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村长到时,天已经擦了黑,看着村后小山头上夕阳如火,村长眼前一时是几天前芳儿那件染满了血的马面裙,一时又是状元一怒他们村里血流成河的臆想,越是靠近,腿越是发软,可偏偏他作为村长,这件事他避无可避。

      待见到了围在村后门的村民,又被村民们簇着推到了最前方,几乎铺了满地的夕阳血红色几乎吓破了这偏远小村村长的胆子。

      村长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喃喃问道:“状元爷呢?”

      这两间竹屋还是熟悉的模样,前两天被扔在门槛上的那条马面裙早被清理了,又里外都清理干净过,还是他亲自带人打扫的,可村长总觉得只要往那两间竹屋前一看就又能看见那天血糊糊的模样,眼睛不自觉地往右边躲避,又是一惊。

      竹屋右边四个小厮并数名拿着刀的护卫,其中两个小厮抬着“肃静、回避”的仪仗,侍卫多是青城那边派来为状元爷壮势的,村长心里狂跳,多亏了是多了几十年的岁数,不然怕也要跟他家小畜生一样尿在当场。

      村长也顾不得身边的人是谁,巴着旁边的大腿颤声又问道:“状元老爷呢?”

      站村长旁边的本也就腿软,被村长一抱,也跌了下来,手也抬不起来,只嘴里说道:“屋里去了。”

      苏恨站在再熟悉不过的竹屋里,举目四望已是空空荡荡。

      他这两间房是竹子做的,这样的竹屋只要一天没人打扫,墙角就难免结上蛛网,而现在四个墙角上蛛网一层叠着一层,一只蜘蛛抱着团顺着蛛丝往下滑的,落在地上,轻轻巧巧地八足并用爬过落着灰尘的地面。

      掌风扇过,屋内尘烟四起,书桌底下压着的一块竹板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才重重地落下,将那只蜘蛛吓得不知爬到哪里去了。

      竹板下,是一个长方的木盒子,盒上没有半点花纹。

      苏恨方才还在屋子的正中央,下一瞬已将木盒拿在了手里。

      两个膝盖重重落在地上,又激荡起一圈粉尘,苏恨双手将木盒置于前方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徒儿今日重拾无幽,必要亲手诛杀睿王,为芳儿及杨书生报仇雪恨。”

      拜完之后,苏恨才又捧起木盒。

      木盒于他手上化为齑粉,一柄通体漆黑无光的长剑便被苏恨握在手中。

      长剑似铁似玉似木似金,一时间竟辨认不出这把剑的材质,只见这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且狭窄,细看剑身上下各有一条极细的血槽,剑柄缠绕着细密的布带,如今已十分破旧,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花纹或装饰。

      这把剑若让一般人瞧见,只会觉得朴素简陋极了,怕都不会多瞧第二眼。

      然而这把剑若是出现在任何一个稍有阅历的江湖中人面前,都得将他们吓退三尺,惊呼出这剑的名字:无幽!

      风尘仆仆的白衣青年突兀地出现,踩着围观村民的肩膀,落在了竹屋之间,落地便连往前走两步,高声叫道:“无悔!”

      来人自然接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薛如衣。

      她前天还在京城,叫了两个小戏子唱曲儿,曲儿听了一半从手下那里收到芳儿被那纨绔王爷逼死的消息,当即便离了温柔乡,一刻不停地赶过来,一身白衣都快被尘埃覆盖成灰色了,却不料依旧是晚了一步,苏恨已知道了这件事。

      苏恨未从屋内出来,声音却先传出百丈远,连前几天被吓着了在家里休息的小媳妇们,在家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答应师父,要照顾好芳儿,不让她同我一般受飘零孤寂之苦。”

      “故而我盖了此屋,与她一同生活。”

      当年苏先生过世,村里也有几户人家想着苏恨年纪尚小又会读书没准将来能考个功名出来,提出过收养苏恨,只是苏恨无论去哪都要带着芳儿,几家愿意养苏恨的也是出于能有个会读书的养子考量,并不愿意再收养个女孩,纷纷借口家里没余粮。

      那时都以为苏家家徒四壁,两个不大的孩童必然过不下去,村里那家恶霸少爷也趁机扬言可以供苏恨往后几年生活科考的一应花销,条件是要芳儿跟他回去作妾。

      芳儿当时想着报恩,盘算着给苏先生守完五七,便上门卖了自己给师兄赚生活和科考的银子算了。

      彼时,还不足弱冠之龄的苏恨便是拿着这把名为无幽的漆黑长剑将上门强抢芳儿的恶霸少爷全身衣裳划成了碎布,指着少爷的喉咙不许他再上门,恶霸少爷吓得屁滚尿流,回家后不足三日便阖家搬离了观侯村。

