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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窗碧玉新名旧 ...

  •   隔天小九发起了高烧,说不清是晚上冻得还是被秦艽吓得,不过他自己倒是毫无知觉,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并不影响什么,依然按照往常梳洗过后就和师傅学戏去了。
      教戏的师傅在一处大院子,旁边院子是其他师傅教曲子或是乐器,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悠扬的丝竹管乐声还有婉转的唱曲声。
      再悠扬的,此时对于小九来说也是无比催眠的存在,直听得他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不一会儿,小九就一边压着腿一边阖上了眼睛。
      “残妆!”苗师傅严厉的声音响起,惊的小九猛的打了一个激灵,勉强打起精神,可不一会儿,脑袋仿佛又有千斤重,开始支撑不住的频频点头。
      苗师傅走过去用手中的戒尺敲了一下小九的脑袋,力度虽不是很大,但也足够使人清醒:“怎么回事,残妆!”
      小九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他怯怯地抬起头,苗师傅这才发现他的脸颊不似平常,透着一抹病态的红,连忙伸手一试额头的温度,烫的吓人。这还得了,苗师傅赶忙把人送了回去,还帮忙叫了大夫过来。
      小九被送回来的时候牡蛎还在堂屋呼呼大睡,苗师傅冲里面喊了一嗓子,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小九年纪小,性格怯,再加上在戏楼处处受人排挤,苗师傅格外嘱咐小九一定要按时将大夫开的药煎了喝掉。那边小学徒已经跑过来催着苗师傅,他也耽搁不得,安抚几句便离开了。哪里想到,这一遭把小九的脑子都要烧糊涂了,他打着精神听着苗师傅说话,心里也念叨着要快点起身去煎药,可眼睛完全睁不开,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小九病倒这件事也称不上是什么大事,甚至都没能成为院子里人们的谈资。紫苏只是在练曲子的时候瞥见了,并没有多加注意。她和小九的关系并不亲密,之前也从未有过来往,再加上昨夜里牡蛎那么一闹,秦艽又对小九态度暧昧,使她现在对小九这个人没有半分好感。
      今日秦艽到戏楼来,又是昨日正对着舞台的二楼位置,似乎是为了专门逗弄某个脸皮薄,爱出糗的小戏子。
      “我看九爷,今儿个准不是为了紫苏姑娘。”千面隔着轻纱和秦艽打趣道。
      秦艽捧紫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本来他们三人就是桃源乡的掌事,秦艽与千面的私交还要再好一点,秦艽到这看戏听曲是常有的事。那日紫苏弹了一曲《十面埋伏》,秦艽称赞了一句,又道:“倘若日后紫苏小姐练了什么新曲子而秦某人有幸得听,真是秦某人的荣幸。”
      这么的,紫苏便成了秦艽的人。即使如此,紫苏也没能在每一首曲子时都见到秦艽,哪怕是一个月能与秦艽见上两面,紫苏的心里都是极其快活的。
      听闻千面如是说,秦艽抿了一口新茶笑而不语。
      “九爷。”温婉的声音传进秦艽的耳中,是紫苏到了二楼。为了二人,二楼清场,尤其千面,不喜见生人。一看到那道轻纱,紫苏就知那是千面,连忙福了福身子:“千老板。”
      传闻千面戏楼的老板千面,虽为男儿身,但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嗓子更是数一数二的好,当年程战便是于花街的牢笼中一眼看上了他。可惜的是,现如今已很少有人能再听到他唱戏,甚至见上一面也是难上加难,真可谓是掷千金而难求一面。
      “今天怎么没排残妆的戏?”秦艽翻着手中的节目单。
      “我叫桃源去问问。”戏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区区一个戏子,还犯不着千面上心。
      “他早上……”紫苏欲言又止。
      “怎么了,紫苏?”秦艽温柔的目光停留在紫苏的脸上。
      “我、我也是听院子里的苗师傅说的,残妆……好像生病了。”紫苏不是很愿意提起这个人名。
      “病的严重吗?”秦艽关切的问道。
      “这……”紫苏答不上来。
      “那就劳驾紫苏小姐带带路,我去瞧瞧。”说着,秦艽站起了身。
      “九、九爷,我们这些人住的屋子乱的很,您这样的身份……”虽然心里清楚秦艽是看上小九了,他这样的人,要什么得不到?自己迟早会被遗忘。但眼下,哪怕一秒钟的功夫,她也不愿让他们有接触。
      见此状况,秦艽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言语什么。紫苏的心颤了一下,无可奈何的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那、那就请您随我来吧。”
      和千面道别之后,紫苏极不情愿的带着秦艽来到小九住的院子。
