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小清椒

23、主帅

　　巨大的黑色影子笼罩着颐渊和柳续所在的位置，外界光亮的强暗对比十分强烈，亲王殿下捂着被刺痛的手腕，意味不明看着身边这具单薄的身体：“行，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将军，你到底是什么？”

　　“人族。”柳续又重复说了一遍，不过这次更加详细，“也是异族。”

　　颐渊：“……还能既是人族也是异族？”
　　柳续给他指了指前方。

　　抬眼望去，离火越烧越旺，高温锤炼下的花草藤蔓发出巨响，参天大树一根接着一根倒下，大地颤动，照亮了个夜空，而离火燃烧最旺盛方向，正是阎魔王族的藏身之地，五行之中，火木相可，就连颐渊和柳续也不例外，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场大火燃起之后，这些只会玩玩藤蔓的阎魔王族将要多么狼狈。

　　颐渊：“这是人族又进军了？”
　　“不是。”柳续道，“人族善用咒文，而不是咒术，此火火心泛白，是离火。”

　　“那这又是什么？”颐渊发现在白色火心中，还立着一只像是狐狸的兽类，可它的尾巴几乎可以说是多得数不清，体型和真正的狐狸也差别甚大。
　　柳续：“九尾狐，是异族中十分强大的一类种族，九尾一族本该早在几百年前便灭亡了，说来惭愧，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九尾出现在这里，在它们存活的时期，与其说是异族，不如说它们是接近神族的存在。”

　　“神族？还有这说法？”颐渊不解，“那这算是异族和异族打起来了？”
　　柳续点头：“自然。”

　　异族是非人族的统称，抛开人族不说，异族中的分类也相当可观，上至远古时期的神兽，下至花花草草修炼成精的阎魔等。它们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甚至可能好几百年都不会相互见面，但当时处于特殊的混战时期，本该属于异族的领土被人族慢慢地分割瓦解，谁也不想缩在连脚都伸不直的圈内，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起内讧。

　　“这样听起来这位大异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颐渊冷笑一声，“他们有本事去打人族啊，欺负弱小算什么。”

　　柳续听得眉头一皱。

　　颐渊：“……”
　　懂了！就凭大将军这个眼神，亲王殿下就突然明白了为何九尾不去招惹人族！
　　人族有这家伙罩着谁敢惹啊！

　　宁静的秘器山涧被衬托得格外诡异，颐渊听见格都那小子在看到里火燃起后，先是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咆哮，脚底踉跄了一下，和几位阎魔少年面面相觑，然后发疯似的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可他们这样莽撞的下场肯定是死路一条！

　　百年前的柳续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一把伸手抓住格都的后领，止住了小兔崽子的脚步，但此时格都那种近乎疯魔的害怕已经完全激发了出来，毫无征兆，翻身就是一拳砸去，柳续没有提防他的反抗，鬓角处当场就被打出了鲜血。

　　见血后，格都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沉声道：“让开！我要去救我的族人！”
　　“你救不了的。”当时的柳续还没学会如今温声和安慰，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污血，还是那副就事论事说一不二的大将军，两言三语的功夫，便把格都堵得死死的，“这不是普通的火，要焚烧尽一切生灵后才会熄灭，你的咒术也起不了作用，过去就是送死，趁早逃命吧。”

　　百年前的柳续在心中想道，此火倒是省下了一番亲手灭掉阎魔王族的功夫，他在此地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反正事情已经办完了，等火灭了，也该回京城了，至于这些小妖……就让它们悄悄地活着吧，凭它们的三脚猫功夫，也翻腾不起波浪，全当是给阎魔的一些报答。
　　柳续私心是没有想要这些小崽子的命的。
　　可格都不知道实情，也偏偏不领情。

　　“你只是一介人族，凭什么不允许我去救他们！凭什么！你就是贪生怕死！”格都向来口无遮拦，愤怒上头，更是无法无天，“放手！你要逃自己逃！”
　　其他阎魔少年也是如此。

　　“懦夫！”
　　“胆小鬼！”
　　“要逃你自己逃！”
　　“我们走！”

　　纵使柳续有一万种将这些小崽子打晕拖走的方法，但他都不会用，劝告的话也只会点到为止，毕竟格都说得对——他是人族的人。

　　种族关系在动乱年代格外分明，人族的将军，出生于大宸，被始皇陛下养大，外族受难，他就该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甚至拍手叫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拦着外族小辈们去引导。哪怕他和这些小孩有些情分可言，但都应该以大局为重。

　　格都等人骂完便跑走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柳续身侧响起：“你不去追吗？这样下去他们是真的会死，那可是九尾狐，杀他们不在话下。”

　　颐渊正看得出神，猝然听见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破天荒地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百年前的柳续脸缓了缓，道：“你醒了？”
　　仔细一听，这声音居然来源于柳续袖袍之下，颐渊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敢蹿进这位大将军的袖口里躺着。

