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命》祁星河

2、陆归程

　　随着窗外天色渐渐地按下去，春风卷起水面上的水汽儿啪啪的拍在软红斋的木窗上，让人平白的心发慌。

　　两人换好了，谢灵儿左看又看，明明什么都对，却总觉得哪里漏了什么，没等她细细去思考到底漏了什么，便听见外头两个家丁扬声催促，“说完了便速速离开，若是老爷看见了，我们都得吃瓜落!”

　　这听着像是不耐烦，伴随着那啪啪的风吹窗户的声音，更是让人心头一惊。

　　谢灵儿看着目不转睛盯着镜子沉迷的谢招弟，上辈子这个姐姐便一直想尽办法的往朱府钻，没多久便成了朱老爷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这也算是帮她提前遂了心愿，正巧还能帮自己脱离火坑不是吗

　　“好哥哥，这便出来了，”谢招弟被谢灵儿拽了拽袖子，调笑的话语张口便来，想了想将自己带来的贿赂家丁剩下的那个玉镯递给了谢灵儿。

　　她低声说，“妹妹愿意帮姐姐这一次，家里怕是没有妹妹的容身之处了，这镯子送你。”

　　谢灵儿没想到上辈子帮着朱老爷调教她，狠心到亲自带着人打断她的腿，逼她顺服的谢招弟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算了，此次逃脱，上辈子的那些一笔勾销便是。

　　谢灵儿知道自己声音的独特性，索性刚刚谢招弟出过声，自己现在不出声也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

　　她低着头从软红斋往外走，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生怕自己被发现。人一旦有了希望，便根本就无法回归曾经的暗无天日，若是这次逃脱不成，怕事完全无法再次坚持一个那样的五年。

　　一步，两步，三步……百步，两百步，三百步，当谢灵儿真的走出朱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等不真实的感觉过了，便是狂喜。

　　到底不是个真正14岁的小姑娘，她克制着自己的脚步尽量的正常，走出了好一段儿之后，才放任自己笑的像个小傻子，她竟然真的出来了！上辈子的噩梦，竟然是自己亲手解开的，简直有种无法形容的愉悦。

　　那个家才不要回去，谁知道会不会为了担心被牵连将她绑了送回去，又或者直接被卖第二次。谢灵儿摸了摸鼻尖，正在想着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闻到了一股特别熟悉的包子味儿。

　　她的鼻尖轻耸，记忆随着香味迅速浮现，不是幼时最爱的王婶儿做的包子味道吗？长时间没有吃，想起那个味道的时候，肚子咕噜噜的提醒着肚子饿了的事实。

　　谢灵儿脚步轻快，她的嗅觉本来就比一般的人要好很多，那五年期间也是主要被培养的调香，可以说她的调香水平，也是仅次于琴技了。

　　本来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临城多水，家家会水，家家有船。

　　她顺着味道冬拐西拐，最后的地方，却并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而是到了一个相对偏远的角落，而那熟悉的让她下意识咽口水的包子味儿，来自于面前的那条乌篷船。

　　不对，这显然不可能是王婶儿家，而是一个大家幼时经常玩耍的‘隐蔽基地’，谢灵儿转身正要走，却听见乌篷船内的人出了声。

　　“你是谁的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却并不影响话里的震慑和提防。

　　谢灵儿还没说话，肚子就咕噜噜的先回答了，她不好意思的说，“抱歉，肚子饿了，闻着包子味儿来的。却公子好眼光，王婶儿家包子是临城最好吃的包子了。”

　　陆归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这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是多岁的小姑娘，明明提着警惕心，却还是被她一句话的功夫，用泉水叮咚似甘洌的声音抚平了不少这两天躲追杀的紧绷。

　　这包子是下属带的，而这个下属，恰巧也姓王。他挑了挑眉，细细的听了听，确定并没有其他的人，并且这个小女孩也并不是一个练家子。

　　他半点也不像是自己独自躲藏的伤患，自在的就像是在自家花厅似的。

　　“我动不了，你来船上取包子吧，还有两个多的，”陆归程眯了眯眼，并没有耗费体力出去探看，而是将人唤进来，他得见见这个‘误入’的姑娘，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误入’，这般想着手握上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刀。

　　谢灵儿本想拒绝，闻着熟悉的包子味儿，还是没出息的提了裙角往乌篷船走，“那便谢过了公子了。”

　　陆归程发现，这姑娘上船的动静听得出是十分熟练地原住民，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一些很久没有接触船只的生涩，这种生涩消失的很快，却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听脚步节奏，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且受过专门的嬷嬷训练，这个时间，出现了一个大家小姐，来找他讨包子吃？陆归程歪了歪头。

