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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最后的身体 ...

  •   柳画梁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太过强烈,将他过往的仇怨统统勾了出来,他并不是圣人,从前种种只不过是压在心底,并非完全消失,现在那些被他隐藏地极深的东西仿佛被石块砸到的河底,泛起一层浑浊的浪花。脖子上的伤痕反复提醒着他的罪过,一次又一次,那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这帮凶,怎么不去死啊?该死的人是你啊!”

      “柳画梁,你为什么还活在这世界上?”

      心脏仿佛被人掐在手中反复揉捏,掰碎,又重新按在一起。

      有一道窥视的光像是有生命般在他额前舞动,可他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光仿佛找到了空隙,朝他的眉心刺去,却‘砰’地撞上了什么东西,顿时两方都消解在烟雾之中。

      在挣扎中柳画梁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色的黄昏,那里遍地尸骨,哭声哀哀,人鬼难辨,而即使是这样压抑而绝望画面也越来越暗,意识在渐渐离他远去。

      混沌中他看见了两匹白马,在那昏天暗地中悠悠然迈着碎步,他在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碧绿的草原,他听见有人在笑,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身边的人是谁。

      然而,自己大概注定是得不到这一切的,他闭上眼,轻声笑道:“雅庄主,‘士为知己者死’,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弦月拖出一道弧线,直直刺入那草原之中。

      眼前的情景如一张纸一般皱起来,所有的光都消失在黑暗里,他的胸口传来钝痛,朦胧中他想,我又要死了,可惜了雅天歌那小子找了我十年,这辈子大概注定是要负了他。

      雅天歌,这名字在他的心中徘徊,带着一丝细微的温柔,仿佛在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与他见面时,他抖抖索索地装可怜,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向我索命。

      他想起檀雪城中雅天歌摇响了铃铛,满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想起落月湖里他的痴迷,想起他听见戏词时闪闪发光的眼睛,想起他发烧,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想起自己消失时他的眼神——

      “柳玉弦,你要是死了,我会找你百年,千年,万年,直到我死为止。”

      柳画梁觉得很冷,好像已经踏入黄泉一般,连泪都凝固在眼中。

      他忽然开始想念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拥过来的双手,架在他肩头的下巴,贴着他手掌的温度,他想念他金色的眼睛,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眸子,他常常弯起的唇角,他飞扬在脸侧的发丝,他灼热的呼吸……

      这想法化为情绪在他周身迅速蔓延,竟然压倒了那郁结在胸口的怨恨。

      如果,柳画梁无法控制这样念头,反正也要死了,就自私地放任自己想一回吧——如果能和他一起死就好了,相伴而行,也免了他千万年找寻的痛苦。他忽然很确信这件事情,就像很久之前他确信自己的死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似乎,也没那么久。

      柳画梁像是中了邪一般在口中念出了他的名字。

      眼见着两头都安静了下来,雅仁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来时候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锁着雅天歌的石堆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砰”,里面传来沉闷的撞击,隔着无数的阵法,雅仁礼感觉到汹涌的魔气。这魔气令他几乎要颤抖起来,那是不亚于原无争的魔气,愤怒疯狂、不顾一切!

      伏魔阵的四角震动,竟隐约有破阵之相,雅仁礼终于坐不住了,他怒喝一声,以手中的绝弈棋为引,古家另外三子身上的魔气几乎被他抽尽,连环阵法已经被发挥到极致,然而石堆里的撞击声不绝,里面传来的魔气似乎无穷无尽,压得雅仁礼喘不过气来。

      “咯嚓”他手中那颗小棋子裂了。

      白易安和众人赶来时,只看到满地阵法失控一般爆发闪烁,众人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诡异的阵法,谁也不敢走近,站在一片石堆中央的雅天歌握着孤峰万影,脸上的妖纹如血,美得惊心动魄。

      白易安叫道:“画梁呢?”

      雅天歌满眼血红,瞪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的玉葫芦呢?召他出来!”

