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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八节 入寨 ...

  •   她心中的哀戚、痛楚混合着困惑、愤怒,将所有理智搅得一团糟。就像一只浑身冒烟的被丢进火里的小鸡,她觉得此刻自己一定是一股浓浓的焦味。而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耳朵……都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喷出火来。

      而每次脚下的踉跄,他的关切,都会成为熄灭怒火的一盆盆冷水,浇得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衣衫似乎湿透了,多余的水似乎要从眼眶里冒出来。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她的视线立刻模糊了。滚烫滚烫的泪成串地流淌下来,她不愿杨文俊看到,匆忙用袖口擦拭。可是眼睛里的水实在太多了,无论她怎么擦,都似乎擦不完。

      她紧紧抿着嘴唇,不想哭出声来,可胸腔起伏不定,身体里似乎有巨大的委屈在凝聚。若不发泄,恐怕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

      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她闷头朝前疾走,看着她失魂落魄几次险些跌倒,看着她泪水泛滥却忍着不出声。他的心备受煎熬,每一刻都想要拉住她,告诉她一切都可以重来。他不走了,去哪儿都和她在一起。

      可是他无法开口,甚至无法伸手去拉住她。

      醉道人的模样在眼前徘徊。醉道人的叮嘱在耳畔回荡。

      这几日,他跟着醉道人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见到了再无法忘怀的场景。这些事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他肩头背负的责任也日渐加重。他真的做不到抛下一切与她私奔。这不是一个大丈夫所为。

      某一刻,他的步子忽然停了。一旦停下,就再难迈开。他定在原处,看着她渐渐走远,直到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他的视线也曾模糊,可较滚烫的泪而言,心中翻涌的更为滚烫。

      他记得醉道人在那一片黑暗的土地对他说的话。他说:“世人都执着于眼前的恩恩怨怨,殊不知大难临头,无人幸免。这千百年不过是一个轮回,杀戮将再次遍布大地。届时硝烟四起,哀鸿遍野,人间将再次沦为炼狱。”

      他受命前来寻找一个至关重要的宝物,它将是对抗魔宫圣主的关键。可直到他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赵岚离去的不是良州方向,反而是他要去的张家寨。那可是一个土匪窝!

      纵使他强制着自己要放手,此刻也不由心惊胆寒,一路向前追去。

      赵岚自然不晓得这么多,她仍沉浸在悲伤与愤怒之中,走在路上忽的脚下一紧,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她不哭了,破口大骂起来:“是谁?是谁那么缺德在路上设陷阱?他是吃饱了饭撑的慌吗?他是无聊透顶没事找事吗?他是欠揍找死不想活了吗?不管是谁,快给姑奶奶我滚出来!滚出来!”她放声叫骂了好一会儿,骂得酣畅淋漓,骂得胸膛里淤积的怨气都发泄光了,骂到后来没了力气才闭上嘴巴养精蓄锐。这时,眼泪不流了,心中不憋屈了,甚至都不会想到杨文俊,只是脑袋空空的,整个人都瘪了似的。

      半晌,从一旁树林里走出来几人,将她放倒后扛走了。她也懒得搭理,竟似对自己的生死也茫然不顾了。这些人将她扛进了一个寨子,丢在了一个大堂里。她被绑得结结实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砧板上的死鱼,让人失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兴致。

      “这是个女的?”

      “是吧,瞧她这模样,该是个女的。”

      “长得可真不好看!”

      “可不是,脸上还一块白一块紫的,别是得了什么病。”

      有一个花衣姑娘走到赵岚跟前蹲下,捏着她的脸打量了半天,却忽然笑了起来:“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什么?”

      “快说说,她怎么了?”

      花衣姑娘掏出一块手绢在赵岚脸上擦拭着:“她是易容了。”

      “易容?”

      又走来一个高个大汉,凑在花衣姑娘身边朝赵岚打量着:“把她洗洗干净,没准还能看看。”

      花衣姑娘朝他啐道:“你都已经有九个老婆了,还不满足?”

