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罚》唐进宝

16、第三天

　　安阳：“你要是没有跟他勾结，他是观灵，没有观主解咒他能离开吗！一五三还说你跟他没有龃龉。你就个神棍骗子你他妈上上下下骗了多少傻逼。”

　　安阳被我气得爆粗口。

　　我诧异：“安阳老哥怎么不肯相信人啊。凡事有因果，他从前犯了错被罚守护五里观千年，今朝功德圆满他自然可以离开，并非我的缘故。”

　　安阳：“你敢不敢放开我，我们痛快打一场。你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我打了个响指，咒术灵立刻松开安阳回到我的兜袖里，还在袖子里躁动不安跳来跳去，我安抚它们：“别怕别怕，我来跟安阳殿下讲道理。”

　　安阳敌视我，却也在咒术灵松开他的瞬间他因为体力不支砰掉下去，将坚实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凹槽。安阳整个身体都镶在凹槽里，手脚僵硬，脑袋朝下脸朝地面。我不忍直视飘过去，在他脑袋前方几寸处停下，脚沾地，缓缓蹲下抱臂看他，用手戳戳他的脑袋：“安阳殿下还活着吗。”

　　‘砰！’他的脑袋从土里拔出来，恶狠狠瞪着我问：“能不能通融通融，就看在你我共事几百年交情的份上，放过我。”

　　我再次感到诧异：“殿下为何这样说。”

　　他笑：“你都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好事。”

　　听这话我反倒微微一笑摆摆手：“殿下别这么夸我。瘟神听见了该以为我要呛行抢他仙职，又该找我打架。”

　　安阳从凹槽里爬起来，抖抖衣摆上的尘土，对我郑重其事作揖：“五三，你帮帮我，睁只眼闭只眼别弄我。瞒天过海这种事你不是经常干吗。”

　　我竖起两根手指。

　　安阳猜：“两株仙草作为报答？”

　　我折眉。

　　安阳：“二十株仙草？”

　　我把另外一边眉毛也折起，表情一言难尽。

　　安阳狠下心：“好，两百株奇珍异草，不管是活死灵还是肉白骨，只要凑够两百株仙植，我南海东府，上天下地给你找来。”

　　我说：“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殿下要先听哪个？”

　　“又是这种把戏。”他阴沉脸，“好消息。”

　　我莞尔微笑：“庙邸的批厄大会已经将殿下除名，殿下从名分上来讲不完全算天堑叛徒，也就攀扯不上神界反臣这种罪名。甚至庙邸那边根本不在乎殿下是否烧毁辟火直裾，是否撕碎赤红两带。”

　　“当真？”安阳不可置信，“庙邸何时变得如此仁慈，因为本殿下的缘故才有所改变的吗。此事当真？”他再三确问。

　　“千真万确，比你死了都还真。”我用信仰向他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所言不虚。

　　安阳：“那坏消息是？”

　　我说：“坏消息是庙邸下了弑杀令，对外宣称无论哪位厄缘官见到殿下，都务必对您格杀勿论，不必活禽。”

　　安阳听我说完眼珠子逐渐定住，眼睛瞪大巨大，嗓音变得异常喑哑：“庙邸要灭本殿。”

　　我缄默。

　　安阳身体都在颤抖，大约是因为震惊和愤怒。

　　他再次咆哮：“庙邸有什么资格敢灭我，我为庙邸兢兢业业数百年他们这帮老不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毁灭本殿下！”

　　我轻稍拂袖，往后飞开：“殿下稍安。我开个玩笑，殿下真信我的话？”

　　安阳先是错愕，随即颓丧瞪着我：“你从来不口软。我他妈哪儿知道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我：“看来殿下离开天堑后确实过得如同惊弓之鸟，并未有当日从堑桥跳下去那番视死如归的豁然。我对殿下的敬佩还是为时过早。”

　　那天我亲眼看见安阳跳进黑金沸水，真身被沸水烧得片皮不剩捞都捞不起来，临死前那番豪言壮语感染我也热血沸腾，恨不得跟着他跳。幸好。

　　幸好没跳。

　　安阳：“庙邸派你过来到底是为了捉我，还是杀我。”

　　我无奈：“当然是断缘呐安阳兄。我是厄缘官除了断缘还会干什么。你这都不信我。难怪也不肯信我当初劝你的那几句话。”

　　“嗤。”他嘴角扯了扯笑着说：“厄缘官干的事可不少，驱鬼杀魔，平定邪祟，断缘斩情债，还要捉拿叛徒维护天地祥和，天地间哪儿最凶险都让厄缘官顶上，就这样，还没有供奉没有香火没有信徒没有该得的尊重。前仆后继去替他们建功立业，得不到这天下凡人一句好话。庙邸那帮老东西恨不得把一个厄缘官掰成八瓣来使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跳黑金沸水吗。”

　　“不知道。”

　　安阳：“本殿下不甘受辱。”