      白易安也顾不上许多,将小玉佩摸出来,正要砸,却又停下了,想着洞中情景,柳画梁怕是凶多吉少。

      “砸啊!”雅天歌控制不住身上的杀气,冲得白易安退了两步。

      白易安怒道:“他这个人一生最重约定,若是有约未尽,他怕是……死不安心。”

      雅天歌恶狠狠道:“死不安心才好,死不安心,才能化作鬼、化作恶魂缠着我!”雅天歌一掌打向白易安,白易安猝不及防,重心不稳时,手中的玉石被雅天歌抢走。

      雅天歌手指正要用力将它捏碎,忽然听见一个轻微的声音,那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一看,其中一个阵法中隐隐现出一个少女的模样,她朝雅天歌挥着手,急道:“过来!在这里!”

      雅天歌一脚踏入其中红光最盛的阵法,小棋子道:“四子崩裂,我维持不了多久,你快点!”

      雅天歌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掌,用力到白易安几乎要怀疑他会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一线血丝转眼融入地面,阵法中顿时涌出无数怨魂,拖着他的脚将他扯入阵法之中。

      “怨灵阵……”白易安喃喃道,“这小子疯了……”

      “小蛮……”

      “柳玉弦……”

      柳画梁隐约中听见有人的回应。

      “柳玉弦!”

      是谁?

      “天歌……”

      “是我。”

      柳画梁在一片迷茫之中看见了他的脸,他的半边脸被魔力蜿蜒出诡异的图案,眼神却依旧清澈:“柳玉弦,别睡,不要睡,你答应过我,再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

      “我答应你,再不会留下你。”柳画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天歌?”

      “柳玉弦!我花了十年时间救你回来,你再敢死一次试试!”

      “……”

      “我待不了多久,你给我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啊柳玉弦!”

      声音渐渐远去了,柳画梁第一次觉得慌乱,他意识到自己若是陷入黑暗,他们便再无法相见了。

      他惊慌失措,竟猛然睁开了眼睛,周围的迷雾已经散去,幻象也消失了。柳画梁深深吸了口气,张开手掌唤弦月入阵,往周围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劈——

      他的头顶裂开了一条缝,外面似乎也并不光亮,接着轰地一声,等睁开眼时,自己还躺在那棺材中间,周围莹蓝的火光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玉弦!”

      柳画梁有些呆愣地看着地面上不知从哪里蔓延而来的血河,雅天歌便站在其中,双脚都被淹没,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腰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头发,随着他每走一步都在空中有生命般抖动,有的甚至扎入他的身体,在吸食他的精血,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那手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还在往下淌血。

      雅天歌的眼神灼热极了,像是一团火一般燃烧着,烧得柳画梁几乎受不住,低下头去。

      “我听见你叫我了。”

      柳画梁不能问,不敢问他经历了什么才能从外面闯入那个被怨念包围的幻境。他握紧了雅天歌的手,弦月一晃,将他身上的发丝全都斩断,断了的发丝还在地上跳跃,然后渐渐缩回血池。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怎么出来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雅仁礼一时方寸大乱,离魂黑气缭绕,似魔似鬼。

      柳画梁转头道:“雅庄主,我们都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雅仁礼眼角抽动,面目都开始扭曲了:“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柳画梁顿了顿,“我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看着雅仁礼疑惑而愤怒的表情,柳画梁笑道:“所以说你不懂,我的魂为他所养,灵力也是被他重新打开,我们分享过彼此的记忆,我们……”

      “我们的魂魄,只会互相牵绊,不会互相残杀。”

      “骗人!骗人!!!就算你逃出了移魂阵,又怎么可能躲得过那夺魂鞭?”

      “夺魂鞭?”柳画梁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去摸腰上的墨牌,却摸了个空,只剩半缕红线勉强吊着一块小小的碎片。

      “求之?求之?”

      雅仁礼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将手一横,剑光在雅天歌面前虚晃了一下,另一只手却如鬼魅般袭向雅天歌的咽喉。

      “什么爱!什么恨!魔族都该死!!!”

      雅天歌按住了他的手,眼见腐败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手腕,他狞笑道:“你想怎么死?”

      雅仁礼双目赤红,又往前挣了一下,雅天歌轻轻一拧,便将他整条手臂都拧了下来,断臂处的衣袖里溢出黑色的、浓稠的液体。

      雅天歌皱了皱眉,将断臂扔了出去,直白道:“真恶心。”

      雅仁礼继续冲上来,咬牙切齿道:“魔族的身体,自然恶心!”