      这是一座破落的四合院,住的都是些不大得意的戏子,见到像秦艽这样的大人物,其中一个正在井边打水的,竟吃惊地将好不容易提上来的井水打翻。小九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有仆从的,靠南边带堂屋的房子就给了他。
      一进屋,扑面的冷气。秦艽定睛一看,正对着门放了一张木头桌子,想必为了桌子稳当,桌子脚还垫着一本厚厚的书。桌子上放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中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破了一个缺口的茶碗。再来到小九床前,那小小的人盖了两床被子,睡得正熟。最上面那床被子打满了补丁,可还是有一些棉花淘气的跑了出来。
      “残妆。”紫苏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寒冷还是紧张的缘故,身体控制不住的一直在发抖“九爷来看你了。”
      小九没有应声。
      秦艽伸手将他蒙住脑袋的被子稍微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张通红通红的脸,小小的嘴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我去叫大夫来!”紫苏的声音不自禁的带了一丝哭腔。
      “烧的这么厉害,还是到医院比较好。”秦艽一边念着一边掀开小九的被子,又怕他着凉,将自己的呢子披风解下裹住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呀,九爷!要是、要是您被传染了……”紫苏慌乱的阻拦道,秦艽只看了她一眼,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好。这里用不到她做什么,秦艽横抱起小九就出了门,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一路小跑着跟上前去:“九爷!”
      韩阳手底下的兵早已通知了司机,他们二人一出院子,直接上了车。
      “九爷!”紫苏一直跟到车门前,心里多多少少也感应到一些,眼泪终于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外面冷,紫苏,回去吧。”
      紫苏没有动,她红着眼睛问道:“紫苏练了新曲子,九爷、九爷您得了空,还会来听吗?”
      秦艽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小九,在他烧的通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抬头对紫苏回以歉意的微笑:“恐怕要让紫苏小姐伤心了。”
      车开走了。
      紫苏站在街上,尽管冷的瑟瑟发抖,却还是执着的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她清楚地知道,在秦艽说出那句话的一刻,自己已经被他遗弃了。

      小九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一会儿出现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一会儿又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和他讲话,他的声音那么空灵,仿佛在唱歌一般,自己的声音却那么嘶哑,仿佛泣出心血。但终究梦一场,醒来时小九什么也没记住,心间却恍恍惚惚留着一句“切记万不可同她一般,对那人动情”。那人是谁?话中的她……又是谁?
      还未搞明白,小九已慢慢转醒。他睁开眼,疑惑的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子,入眼的全部是这单调的颜色,这是哪?他想要坐起来,才动了动手臂,手背上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他仔细瞧去,有一根细细的、透明的塑料管子,带着针头插‖入手背上青色的、细细的血管里。他听说过这个,也是现世的玩意儿,据说现世的人们看病都这样,古里古怪的。
      “你醒啦?”一个年纪不大的护|士推着银色的小车走进来。
      小九点点头。
      她拿出体温计,正要把它夹到小九的腋下,小九却是个没见过这东西的,害怕中下意识躲了一下。
      “别乱动!”护|士严厉地说道。小九不敢动了,可被一个陌生的女性接触,又夹着不明的物体,精神还是不由得紧绷起来,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潮。把这一切收入眼中的护|士不禁露出嘲讽的神情。
      “已经退烧了。”她看了看体温计,然后指了指瓶子,又指了指病床上方一个对于小九来说很奇怪的按钮“如果这个瓶子里的液体没有了,你就按下那个,我就会过来。”
      “知、知道了,谢谢……”小九急忙道着谢,偷瞄了护‖士几眼,才讪笑道“那、那个……我想问您一下,是谁把我送到这儿来的?”