      “嘿,女人这玩意儿,不嫌多!”

      一直躺在地上如同半个死人似的赵岚听到这句,忽的朝他狠狠骂道:“呸!若不是你手下有那么人帮衬着,就凭你,恐怕一个老婆也讨不到!”

      大汉不料她有点脾气,略惊讶地朝花衣姑娘道:“哟呵,还是个泼辣主!我喜欢!”

      “你喜欢我不喜欢!”赵岚也不挣扎,只是叫骂,“你敢不敢把我放了,我们公平较量一场,没准你都打不过我!”

      大汉笑道:“你当我傻?把你放了你还不撒丫子跑路?”

      “胆小鬼!窝囊废!”

      “哎,你再敢骂骂咧咧的,我就打到你服帖为止!”

      赵岚本就豁出了性命,瞪大了眼睛朝他骂道:“我就骂你!你个胆小鬼,窝囊废!”

      大汉恼羞成怒,一把提起她的胸口将她扛在肩上。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干什么?嘿,男人对女人还能干什么?”大汉转头对花衣姑娘笑道,“三妹,还不恭喜大哥又得……哎哟……”他话说到一半便惨叫起来,原来是赵岚在他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彻底恼了,转手将赵岚抛了出去。她重重地摔落在地,觉得浑身骨头都似乎在被震碎了,口中亦涌起一股腥热。她从小到达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神智也顷刻清醒了不少。

      “你个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拿鞭子来!”大汉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朝赵岚走来。

      赵岚勉强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原来在这大堂上还有不少人。可他们似乎习以为常,都饶有兴致地瞅着她,似乎在等待一场驯兽的表演。他们在等待大当家如何以铁鞭驯服一个刚捕获的女人。

      思及此处,她对这些人充满了鄙夷,再回眸朝大汉瞧去,竟一丝不露怯。她咬紧牙关,暗暗发誓:今日饶是死了,也绝不像悍匪低头!

      迎着她挑衅的眼神,大汉更是不留情,使出浑身力气,挥手就是一鞭。“啪”的清脆一响,伴随着布衫破裂皮肉绽开。她虽然做足了准备,却仍倒吸一口凉气,将彻骨的疼咽了下去。再睁眼时,双眸通红,已不自主泛起泪光。她死死咬住牙关,攥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躯。背上那道伤口火辣辣的疼,疼痛的感觉一路蔓延,几乎抽紧了她的脊梁,使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大汉不料她竟没吭声,眯着眼睛啐道:“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赵岚撑直了身子,将口中的血水吐在一旁,高声念道:“毋宁死,不为奴!”话音刚落,又一鞭下来,裹挟着凌厉的声势,令在场众人也不敢喘息。“啪”的一声,围观人群中也有几个不禁颤抖,似乎那鞭子抽在了他们身上似的。而赵岚的呜咽声被压在了喉间,她的双臂颤抖,再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痛苦地闭着眼睛。她的身上又绽开一道殷红的口子,隐约透出里头的肌肉骨骼。这一鞭从背脊一路延伸到臂膀,使她在颤抖时也经受着皮开肉绽的撕裂之痛。而眼眶中的泪水倒是全憋了回去,她一心求死,只求能死个痛快,不受侮辱。

      瞧着她这幅模样,花衣姑娘道:“别是死了吧?”

      “死了更好,这娘们老子看不上,赶紧丢出去!”

      花衣姑娘走上前探赵岚的鼻息,讶异极了:“她倒是个硬骨头。”

      “硬骨头?哼,若不是老子网开一面,今儿就非活活把她打死不可!”大汉嗤之以鼻,“在这世界上,骨头硬有什么用?拳头硬才是真本事!”

      花衣姑娘转头朝他笑道:“这方圆十里谁人不知我们大当家的名号?我们这些人也全倚仗着您才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吃香的喝辣的,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

      “没错!就连官府也奈何不了我们!”

      “跟着大当家好吃好喝,赛过活神仙啊!”