      苏恨便也带着芳儿离开村里,在观侯村后盖了两间竹屋,刚盖好的时候这屋子还是四面漏风,颇有些摇摇欲坠的娇弱,之后年年加固,倒也不比村子里泥巴糊的房子脆弱多少。

      可想而知,这样的竹屋突然从中间整整齐齐地断裂开两半轰然倒塌下来时,是多么的骇人。

      以村长为首的村民们一点看不出来先前腿软的模样,宛如狡兔般一溜烟都窜进了村子里,只是秉持着看热闹的天性,没一个回家的,只远远地看着情况。

      可村民们能跑,那四个小厮和护卫们却是跑不得的。

      尤其是小厮们,他们的身契都是给了苏恨的,一个个看着满地的碎竹子眼睛都直了,抹着眼泪直想着他们眼睁睁看着状元老爷被房子压死,回头怕也是跑不了,要被官府打杀的,又抬头四望,身边皆是侍卫们持刀而立,连跑也是跑不了的。

      小厮们顿时悲从中来,那御赐的“肃静、回避”仪仗也倒在了地上,扑上去对着破烂竹屋和漫天烟尘哭天喊地。

      一地的破竹子上还腾着的两人高的烟尘落叶,薛如衣也抽身退后。

      烟尘渐缓下来,众人也看清楚了,那一地狼藉中间明晃晃竖着个站得笔直的人。

      小厮们见那人影好好地站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家状元老爷没死就好,两腿一软跌在地上,禁不住逃脱一条命的兴奋,互相抱着脑袋喜极而泣。

      薛如衣神情却不轻松,甚至愈发凝重,目光下垂落在苏恨手中的无幽剑上。

      薛如衣师承残天楼主人残夫人,当年苏先生化名断笔书生,手持无幽剑,一人一剑连挑正邪两道十大门派,败者皆被其斩断右臂。

      江湖因他而被搅弄得人人自危闭门不出,直至后来,残夫人出面与断笔书生一战,那一场比斗的胜负至今也无人知晓,只是自那以后,残夫人回了残天楼,苏先生也退隐江湖,其中胜负根源连薛如衣和苏恨也不知道。

      毕竟他们被各自的师父收为徒弟时,苏先生与残夫人已是惺惺相惜到要结亲家的挚交好友了,苏先生这把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不知令多少江湖人胆寒的宝剑还曾被他们拿来砍柴捉鱼,只是后来苏恨一心扑在了考状元上只读书不捉鱼了。

      苏先生仙逝后,明面上葬进土坟,实际上残夫人和苏恨却按着他的遗愿将其尸体火化,骨灰由残夫人带走说是要洒在京城郊外的河里,而这把无幽剑苏恨只惩治上门的恶霸时动过一次,便将它作为师长的遗物封存起来了。

      薛如衣往前踏了一步:“你说过不想用这把剑的。”

      “那时我要考科举。”苏恨手持长剑从烟尘中走出来,身上穿着的却是纯白的中衣,另一只手上搭着那件大红色的状元袍。

      薛如衣眼中神光一敛,看似放松地走至苏恨身侧,看着那件大红袍子保着一丝希望取笑道:“你这是怕脏了状元袍还特地脱下来了?”

      “不是。”一直到此时,从苏恨的脸上也始终看不出多少的愤恨,只是声音中透着森然的冷意。

      薛如衣皱起眉来:“这么多年你一心都扑在了科举考试上,好不容易中了这个心心念念的状元,你就这么不要了?”

      苏恨依旧是冷冷淡淡,目光落在那两名侍卫身后自己的包袱上。

      “不要了。”

      那声音落在侍卫和小厮们耳中,侍卫们只觉得身边一阵清风飘过,眼瞳转过,手却跟不上脑中所想,眼睁睁看见苏恨剑尖挑起包袱,抖落出包袱中绣着五爪金龙的圣旨。

      象征着至尊的圣旨,便在众人眼前步了仪仗旗面的后尘,从明黄色圣旨变成了明黄色的布片。

      圣旨毁了,接着便是那身大红的状元袍,也搅了个稀巴烂,和仪仗、圣旨都混在了一起,黄黄红红的宛如盛夏鲜花般,十分好看,也十分令人心惊。

      小厮们是首先昏过去的,接着便是知晓厉害关系的村长,大字型地躺在村口路上,也没人把他拉开,周围的村民早都跑了个干干净净。

      侍卫们并青城来的差役们也没想到这一届的文状元如此干脆利落地便毁了仪仗、状元袍甚至圣旨,反应过来时,连刀都没抽出来,两名侍卫就被薛如衣从背后打出两个石子击晕,而青城来的差役也被身形如鬼魅的苏恨点了睡穴。

      薛如衣清楚苏恨那又倔又犟的脾性,自知劝不了他,况且如今连圣旨都毁了,还劝个什么,只能聊以□□道:“恭喜无悔兄入我江湖道,成了江湖人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