      雅天歌手腕一翻,孤峰万影化为一道红光,急速朝雅仁礼刺去,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如何挡得住这击!红光穿透雅仁礼的身体,带得他连连倒退,最后被死死钉在了墙壁上。

      柳画梁走到雅仁礼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已经开始腐朽,侵蚀出一片灰黑,他认得这双眼睛,那夜他在床底下,曾经见过的。

      柳画梁道:“可是雅庄主,你在入这身体之前,就很恶心。”

      雅仁礼被钉在墙上却毫不顾忌地奋力往前挣扎,在孤峰万影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血迹:“这都是剿灭魔族的代价!”

      “代价?”柳画梁怒极反笑,“雅庄主,我问你,你当年杀翠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和魔族有何不同?李为离开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与你大哥有何不同?你骗古拓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和俞池有何不同?!既然没有不同,为什么死的是他们?”

      “滚!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我?!魔族本质恶劣,天生该死,那些相信魔族的人,活该陪他们一起死!”

      “‘活该’?你凭什么断言他们活该?为了这句活该,你就能滥杀无辜,害人妻离子散、亲友相残,究竟是谁‘本质恶劣’?凭什么他们就‘天生该死’?只因为他们骗过你?那你骗过多少人,是不是因你一个,人族也该灭亡?”

      雅仁礼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恐惧却又向往:“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强大!人那么脆弱,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将人制成魔僵,让他们拥有魔族的身体和力量,柳画梁,你为什么还不懂?你没看见吗?就在你身边,他!”

      雅仁礼指着雅天歌道:“他一旦爆发,外面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魔族不灭,将来人族必亡!帮助他们的都是叛徒!他们必须死!!他们必须死!!!”

      “而你!”雅仁礼艰难地举起手指着柳画梁道,“终有一日会后悔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以为他能对你忠诚多久?能忍多久?这世上到处是恨他的人,总有一天他会站在你对面,对你说‘我们是敌人’!”

      “那又如何?”柳画梁用一种平静得不可思议的语调道:“雅庄主,历来强者生存,弱者灭亡,此是天道。”

      雅仁礼张大了嘴,愣了片刻,然后他突然大笑起来,他的伤口因为震颤越裂越大,他却毫不在意,他看着柳画梁,就像看着一个逗趣的戏子:“柳画梁,你敢不敢把这话对外面那些人说一次?”

      柳画梁看着他,没有说话。

      雅仁礼被一口血呛住,咳了几口,道:“只敢在洞中教训我的话,还是别那么冠冕堂皇吧,你也不过是个背后戚戚的小人而已!”

      “又是这表情!”雅仁礼握住了孤峰万影的剑柄,用力往后一推,竟是将剑插得更深些,黑色的血溅了一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好,你们都是圣人,慈悲为怀,什么都能忍,我不能。我既能灭魔族,为何不算强者?我要我们雅家子子孙孙无穷尽,我要人族永远繁荣昌盛,待到那时,你会后悔今日说出的话,因为我才是拯救一切的根源!”

      “而你,你这满嘴仁义道德的叛徒,会哭着跪求我的原谅!”

      柳画梁道:“雅庄主,若人族终有一天需要靠这样的方法才能生存下去,那么自会有如雅庄主你这般的力量来剿灭我们。人和魔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天地间一个狂妄自大的生物罢了。”

      柳画梁的脚下突然亮起,雅天歌将他一把拖出那阵法的范围,只见血红色的阵法越烧越浓,几乎变成了黑色,雅仁礼狂笑着,他的血肉在迅速地枯萎,最后化为一具毫无生气的朽尸。

      雅天歌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确实已经死透了。

      堵在门口的石堆终于被雅天歌一掌破开,众人推推挤挤地走进来,白易安一马当先,劈头就问:“不是让你安分点吗?又跑!还想再死十年?!”

      柳画梁有些心虚,把雅天歌抓来往面前一杵,道:“不会的,这不是有他吗!”

