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二世二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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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韩军夺下西平。
与此同时，章邯包围魏王，迫使楚将项它、齐将田巴率军救援。复又击败联军，杀魏相周市和齐王田儋，一时义军中人人自危。
在这之后我与章邯率军围攻东阿城数十日，再有一到两日的功夫，就可彻底攻破。
今夜章邯在帐中召集了将领，商讨战略，却忽得有人进了营帐：“将军。”
“讲。”
“据斥候来报，贼军首领项梁亲率二十万人马向东阿开来，他的前锋部队已突破我南方防线。”
项梁军来的好快。
此时将士中一人站起，豪气干云道：“末将愿作前锋，去取项梁的脑袋！”
章邯蹙了蹙眉头，显然对他的提议并非十分满意。
我瞥了章邯一眼，便与那人道：“项梁昔年为楚国名将，当年在战场上，是连蒙家都要忌惮几分的，绝不可轻视。”
那人对我当着众多人面驳他面子有些恼怒，便道：“对阵之时怎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你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又如何懂……”
“住口。”
那位将官一愣，万万也没想到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章邯。
章邯眉头紧锁，怒气顿生：“你可知她是谁，便敢口出狂言！”
也没等将官们说上什么话，章邯继续道：“她一十四岁上战场又继任侯爵，怎可能是你口中的‘区区女子’？”
一旦涉及我的辉煌过往，我作为一个还要脸要皮的人，害羞也是当然的。于是我瞧了章邯一眼，乐呵呵道：“罢了罢了，往事别再提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转向众位将官：“我并不是说不要对阵项梁，我是说既然对方来的是大将军，那么我们这边也要给他们点面子，就由章将军亲自上阵。至于刘参将你，就统领余部，继续围攻东阿。早点打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的确如此。”章邯点了点头，“便由我亲率一半人马迎战项梁，你率剩下的人马继续进攻东阿。”
随后又制定了更为周密详细的人员方案，待众将都散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章邯收拾好案上的文书，与我道：“快些去休息吧，明日是一场硬仗。”
“倒也还好。”我替他卷起最后一卷丝帛，“下午睡过了，现下不是多困，还能再陪你聊一会儿。”
其实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他此时是有话想说，我当然能看得出来。
“哦？”他反倒问起我，“你想说什么？”
我一愣，心说分明是你有话要讲，偏偏倒要问我，的确是闷骚又傲娇。
“明日一战，你可有几分把握？”
章邯呼吸一滞。
我和他都是久历沙场之人，对明日的战局多少也有推测，看他这样的反应，约莫与我猜的所差并不大。
楚军势大，此次是大将军项梁亲自出征，人心更是振奋。而秦军因久攻东阿，本就疲惫，是以此战结果绝非理想。
章邯站了起来，眸中的光芒熠熠：“无论如何，此战，我绝不退让。”
*****
翌日，天色阴沉，两军对垒。
领兵的果然是老当益壮的项梁，身后方跟着的那名紫衣青年，约莫就是项羽了。
果然是王者气度，不过今天——就让我们杀一杀他们的气焰。
项梁先开口道：“章邯，你也是聪明人，当知道暴秦气数已尽。你若执意要与我们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章邯轻蔑地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我配合地上前，冲项梁笑了一笑，道：“项将军，我猜你们义军内部，也必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团结吧。”
便见项梁脸色一变，有些铁青的意思。
我知道这是戳到他的痛脚了，于是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他们都急着称王了吧？若不是尚且有些忌惮你们项氏的名声，只怕早就大乱了。何况你们项氏也不是没有野心，打着楚怀王的名号，实则怀王不过是你们的傀儡吧。”
其实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兵者诡道也，半虚半实才能诈出情报。
项梁的脸色更难看。
紫衣青年有些安耐不住，就开口：“昔年在桑海我与蒙恬对阵，发现他的确是诡辩高手。不想如今，胡亥的走狗竟也是如此能言，难道你们秦军，都是用嘴说退敌人的吗！”
“少年人血气方刚，火气也大得很。”我挠了挠马耳朵，“你可知如若没有我这个所谓‘胡亥的走狗’，也就不会有当初大泽乡的起义？”
如若没有大泽乡起事，现在的一切或许将要被推后数十年。
就像历史上所有的起义一样，陈涉的起义可谓是导火索。
而当年，的确是我把农家的侠魁令牌还给了朱家，这才能让他们迅速率领十万农家弟子，给嬴氏的天下找麻烦。
如果当初是我拿走了那块令牌，那么所有的事情应该就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当初站在分岔路口的时候，我看不到任何一条路的尽头。
章邯突然道：“既然你要打，那么——哪位将军愿意取项羽的项上人头？”
有一人愿往。
那人骑马直冲，项羽夹了夹马肚子亦迎了上去，不料两人对阵，不过一招，项羽就在对方的头上劈了一刀。
那人瞬间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再也不动。
又有两人上前。
同样是一招，两人一齐落马。
项羽势不可挡。
便与章邯交战。
章邯终还是战场老将，与项羽过了数十招，不过我也看出来，章邯逐渐体力不支。
早就听闻项羽是天生神力，十多岁就随长辈上战场了，其勇猛与机变非常人所及。
而因方才项羽一连斩杀秦将三人，项氏的军队十分振奋，秦军与之交战，落于下风。
以我分析，再打下去这一仗必然损失惨重。
我便也就没有征得章邯的同意，直接在军中大喊：“鸣金，收兵！”