　　等等，柳续之前好像说他还为了帮一位朋友疗伤？

　　“在离火燃起的时候醒了，可能是九尾那边的力量影响到了我。”那声音没有露面，但听着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童，声音清冽，“玄清……你怎么了，你把我带到了哪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颐渊敏锐地捕捉到重点：“这样？”
　　身边的柳续神色平淡，似乎已经不再对这事无动于衷，他耐心地解释道：“当时我为了替这位朋友疗伤，选择留在这片灵力充沛的土地上，同时也发现了自己身体流有阎魔族血脉的真相。”

　　颐渊试探地问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格都之前说的那枚蛋？”
　　柳续啊了一声，随后笑道：“你怎么猜到的？”

　　“……”
　　也有只有蛋能塞进袖子里啊。

　　“无碍。”百年前的柳续茫然地看了看远处的火海，声音放下，温柔到了骨子里，“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伤势未全愈，好好休息吧。”

　　“什么叫和我没有关系！都已经和你扯上关系了还能和我没关系吗！你明明可以不发现的，不发现也就不会伤心了……”那声音似乎哭了起来，很吵，在柳续的衣袖之下抽抽涕涕地掉眼泪，“玄清……我知道您是不想他们死的，他可能是您的最后的亲人，也可能是……”
　　“嘘。”柳续轻轻的搭上一只手，隔着布料，像是在安抚，“别说了。”

　　传说中的柳将军暴戾，虽然战功显赫，而后却背叛人族，下令修建三道城墙，阻断人族对异族最后的讨伐，也阻断了始皇统一九州大陆的基业。
　　颐渊眼中的柳续应该是爱用好看的皮囊骗小孩，说的话里参尽了假水，花言巧语里裹着暗器，笑着脸的时候比皱着眉头更加可怕。

　　百年后的柳续说道：“尽管有着异族血脉，但我自始至终都是人族的人，我只不过是在阎魔王族的密林中发现了自己也能使用他们的咒术，能解释清为何比起普通人，我更加擅长在战场上杀戮。”

　　颐渊忽然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柳续活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的父母，他的君主，他的长辈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这真的是巧合吗？有一位人族和异族的混血儿在大宸国内长大，他拥有两类种族综合的力量，然后当上了人族讨伐异族银甲军主帅。

　　颐渊不敢往下想。

　　那“幼蛋”又会是什么人？它肯定不会是人族，它在百年前的历史中又扮演者怎么样角色？为什么银甲军主帅会将它藏进自己的衣袍内，甚至不惜冒险为它寻得一块灵气充沛的宝地供他养伤？

　　柳将军对“它”的态度太温柔了，这个人肯定很重要。

　　画面完全暗了下去，颐渊听见百年前的柳续声音大喊了一声：“格都！”

　　视线内的九尾狐骤然拉进，离火发出的滚滚热浪扑向正脸和胸膛，看来他们应该是跟着格都的脚步回到了阎魔王族藏身的小村子里了，放眼望去，一圈几乎近白色的火焰将这些可怜又无知的小家伙围在中央，但凡被火星沾到的皮肤，都被烧成了漆黑色，露出阎魔皮肉下最原始的藤蔓嫩芽来。
　　格都支撑着完全没有作用的屏障，神色恐惧，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真正的异族大妖和他们这些修炼成精的小怪物的差别。

　　柳续最终还是追着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赶了过来。

　　此时此刻，阎魔村已经被火海彻底吞没，像极了那座空荡荡的国都。

　　凌冽的热浪簌簌作响，格都在见到柳续的时候突然哭了出来，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差点害死了朋友，嚎啕大哭使得眼泪和鼻涕混合到了一起，再无方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玄清，救我们，快救我们啊——！”
　　其实在说这席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族的小士兵能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他去杀九尾狐吗？
　　可柳续在战场上积年累积下来的沉淀，就是给人一种能依靠的感觉，只要他往那儿一站，仿佛便有着拿捏乾坤的手劲。

　　颐渊看见柳续左手上已经捏住了咒文，右手成诀，暗暗地控制了四周所有的藤蔓——只要能将火圈击退片刻，便能用藤蔓将小崽子们救出来。
　　但后果是血脉的秘密会暴露。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百年后的柳续突然出声。

　　是意外相识的族人？还是将你抚养长大，却为了所谓的“深明大义”，让你残害四海的人族？

　　“这……”不等颐渊说话，下一刻，百年前的柳续已经做出了选择，骤然间，数十道以上的咒文漂浮在空中，那是所有异族都认识的，作为银甲军主帅特有，杀异族，屠九州的暴戾咒文。

　　格都的哭声戛然而止，换做更加惊恐的表情爬上面孔：“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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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设定：
咒术是异族用的，类似于一种术语；而咒文靠写在黄符上发挥作用，是一种文字，是人族的东西，但是不是随随便便地一个人就能使用，需要通过系统的学习修炼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