      白易安一僵,有些不自然地怒骂道:“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信任我?”

      柳画梁一本正经道:“你没他厉害啊。”

      白易安一巴掌就要上去了,又顾及庄主的身份,半途硬生生把手掌收回来。

      梅傲苍道:“那小童子呢?”

      “他已经不是小童子了。”柳画梁收敛了表情道,“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再不赶过去,恐怕大事不妙!”

      雅仁礼的魂魄在那句腐朽的躯壳中待得太久,之前还被强行转移过几次,魂魄已经经不起太多折腾,那么依着雅仁礼的个性……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柳画梁总有不好的预感:“他进入天歌的计划失败,那么他十有八九,会动用最后一个躯壳——”

      “原无争!”梅傲苍眉头微动,暗叫一声:“不好,那里只有空弦守着!”

      众人又匆匆往藏书阁赶,人未见,先听到一阵近乎癫狂的琴声。原本清澈的琴音如同清风团作暴雨,雨落成刀,琴声萧瑟肃杀,竟然蕴含着巨大的杀气,令人闻之心惊。

      一众人等赶到藏书阁时,原无争已经醒了。

      只是他的动作缓慢,连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还没走到门口已经“扑通”一声跪下。

      柳画梁正想上前,却见一道影子从身边掠过,转眼跪倒在“原无争”面前。

      “爹!”

      竟然是雅正南,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雪亮的剑锋刺进了“原无争”的胸膛。

      雅正南道:“爹,求你莫再执迷不悟!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因为理念不同而对您不闻不问,如今已无后路可退,孩儿只好大义灭亲,再以死谢罪!”

      “原无争”睁大了眼睛,看着雅正南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好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即将爆发的愤怒。雅正南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原无争”金色眼睛已经开始变得灰暗,原先鲜活的身体飞速颓败下去,他微微歪过头,似乎是在看下面的人群,他不再维持那个愕然的表情,只是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爹——”雅正南缓缓抱住了魔王的身体。

      “滚一边去,谁是你爹!”雅天歌站在他身后,脸色很不好看,任谁看到自己亲爹十年后又用这种凄惨的方式再死一次,心情都不会太好。

      梅傲苍走上来解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样子,术法失败了。”柳画梁道:“雅仁礼一直在研究如何使人变得和魔族一般强大,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将自己融入了魔族的身体,并且利用魔族的身份挑起人族和魔族的争端,以期彻底消灭魔族。但是魔族的力量体系本就与人族相悖,强行融合会失败,所以他才会想利用天歌的身体,一半魔族血统,融合更容易些,只是……没成功。”

      “所以最后狗急跳墙,又回来用原无争的身体?”下面有个庄主十分直接地说了出来。

      柳画梁清咳两声,道:“对。”

      梅傲苍皱眉,看着雅正南道:“雅庄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雅正南面色惨白,只一闭眼,泪水便掉落下来,他胡乱擦了一把,道:“多年来我一直不满我爹的所作所为,可是多次劝说他总不愿意改,因他是我爹又不好多说,索性不管了,却不料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实在无法再忍,他早已不是我爹,从他入魔的那时候开始,我却不愿承认。如今这事与我谦雅山庄脱不了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雅正南闭上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柳画梁拉了拉雅天歌的衣袖,示意两人先走。

      有人眼疾手快道:“柳画梁,你身边那人可是魔族雅天歌?你竟想在我们面前将魔族带走?!”

      柳画梁转过身道:“为何不能?”

      那人道:“他是魔族!杀人灭口无数,今日我们各大仙庄都在,又岂能让他全身而退?”

      柳画梁道:“你们也知道了,雅仁礼利用邪术制造魔僵、控制魔族、利用他魔王的身份,他是受了控制。”

      “那又如何,他一个魔王,难道还摆脱不了?分明就是故意借着名义杀人放火,现在还想甩锅给死人?”

      柳画梁想了想道:“那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他是因为我的死才无心反抗的,你们若是要追究,先过我这关。”

      “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难道江湖中传闻你当年是为了救他才死,竟是真的?”