      众人的笑声传入赵岚的耳朵,虽然她心气难平,却生生被巨痛撕裂,当即陷入昏迷。

      大当家姓张,单名一个狂字,张狂张狂,人如其名。他有一个亲弟弟,可惜是个傻子,偏偏叫张聪。张聪在寨子里从不露面,但众人看在张狂的面子上都得唤他一句“二当家”。顺数第三的,是个姑娘,叫蒋俏桐。她整日穿着缤纷的花衣,模样也生得俊俏,在这土匪窝里能混得风生水起全仰仗着曾学过一点法术。这些粗汉徒有一身蛮力,唯独她与张狂有缘习法术。因而在张家寨里,她只服张狂一人。张狂也曾念想着把她收入房中,她听闻后一只脚踏在条凳上,将袖中的短刀抽出来在花衣上反复擦拭:“我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大当家若是想要我,我这便去您屋里将那些女人全部做掉。从今以后,我便是寨主夫人,有且只有我一个。”

      张狂虽然垂涎于她的美色,无奈舍不得房中大小老婆,只好作罢。这蒋俏桐因而放出话来:往后若是捉到个俊俏公子,定要为她留着。她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

      眼下她哄得张狂喜形于色,张狂也能猜到她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当即指着昏死的赵岚对她说道:“你是想学易容术吧?行,这娘们归你了!”

      蒋俏桐忙召来几人将赵岚抬了下去,先叫寨子里的土郎中给她包扎。那土郎中见赵岚伤得极重,也不敢对蒋俏桐隐瞒:“三当家的,她这……恐怕保不住。”

      “你也无能为力?”

      他只是叹气。

      “生死由命,你先替她治吧。”蒋俏桐瞧着赵岚那张半真半假的脸庞,当真觉得十分可惜。她生性好强,又喜欢拳脚功夫,却还不曾学过易容术。土郎中给赵岚包扎时,她打了盆水,耐心地替赵岚擦拭干净,又琢磨着将她面上糊着的假面也给撕了下来。待她收拾干净,不由惊叹道:“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人?”真不知该为赵岚觉得庆幸还是不幸,若她没有易容就被捉住,恐怕张狂非把她纳入房中不可。可那样,她也少挨了两鞭,不必受这皮肉之苦,更不会因此而命悬一线。

      “你放心,只要你肯教我易容术,我定保你周全。”虽说赵岚可能什么都听不见,蒋俏桐依旧对她作出了承诺,“当然,你还得活下来才行!”

      为了替她隐瞒,蒋俏桐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土郎中,没人敢进出。可是赵岚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土郎中怕遭连累,趁蒋俏桐没留意就溜走了。没了他的踪影,倒是来了一个老婆婆。老婆婆在寨子里无亲无故,可偏巧厨艺极高,张狂认准了她的口味,再不屑吃其他人做的菜肴。所以在这肉弱强食的土匪窝里,她孤零零一个老太婆却活得比旁人更潇洒自在。

      蒋俏桐瞧见她,还以为是来送菜的,这便将她挡在了院子外头:“婆婆,我这院子里有个半死人,不吉利。”

      老婆婆却两眼发光:“她终于来啦!三当家的恐怕不知道吧,老婆子我不仅厨艺高,医术也高!”

      “医术?”蒋俏桐狐疑地打量着她,还以为她年纪大神智不清楚了,这便将她朝外头推,“婆婆,你在寨子里待了几十年,怎么从没有露过一手?”

      老婆婆却纹丝不动:“我行医也看眼缘。寻常人,我可不救。”

      蒋俏桐明显一愣:“那女子有何不寻常?”

      老婆婆赧然笑道:“长得好看啊!”

      蒋俏桐更是不信,她虽在大堂戳穿了赵岚的易容伎俩,可张家寨里唯独她见过赵岚的真面目,这老婆婆又是如何得知的?

      “哎,三当家的,您让老婆子进去给她瞧瞧,我回头给您烧您最爱的狮子头!”老婆婆已推开蒋俏桐朝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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