　　一只纤纤玉手从外掀开帘子，手型极为好看，但是肤色却是暗暗的麦色。掀开帘子的时候因为动作，却露出了一截莹白的皓腕。

　　谢灵儿其实应下之后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是囊中羞涩，身上总共就那么一个玉质不是很好的玉镯子，到底是厚着脸皮了。

　　刚掀开帘子，便注意到了里面半躺着的男人，看上去应当在二十岁左右。

　　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并不是那张极为俊秀的面容，而是他身上即便是深色的衣裳，即便是光线不够亮，却依然看得到的伤口，还有那不知道是谁的血腥味儿。

　　谢灵儿皱眉，这人显然并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有危险。可是被猝不及防的塞了俩包子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儿又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也喜欢吃王婶儿包子的人，不太可能是坏人。

　　“谢谢公子的包子，这样的伤，还是找大夫看看为妙，”谢灵儿并不想从一个火坑刚出来，就沾染上另一个大麻烦，但是在看到边上那人自己处理伤口换下来的绷带，而肩膀上显然因为不是很顺手，而包的乱七八糟的伤口，到底还是心软了。

　　陆归程本来就并没有要为难小姑娘的意思，也并没有顺着她说什么看大夫，只是道，“离开后便只当自己没来过这里，若是有人问起……”

　　谢灵儿没等他说完，便讲话接了过去，“不会有人问我这么个小人物的，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下，便当是谢谢你的包子了。”

　　她说完，便径自伸手去拿边上的绷带和伤药，见他没有阻止，凑上前去看伤口。这一看谢灵儿眉头皱起来就没有放下来，但是刚刚人家已经表示了不方便找大夫，便也只是抿了抿唇。

　　陆归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来，第一时间没能拒绝，便有些红了耳朵尖，声音也有些不自在，“换药之前，可否请姑娘先将手上的脂粉洗净”

　　谢灵儿愣了愣，低头一看，不光是因为时间不够，只来得急涂了能看到的部分，而手腕恰好就是没来得及遮掩的一部分。

　　洗干净了手之后，奢侈的就着乌篷船里三五颗夜明珠，将伤口细细包扎。

　　“姑娘对处理伤口似乎很熟练？”陆归程似是闲聊的问，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已经推翻了他好几次判断了，这可不少见。

　　“多练习谁都会熟练的，”谢灵儿心说，就上辈子那情况，自己被罚的和身边人被罚的，练习的次数可不算少。

　　陆归程眼神微凝，并没有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只是静静的等她包扎。

　　谢灵儿靠得近了，不光看到他黑色衣裳上同色的暗纹，还从他腰间的荷包上，闻到了一种干净清透的草木香。她的嗅觉一向十分的敏感，闻过的特别的香没有记不住的。

　　这一想起来谢灵儿心头便一跳，是上辈子王大人他们在朱府宴请什么大人物的时候，她正巧私下替了生病的琴师，那个清香，和这个味道几乎重合。

　　要知道那次宴请完，紧跟着没多久，朱老爷便被菜市场问斩，说和这个大人物无关，她这个小女人也是不信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位大人物提前来到临城，是不是，也能够让朱老爷他们提前被清算？

　　陆归程本身便没有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耳朵尖的烫感一直都没有下去，更是不自觉的紧绷了背，时时的关注着她，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看向荷包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就是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口，“这是我娘送的，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谢灵儿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就算是用暗色香粉遮盖了，也掩不住那精致灵动的眉眼，“你和你娘的感情真好，很好闻的草木清香。”

　　陆归程勾了勾唇角，察觉到她包扎完毕，心里竟然还有点小遗憾，顿时有些不自在。

　　谢灵儿上挑的凤眼流光微转，却并没有在这时候去问什么敏感的问题，明摆着这位大人物处于麻烦之中，问也不会说，倒不如直接识趣点不问。

　　“公子的伤还是需要找大夫看看，从这里行船往西直走，到渔湾有个周大夫，这里可不那么隐蔽，”谢灵儿说，这里看着似乎偏僻，但其实对本地人来说，躲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必然会被找到的。

　　谢灵儿说完，就着缝隙看了看天色，这会儿的时辰已经不算早了，还要去一趟当铺，然后在去找个能过夜的地方，也不知道客栈能不能住得起。

　　陆归程看了眼她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又看了看用暗色脂粉遮掩过的脸和脖子。

　　心知不管她什么麻烦，银钱总是不嫌多的，这样想着，他取了两张百两银票递过去，“谢谢姑娘帮忙包扎，小小谢礼还望不要嫌弃。”

　　谢灵儿和他对视了一眼，这是看出她囊中羞涩，又怕直接给她面皮薄不愿意要心中微暖，知晓对方不差银钱，便也大方的接下。

　　“多谢公子，谢灵儿这便离开了，”谢灵儿再次行了礼，报了名字才出了乌篷船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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