      “九爷啊。”护‖士觉得奇怪,看秦艽那么在乎他的样子,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孩子倒问的好笑了“你不知道吗?”
      “啊……不、不知道……”怎么是他!小九都呆愣住了,不过要是动动脑子,戏楼又怎么会把一个无名戏子送进如此高档的地方?唉,这千般的万般的不愿和那人扯上关系,最终还是……趁着秦艽没来,他得赶紧离开!于是他道:“麻烦您帮我,把这个……这个取下来。”他举着手,不停的指着手背上的针头。
      “那怎么行?”
      小九急了:“可我、我要走了!”
      护‖士就更加不理解了:“这么着急干嘛?九爷一会儿就来了,你再多等等,看见你不在,一准儿该不高兴了。”
      听到护‖士这么说,小九不甚红润的脸颊彻彻底底失去了血色:“不不不,不必麻烦九爷了,我这就……”
      他试着自己拔下针头,护‖士急忙阻止他,但他这么一折腾,还是渗了液,手背鼓起好大一块,只得将针头拔出。护‖士没好气:“行了行了,按住这!”
      小九也不嫌她的口气,按照她说的乖乖的按着手背上的医用棉花。这一会儿的功夫,秦艽已经走了进来。
      “你醒了,残妆,感觉好些了吗?”秦艽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九哪敢和他对视,低着头盯着地板,幅度很小的微微点点头。
      护‖士唤了声九爷,收拾好东西便识相的离开了。
      秦艽坐到他身边:“怎么坐起来了?哟,液也拔了,这药还没输完呢。怎么了,残妆,是不是想回去了?”
      小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按着手背,仿佛他只是屋子里的一件摆设。
      秦艽又问他一遍:“是不是想回去了,嗯?”
      小九这才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和他视线相遇,又匆匆忙忙低下头,脑海里依稀印着秦艽柔和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可是你瞧,现在都快十一点了。”秦艽指了指病房里挂着的时钟,这也是现世的玩意儿。自从秦艽做了桃源乡的掌事,现世的许多东西都源源不断的流入进来,他似乎很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一眼,也不知看懂没有,就又变成鸵鸟,缩了起来。
      秦艽也不觉得烦躁,耐心的继续说道:“你看外面很黑,还很冷,你的病又没有完全好,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会看护你,所以我们先留下来,好不好?”
      小九抿了抿嘴,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可说话的声音还是低的如同蚊子哼哼:“不、不用了,这也……这也太麻烦您了……”
      秦艽叹了口气,眼神颇有些无可奈何:“那好吧,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这也令小九感到不妥,他慌乱地摆着手:“真的、真的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下好,小九的眼睛完全和秦艽的对视了。他从小九的眼睛里读出惧怕,小九则从他的眼睛里感到一片令人暖洋洋的关怀,这种情感对于小九来说可有些陌生,要知道,戏楼里根本不会有人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戏子是死是活。小九有些难为情,他低下头继续躲避秦艽,盯着鞋尖用力瞅,仿佛那开着一朵花似的。
      半晌,秦艽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残妆。”得到小九几乎看不到的点头之后,才说道“那我们走吧。”
      小九偷瞄着秦艽的脸,对方发现他的小动作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位桃源乡鼎鼎大名的秦九爷在打什么主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红窗碧玉新名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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