　　我：“那殿下是觉得您已经解脱，而我还在苟延残喘？您缺同伙吗，像我这样肯卖力又聪明的同伙。”

　　安阳对我笑了笑：“天下蝼蚁，哪个不是为了活着而受尽委屈。只是本殿下不愿跪着生罢。本殿下喜欢单打独斗。”

　　我：“嗬，我又开玩笑的话殿下也当真。”

　　安阳拂衣袖：“你说，你今天来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断我的孽缘。你倒是说说看，本殿下与哪位女子有情分要斩断？”他笑出声。

　　不止他自己想笑，其实我也想笑。我与安阳老狗共事五六百年，他虽然长得好看可我没见过他对谁动过心，没有动过心也就没有留过什么情。或许有，瞒着我们，我也不知道。但接到任务详情时我非常不明白，他怎么会有孽缘要断。而且庙邸似乎完全没有要捉拿他回去的庙令下达。

　　我记得之前大约很久以前具体多久我记不清了，就是有厄缘官忍受不了这份风里来雨里去的苦逼仙职，私自逃离庙邸，被掌事庙神抓回来，吊在堑桥上，用黑金烈火直接将他烧成了人干随后烧成齑粉以儆效尤！

　　庙邸酷刑，真他妈令我敬畏啊。

　　但要说是因为郡国太子安阳战□□声大就法外开恩，那庙邸里还少得了皇子将军吗？厄缘官虽然是地仙，却是武力值能抗衡诸天神仙的存在。庙邸卧虎藏龙，没有道理因为安阳老哥是几千年就灭国的郡国太子身份而对他两副规则审判。

　　我翻开卷轴对安阳道：“不信，你看。”

　　安阳走过来对着空中的卷轴看了半晌，他摇头：“我没有翻看卷轴的能力。”

　　黑金沸水不仅烧掉了他的真身，还烧掉了他的卷瞳。那双可看穿妖身鬼心的通天眼，当他不再是厄缘官的时候，本事也就理所当然被庙邸悉数收回去。

　　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将卷轴上的任务详情念给他听：“上古年，秘，郡国太子安阳攻打邻国蛮夷朿，擒朿国祭祀淳女奉为郡国国师，十年，杀之。郡国灭。天年2023年，厄缘官安阳自毁神格，凡女唐淳自毙未果宿太子灵。两世情缘，断之。”

　　安阳听我念完他看了我几眼，问：“你念没念错，别欺我看不见卷轴浑念罢。经常骗人你他妈真是个神棍。我跟唐淳会有孽缘情债？天大笑柄。你算算她当我宿主有没有七天时间。”

　　我收起卷轴自觉头疼，“难道殿下还不肯承认，祭祀淳女就是今天的凡女唐淳。她能成为你离开天堑的宿主，不是偶然，是必然，是你们之间有孽缘要断。我还是真没有想到你跟她有穿越千年的情债。”

　　“安阳殿下，您还真令我刮目相看。”

　　安阳冷笑：“我跟她说到底还真是有孽缘要断，但绝无孽情在。本殿下眼光高绝怎么都不可能看上她那种凶悍的女子。”

　　“她不是凶悍。女子生来都温柔似水满腹柔肠。她绝望自戕，在我看来不过是视死如归的使命罢了。殿下，你有你的立场，她有她的宿命。不见得谁比谁好。”我劝道。

　　我坐在石桌上，端起之前扶淞变幻出来的茶壶，自己倒茶喝，末了礼貌问他：“殿下要来杯热茶暖暖嗓子吗。”

　　安阳见状满伸手阻止我：“别。喝。”

　　我笑：“殿下当真相信扶淞用你尸油养他的山茶？纵然殿下生前骁勇，可那家伙的山茶园子在观后五里外，殿下死后身体能榨出有多少尸油供十里山茶滋养呢。”

　　安阳别眉：“我虽然不信，但被他说得恶心。”

　　我笑得眼睛弯起，宽慰他：“殿下不要放在心上，他性格是有点坏，不过本性还不错。只是把戏有点多，我也很头疼原来他疯起来也是这么没完没了。”

　　安阳：“哼，区区观灵本殿下还不当他是回事。”

　　我说：“那就好。”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解释：“这座庙观确实是上古年殿下死后，您残存的忠将举破国之力为您建造，用来供奉安阳殿下亡灵，他们祈祷殿下飞升成神，保佑郡国东山再起。那些卷轴里的记录算是实情罢，你的将士还算敢作敢认。”

　　安阳始终不认为自己立场有问题，他不屑：“我是王，他们是将，懂什么。对了，这个观灵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疯疯癫癫的，本殿下看不惯他。”

　　我笑：“扶淞也是个倒霉蛋，他本是山涧放羊郞，误入五里观后再也出不去，也死不成，日久年深也就成了个活死人，后来机缘巧合下修炼成观灵，误打误撞替你守了几千年的寝陵。你说，他恶心你几句，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