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妖怪诱骗了》粉红蜘蛛

51、尘世间2

　　徐汐溪会经常想起，游松照走出医院的那一天，两个人立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边，游松照那孩子般的神情。

　　她在更早之前已经出院了，那天是她从学校搭了地铁，又转了公交才到了医院接他。在学校关了四年，重新回到繁华世界时，她都有些昏头昏脑手足无措，就像《哪啊哪啊神去村》谷染将太回到都市里那些无所适从的镜头。

　　可想而知在象牙塔里关了几百年的蜘蛛先生面对这个广阔又飞速的世界时，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立在路边，把眼前的世界从左边到右边，仔仔细细地收到了眼底。但是他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徐汐溪清楚地看到，他和世界是相互剥离的。

　　他始终和这个世界保持距离。

　　他没有成为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男子，他依然是从容自若的蜘蛛精。

　　他什么都不害怕。

　　但是徐汐溪还是有点自责，是她，硬把他拉到这个世界里去的。

　　那天他们坐了地铁，换乘了公交，回到了青森大学。毕业之前的最后一个月，都常常找不到他。

　　他回到了森林里去，把自己藏了好一会。

　　蒋绩然也回到了康阳湖边，呆坐了很久。他没有了他的美人鱼尾巴，不能再把自己沉到湖底了，隔绝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了。

　　徐汐溪想起了《狼的孩子雨和雪》这部电影，姐姐和弟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而妖怪们，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了。

　　一个月之后，他们即将永远离开这里。

　　在这之前，班上摆了毕业宴。

　　毕业宴上，大家都很激动，说到了这四年里刚开始对牢笼般的生活的排斥和不适应，到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过节、假期，大家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反而比一般大学的学生更加亲近。所以到最后，醉的醉，哭的哭，还抱成了一团。

　　徐汐溪也沉浸在离别的感慨和投入社会的伤感里，游松照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时不时抿一口酒，皱起眉头说一句，真难喝。徐汐溪陪着喝，没几口就脸色绯红了。

　　她想起了大一那年在青森大学过的第一个新年，那年的冷风、烧烤、烟花和酒，还有那年的游松照和……马皓。

　　是的，她居然想起了马皓来了。在人群中寻找马皓的身影，只见他在觥筹交错当中，依然很擅长展露他那开朗的笑容。

　　她却知道那开朗中不免掺了几成假，那不是由她造成的，那是天生的。

　　不知是不是盯得太久了，对方突然就朝她看过来了。她觉得躲躲闪闪不好，就冲他微微一笑。不料这一笑起了召唤作用，对方端着酒杯朝她走了过来。

　　“嘿，拍档。”马班长的脸上红扑扑的，“我得敬你一杯，毕竟这四年我们合作都挺愉快的。”

　　徐汐溪连忙站起来，和他碰杯说：“嗯嗯，祝你前程似锦啊！”

　　两人喝了一大口，却还是没有散，马皓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边瞄着一旁的游松照，一边说：“其实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徐汐溪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其实，我在心里偷偷喜欢过你。”马皓一脸羞涩地说完，又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结果变成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不过，你都有男朋友了，我就只好放弃啦。”

　　徐汐溪惊异地看着那张俊俏又纯情的脸，顿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千座金山银山。她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来回应了。对方却连忙说：“不过！如果我还有机会，记得通知我啊！”

　　这话他始终挂着他的招牌笑容。

　　徐汐溪感觉短短几句话，却让自己心里坐了几趟过山车，这也……太刺激了。回头看看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游松照，她打算当没事人一样继续喝酒。

　　此时游松照却突然开口道：“那孩子……其实真是个好孩子。”

　　谁说不是呢？徐汐溪想，如果说马班长是个好孩子，那游先生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毕业快乐。”她冲着游先生举起了酒杯。

　　“毕业快乐。”酒杯在光影中轻轻碰了一下。

　　就这样毕了业，徐汐溪开始了正常的就业生活。适应岗位是很容易的事，毕竟一切都只是按部就班。她以为自己会像当初进入大学校园那时一样，社恐，被焦虑支配，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适应得很快——跟着前辈学习，和客户对接，出图，修改，闲暇时去茶水间喝杯茶，和同事们唠嗑，偶尔下班去娱乐，吃个饭唱个歌或者看电影。

　　她和尤娜、程学一起住，起初她觉得很别扭，时刻想找好房子就搬出去。但没过几天，她也适应了。主要是尤娜把房子收拾得太舒适了，井井有条又不失格调，而程学又太有趣了，对她又完全不见外，常常安排好玩的三人活动，就连一起看一场老电影，他的吐槽都能把人笑得肚子疼。