*****
东阿一战秦军大败，向西撤离，退至濮阳东，再战再败。
章邯心急如焚。
我将伤药递给章邯，道：“求援吧。”
章邯咬着绷带正在给自己换药，听我这样说，抬眸看了我片刻，复又垂下眼去。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担心赵高知道你打了败仗，会以此为借口降罪于你。”我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个问题尚且不足以忧虑，赵高再狡猾也知道临阵换将会军心不稳，何况如今朝中也无大将，你是不二人选。”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如果当年韩安也多想一想，白亦非也就不会被逼上绝路。
再往西退就要到函谷关了，如若让敌军攻破函谷关，关中也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章邯想了片刻，终于放下手中的伤药和绷带，道：“我即刻写信回咸阳。”
他终究还是相信我的。
“只不过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问题。”
“你问。”
他斟酌了片刻，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才让你如此竭尽心力地帮我。”
“倒也不是。”我笑得有些苍白，“因为我对一个故人的承诺。”
“故人？”
我避重就轻：“也是对我自己的承诺。”
章邯盯了我一会儿，像是要将我看透。良久，他约莫是放弃了，笑着叹出一口气，道：“自我们相识以来已经有多少年了？八年，还是十年？我从未有过自信，是真正了解你的。”
“章邯，如果我说，我这么帮你，是因为想让你称帝，你会不会怪我？”
章邯一愣。
我猜他断断然是不可能想过要称帝的，是以此时的神情才会如此意外，才会接着用几乎不认识我的眼神看我。
半晌，他才缓缓地道：“我从未想过……”
“我知道你没有想过，但是我替你想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知道你最后的结局，所以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想要改变这个结局。”
“什么结局？”
“你会战死，所以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避免这个结局。想了很久发现，只有坐上高位，那个最高的位置，你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章邯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问我：“如若我称帝，你会留在我身边么？”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按照楚岚君给我加的buff，我现在是不死之身，但是一旦章邯完成称帝，我的buff就会失效，说不定就有反噬作用。小伤什么的倒是不要紧，关键我已经被卫庄在心口捅过一剑，那是必死无疑的伤。
是以我闪烁其词道：“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都在。”
*****
濮阳一战，天降大雨。
章邯站在城头，指挥若定。
只有我能看到，他额角的发是被汗水濡湿，而不是被雨水打湿的——虽然此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战况紧急。
城下项羽的声音震慑三军：“填沟攻城！”
只不过如此大雨，填沟的确不是最佳的方法。
守城战我不是没打过，我这一生中打得最惨烈的一场仗，恐怕就是安城的守城战。
白亦非战死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我借着抹雨水的功夫，一道将泪抹去。
就算过去了很多年，也总有难以释怀的事，难以忘记的人。
人的一生就是在万里的山河中跋涉，停下脚步回望的时候，还能瞧见来时的路。
“楚楚小心！”
方才走神了片刻，竟未察觉敌方冷不防地放了箭，待反应过来要躲的时候，章邯已经扑过来将我带倒。
脸上一阵粘稠。
雨水将我淋得透彻冰凉，甚至连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感到了深深的灼热。
世间男儿果真都是如此，就算饮冰十年，也难凉热血。
“章邯！”
如此尖锐且颤抖的声音，甚至都难以让我相信，这是我喊出来的。
此情此景仿若当年，白亦非迎着三支利|箭，将我护在身下。
“章邯，章邯！章少荣！”
万幸，那一箭射中的是肩膀而非心脏，我扶着他站起来，此时敌军的攻势因着雨天的缘故愈发减弱，很快就听到了收兵的号角。
我松了口气，急急带着章邯回了城中。
刚到临时的府邸，就觉其中氛围有些不对，继而便有人来报：“将军，咸阳来了人。”
咸阳？
我与章邯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几分猜测。
“大将军章邯听旨。”咸阳来的宦官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章邯肩膀上的箭，“大将军章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破贼有功，现加封为德胜侯，并赏黄金两万两，钦此。”
“臣领旨谢恩。”
便送走了传旨的宦官。
我着人替章邯将箭头拔|出，又撩了袖子亲自给他上药，旁人皆识趣，走的一干二净。
面对突如其来的奖赏，我与章邯都有些震惊。
如此看来我猜的一点没错，赵高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他怕章邯万一投靠了项氏，大秦根基不保。
所以才用加官进爵以及赏赐的方式，无论如何也要将章邯留住。
“我派去敌军中打探消息的探子来报，说是项梁打了几场胜仗心中甚是骄傲，参军宋义曾向项梁进言，说秦军气势尚且强大，要项梁小心为妙，项梁却没听。”我扯了扯章邯的绷带，他疼得一嘶牙，“我们利用他的轻敌，一定可以将其击败。近几日天降大雨，项氏也不会贸然行动，倒是给了我们整兵的时间。”
“的确如你所说。”章邯侧过头看了看伤口，“没想到你的包扎这么丑。”
“……”
作者有话说第116章 二世二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