还没想出个主意,人就病倒了。

      他两人都身强体健,哪怕沈吟偏瘦弱些也大小病全无,他原以为居同野是不病则以,大病一场权当抵付林林色色的小病小灾,吊气续命的深山老参要多少有多少。因而初时浑不在意,直到钟大夫言辞凿凿宣称他没病。

      沈吟差点没忍住骂他庸医,然而这人是自己挑的,是不是他最清楚,总不能因为治不好某一人而一概而论。

      钟大夫比他更着急,居同野昏迷不醒,短短半日健康肤色便无限苍白开来,偏偏脉搏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像是种不曾记录在册的疑难杂症。然而若真是如此,钟大夫只觉得他全家都会被沈吟不由分说地斩立决。

      “要不草民回去查查医书。”钟大夫被厚重秋衣闷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道。

      沈吟怒道:“叫人送过来,你在这里看!”又补充道,“我陪你一起看!”

      两人熬夜翻完医书,沈吟对医术只是刚入门,当年一时兴趣打发无聊的玩意,没想到有一天果真派上用场。果然技多不压身,终有一日那些挤压、沉淀、洇染了无数年的经验会突破迸发,如一晌春风吹绿湖岸杨柳,应该能把人无损毫发地还给他。

      钟大夫是个好大夫,除了胆子小,还不信鬼神之谈,床上之人病情不乏诡异,否则随便换哪个大夫恐怕早就提议请个神婆。

      只是憧憬,不得不承认无能为力。居同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隔日便恍然另一个人,沈吟坐在床边心中绞痛,如被一柄刀狠狠戳进心肺,是居同野的那柄柴刀,那纯净的笑容又仿佛是惊鸿一瞥是不复再见的。

      沈吟把钟大夫赶走,开始另想办法,他不信居然会有妖魔鬼怪在他面前作祟,然而当下不得不信。

      好在暇州有个本事不小的妖怪头领,沈吟先把狗妖找了过来。

      狗妖不屑一顾,说这等事他们妖族不屑为之,根本不是他们的手段。

      容小郎经常和居同野一并玩耍,也闻风而来,居同野和沈吟的模样同时吓到他,战战兢兢躲在狗妖身后。好歹都有几百年的见识,比人类见识多些。对比之下,的确不是妖族惯用手段。

      狗妖知道沈吟有把翻江倒海之能,怕他把暇州搅得鸡飞狗跳,便道:“此地有我镇守,我族不会为非作歹,路过的同族也会在我这边报备。沈大人一身官威绝无鬼魂之类胆敢侵扰,不知沈大人是否怀疑是你们人所为。”

      沈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信罢了,他立即想到一人。

      曾夫人娘家姓黄,名黄海棠,曾是江湖之中名声响亮的女豪侠,对沈吟给女儿取的名字感激不尽,愈发觉得“茉娘”就算是个乳名也不伦不类,奈何曾响就是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憨子,已取的乳名改不了,好歹有个好听大名能入族谱。

      黄海棠在江湖上飘荡了许多年,只想安稳下来相夫教子,穷人家看不上眼,觉得曾响各方面条件不错,谎报年龄遮掩身份,嫁入曾家。

      得到沈吟的消息,黄海棠寻了个借口把曾响赶到书房睡,趁夜色溜了出来。生育不久的身子恢复如初,轻功施展起来照旧利落,飞鸿踏雪雁过无痕,飞檐走壁惊不起一砖一瓦。

      狗妖不敢走,笔直地蹲在炕边打瞌睡。

      沈吟胡子拉碴甚是憔悴,黄海棠差点以为是病的是他,娉娉婷婷拜福,像模像样看不出丝毫混迹江湖的痕迹:“大人。”

      沈吟已经心焦力竭,若是居同野救不活,他随着去的心思都有了。

      黄海棠看了半晌,又掀开被褥,也不避讳,胳膊和腿看了又看,才道:“我曾经滇南住过一段时日,听说过一件事,当时不以为真,如今却是要信了。那里村村寨寨都会出至少一个鬼婆鬼汉,但凡日子里什么不顺意的,母鸡不下蛋公鸡不打鸣,都去找村寨里的鬼婆鬼汉,骂两句以毒攻毒,相信能解除孽障。自然也有人与人不和,来找鬼婆鬼汉,行以诅咒,据说中了咒术之人便是如此似病非病,身子衰竭而脉搏无损,名医亦无策。中原也有类似的厌胜之术,南方沿海有打小人的习俗。”