　　刚开始尤娜提议让游松照也搬进来，说“虽然我跟那怪胎不太处得来不过毕竟这租金是你出的你说了算嘛”。

　　呃……亏你还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不不不，我们不同居。”徐汐溪还是那句。

　　“为什么？你怕被他看见你拉屎？”尤娜出了校园整个人都粗俗了起来。

　　徐汐溪用白眼掌掴她：“说话能好听点吗？我怕他看见我刮腋毛行了吧？”

　　尤娜仔细想了想：“我懂了，因为他没有主动提出要和你住一起吧？”

　　这句话让徐汐溪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或许真是这么一回事，其实不同居并不是什么铁的原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坚持。经尤娜这么一说，又好像有点中了穴位的感觉。

　　游松照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同居不同居这个问题，对于尤娜和程学一毕业就理所当然地住在了一起，他俩并没有讨论过，而对于徐汐溪去当电灯泡这件事，他也只是说“毕竟你已经惯了和尤娜在一起，初出茅庐有闺蜜陪着是最好不过的”。他说得也没有错，似乎是真的很为她着想的。

　　再说了，徐汐溪拿来付房租的钱，其实是游松照存在她那里的钱。她当学生存的那点奖学金，只够添置一些简易家具和日用品了。他也从来不过问钱的去向，好像她花就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他自己，似乎是贷了一笔钱，和蒋绩然合伙在繁华地带的某冷巷开了家酒吧，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了。酒吧的装潢很讲究，很多东西都是他俩自己动手做的，也只有这点上能用上一点专业知识了。两个人折腾了好几个月才完工，等到开张时都已经是冬天了。冬天的酒吧算是淡季，但还是每天都有好些人来消遣。

　　他俩几乎住在了酒吧里，毕竟酒吧几乎通宵营业。徐汐溪也会在晚饭后去尤娜去酒吧坐一坐，有时是自己，有时和尤娜一起。

　　这样下来，两个人的作息时间是完全颠倒的，就算是线上聊天，也很难契合。也只有节日时，才有些“拍拖”的感觉。

　　在一起已经第四年了，就算是这种新的相处模式，徐汐溪也很容易就适应了。只是自己老是给人“单身美少女”的印象，就不乏有不知情的男孩子撞南墙，硬是要追求她。

　　“一起去吃个饭嘛。”

　　“最近的那部片子看了没？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那家店的蛋糕很棒的，去试试吗？”

　　“咱们一起去海边吧！”

　　“下雪了，出来呀！”

　　“赏梅去吗？”

　　……

　　好几次她都差点冲动答应了。这些男孩子让她想起了马班长的纯真与羞涩。

　　她也不是馋他们，就是他们的提议听上去真是不错啊！她真想去，而不是留在公司加班，或者回家加班。

　　她坐在吧台前，看着游松照调酒，或者陪酒，或者收拾着什么，吩咐着什么，她都会使劲想，这一刻自己是不是幸福的。

　　她很喜欢他，光看着他就幸福。

　　但是生活不是一幅画，生活是流动的，是流向未来的。

　　他懂吗？他大概不懂吧。他活过几百年，他对于岁月的概念，怕是和普通人不同的。

　　“嘿。”她等他闲下来了，就说，“腊月了，过年放假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从她哪里寻找答案。

　　他还是校园里的那副青涩模样，看似散漫，其实做事很较劲儿，就算是开酒吧这听上去不太靠谱的事儿，也做得细致，有声色，短短两个月就有了一批死忠。

　　酒吧里的氛围也很棒，大家都很放松。

　　和这个节奏快、压力大的社会迥乎不同，就如同世外桃源。

　　“白天都放假啊。”最后他笑笑说，又加了句，“我不在也没关系的，门打开就好。”

　　意思是随她安排。

　　“这是我爸妈离婚后，我要回去面对他们的第一个春节。”徐汐溪苦笑道。

　　“他们……怎么样了？”

　　“我妈没有交新男朋友，我爸我不知道……房子是我爸婚前买的，我妈搬出去了，很早之前她就从我外公那里继承了一套老房子，她现在住在那里。她跟她闺蜜搞了好几个项目，很忙地跑在外头。”徐汐溪说道，“我应该和谁过，怎么过啊？我好难啊！ ”

　　“嗯……”游松照也坐了过来，跟着动起脑筋来，“不能厚此薄彼吧？两边轮着安排呗。”

　　“我总会想起过去，我们都是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过的。现在却要硬生生地被掰成两半。”她说着，甚至有些眼睛红红了。

　　“多大的事儿，就是离个婚嘛。”游松照递给她一杯鸡尾酒说，“全国平均离结率达到39%呢。”

　　“真的假的，这么高吗？”她一听，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安慰，精神也振奋了起来，“那我们一起来想想该怎么安排嘛。”

　　游松照掏出手机，开始看日期。

　　她看着他的侧脸，认真的侧脸，很有担待的样子，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