      雅天歌轻轻推了他一下,好像想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

      柳画梁按住他的手道:“那个是假的。”

      底下的人对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一片哗然。

      雅天歌看着他,眼中有一丝失落。

      “不过……”柳画梁将他满是伤痕和血迹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前面那句是真的。”

      “柳画梁你包庇魔族,今天我们要替天行道,非要杀他不可!你若要护着他,我们就连你一起杀!”下面的人叫起来。

      柳画梁道:“好一个‘替天行道’!你倒是说说,你这是行的哪门子道?”

      “他杀我哥哥!”

      “为什么杀你哥哥?”

      “我哥哥当年找他挑战...”这人直眉楞眼的,才说了两句就被人捂住了嘴。

      柳画梁挑眉:“所以你们不知道找人挑战就有生死在天的说法?还是,只许你们杀他,不许他杀你们?”

      “那场星罗山镇魔中...”

      柳画梁道:“当年你们多少人围攻他,不许他反击吗?所以他就是天生该死?”

      “你们有多少人是因为想报仇,又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扬名立万?”

      “你们未曾见过他杀人吃人,只是听听传闻就要杀他,比他可狠多了”

      有人道:“你说他被雅仁礼所操控,谁能保证他没有在清醒时杀过无辜的人?”

      “我相信他。”柳画梁微微仰起头,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他。”

      雅天歌看着他,眼眶红了又红,最终还是把眼泪忍了回去。

      “你相信有什么用?你们俩是一伙的……”

      “我信他。”人群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将目光对准了那个弟子。

      “魏师兄!”那弟子身边的人拉了他一把。

      魏旋道:“我刚刚认出,我的同门,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了魔僵。”

      “然后他因救我而死在战场上。”

      魏旋哽咽道:“他是被人控制的,他是被人控制的!他何罪之有?有罪的他身后的操纵者!你们总说魔族可怕,可他即使变成了魔族,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信他。”白易安站到了柳画梁的身边,道:“我白家人说的话自然可信。”

      梅傲苍缓缓道:“我也信他。”

      其他人将目光移到了还没表态的竹空弦身上,竹空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树上下来了,他抱着琴,眉目之间仍有一丝戾气,却在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后骤然消散,他扬起眉毛,倏然一笑:“我?大哥都信,我自然信!”

      底下人敢怒不敢言,终于有人站出来道:“你们四大仙庄,这是在包庇魔族?”

      梅傲苍道:“列位息怒,我们并非包庇魔族。自古人魔势不两立,我翻阅史书时总在想,为何两族非要对立至此?既然同生于世,同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是在身体上有着些微差别,就不容对方存在,岂非太过狭隘。只因一部分魔族作怪,就一概而论他们整个种族皆坏,这种奇论,竟从未有人怀疑,岂非荒唐?人族中亦有异心者,魔族中也有良善者,我们自诩高贵,却容不得他族存在。众位,异心不分魔族或是人族,若是有雅仁礼这般误入歧路者,我们也当除之,若是有雅天歌这般无心作怪者,我们亦当护之。”

      “况且自先人将魔族一举打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恢复元气,亦无缠斗之心,若非如此,以他们的力量又岂能安于现状?况且魔王都站在我们这边,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波澜?列位,他们既然对我们并无敌意,又何苦非要纠缠这种族之别呢?”

      下面的人群依旧压不住慷慨激昂的叫声,梅傲苍又用他那送声入耳的功力道:“我傲雪山庄在此起誓,若是今后雅天歌有滥杀无辜、残害人族的行为,我绝不会放过他,就是举整个傲雪山庄之力,也定将他剿灭于当下!”

      柳画梁朗声道:“不劳烦各位,我的人,我自会看好。”

      雅天歌将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竟然有一丝颤抖。

      当日的混乱持续了许久,在几个山庄陆续表态之后其他人或心有不甘,或若有所思,或另有盘算,但因大家都有不少折损,闹了几时,最后都偃旗息鼓,总算纷纷离去。

      一时流言四起,四大仙庄竟与魔族和解的传闻传遍世间,柳画梁为魔王竟与天下为敌的故事更是被传出了多个版本,但是依旧有人在悄悄邂逅着魔族,毕竟这个种族实在太过美丽,而人族又总是过于聪明,同时又过于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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