      “近年来不少外人涌入暇州,难免有几个懂这些巫毒之术的,瞧大人不顺眼,顺便对居大哥下手,也不是不可能。”黄海棠和曾响一般,越过年龄,打心眼里称居同野一声“大哥”。

      沈吟当真相信是他曾经惹了谁,乃至恩怨沉淀良久,如今寻到机会,化名乔装潜入暇州,报复到居同野身上。倘若直接对自己下手,沈吟恐怕都不如如此气愤。

      单是衙门里就有几十个外来人,莫说那些来暇州开店做生意的,前前后后数以百计,茫茫大海捞针,重重大山寻人,必定困难。

      黄海棠忧心不已,望着沈吟,她有身手少不得出几分力。

      狗妖也若有所思,胆敢在暇州使忌讳之术害人性命,已犯大忌,他们一众妖怪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这等事衙门不便管,他们管得了。

      沈吟略一沉吟,这根针他当然捞得起来。他深知人多必乱,因而当初迁入暇州的无论久居还是暂住,都在衙门里登记留下户籍备份,使得每一个人都有从查起。与他闲来无事整理的案宗一并,摆放在后来另设的证物间里。

      事出情急,沈吟怕打草惊蛇,只得嘱咐容小郎帮忙看着居同野,他则带着狗妖和黄海棠去衙门翻找户籍。

      证物间摆着一排排木架,户籍案宗排列井然有序。黄海棠边翻找边好奇地打量狗妖,她原以为这只狗不过是沈吟养来看家护院的,看他伸出狗爪和自己一般翻找,舌桥不下,才意识到这是只成精狗妖。

      狗妖毫不介意地瞥了她一眼,黄海棠立即惶然装出认真模样,翻阅更快,似是要在此事上分个高低。狗妖自然不屑一顾,翻阅得漫不经心,心里惦记着老头子有没有睡安稳。

      沈吟临窗而站,戾气分明上犯夜空,背影看起来和光同尘,照旧温文尔雅,似方寸不乱。

      第一声鸡啼传来,不知谁家的公鸡刻意跃上屋脊,空旷辽远,不加收敛。

      黄海棠连唤几声,沈吟方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哪怕多宿未眠周身狼藉,也能一笑荡开颓废。他的颓废是崇山峻岭难如蜀道,并有层叠致命瘴气笼罩。

      沈吟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
      江湖之人义薄云天,黄女侠满腔义气远胜其它情感,何况沈吟和居同野又都有恩于她和曾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怀里捧着一摞有疑户籍,哪里肯走。

      沈吟示意她把户籍放下,语气分明轻柔却凌人,如枪如箭,气力不足仍旧百步穿杨:“我是想拜托你把曾响叫过来,已经有了注意。”

      黄海棠一喜,赶紧把户籍放下:“这就去!大人放心!”

      沈吟不信会一点马脚也没有,就算是他计密周全步步为营,也难免百密一疏。他站立良久,夜风梳理完思绪,回想起居同野昏迷前的种种细节,因果循环,正如阴阳两极,想起一件要事,当时是谁提醒这个糊涂小子自己要调任一事?

      虽是两人之间的小事,无关外人,然而没根没由的,居同野这个只顾当下的人不会想那么长远。

      黄海棠回去之后,叫了个小厮,把大人要见曾响的话传给他。以曾响的头脑是不会怀疑替大人传话的为何是自家小厮这种问题。

      沈吟想起居同野洗个砚台的功夫,回来便脸色大变,那时能自由出入衙门的只有曾响手下负责治安巡逻的衙役。事已至此,他甚至开始后悔大手笔地治理暇州,全县的繁荣都抵不过家中那人睁眼的一霎,那是滚滚砂砾于黄河汹涌奔腾之际便尘埃落定。

      曾响脸都没来得急洗便来了,巡逻安排他记得最是清楚,稍加回忆便脱口而出,那个时辰在衙门里无非是提前来交接或是等待交接,一共十二人。曾响一一报出姓名,沈吟配着户籍做比对。

      有一人名董遐欢惹得沈吟起疑,因为曾响说他外号名为阿鬼。没人会无缘无故有这等外号,此人出生良好,面相英俊有大侠遗风,善于交谈谓巧言令色,实在不像是会被人称为“阿鬼”。

      曾响也说不出缘故,只是听人这么叫,便也人云亦云随着叫了。

      这人沈吟还是有点映像,这么个有本事的人在衙门里当衙役确实屈才,问及缘由则说是待以后干的好卓有成效,还望能升官发财,想一辈子吃衙门饭。

      曾响杀鸡扯脖,陷入报仇的冲动情绪中不可自拔,大有把阿鬼抓起来问刑之意,被沈吟拦下。敢对他的人下手胆子必然不小,每个几成本事还做不出来,说不得破门而入正着了他的道。官场里盘根纠结牵一发而动全身,顺藤摸瓜,借由自己对付周巡抚,便得不偿失。

      除了明面上的官场,暇州暗线云涌,遭遇强盗攻击都牢不可破。狗妖带领一众野狗守卫暇州多年,自有门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预警了。
    【证物间,来自《长安十二时辰》一书,该书不必我多说。只是书中有一人徐宾徐主薄,有过目不忘之能,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正是因为本事卓越,惹来杀身之祸,没能平安活到最后,他身死之时,气得我差点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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