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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半夏 ...

  •   ……

      安陵容在母亲床前发怔,沉默地坐了许久,才推开门出了来。

      半夏微微一笑,叫了一声“小主。”。

      安陵容点了点头。

      想起了被她拦在外面的父亲。

      半夏温声道:“安大人在厢房暂待小主。”。

      说完便让开了身,请她走在前头。

      安陵容看了一眼她,顿了一下才抬步走在了前头。

      半夏恭谨地跟在了她身后。

      安父看到门口的安陵容,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慈爱地喊了一声:“容儿!”。

      安陵容神色复杂。

      身后的半夏却当即是脸色一沉,喊了一声:“安大人禁声!”。

      安比槐吓了一跳。去拉女儿的手也顿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

      半夏一脸严肃,道:

      “安大人,别怪奴婢多嘴。入了宫便是君妃!小主得先是皇上的妃嫔,然后才是您的女儿!安大人需知,君臣有别。这一声‘容儿’皇上喊得,太后喊得,您却喊不得。您需得喊‘小主’才是!皇家可是最重礼仪体统的。这一次也便罢了,日后您可千万要牢记在心才是!毕竟全府的前程性命,可都在大人您身上。”。

      安比槐诺诺称是,深深地弓着腰,末了,忍不住擦了一把头顶的虚汗。

      半夏扶了安陵容坐在主位上。

      安比槐行了礼原打算坐下位的,受了半夏这一顿连敲带打,这一回却连凳子边也不敢挨了。

      只垂眸拱手,恭敬地站在下首。

      张开口,叫了一声“容——小主。”,

      看了一眼她身侧的半夏,又开口道:“——半夏姑姑不如暂且移步,歇上一歇。已经吩咐厨下备好了饭食茶水。”。

      半夏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立在安陵容身后,一动也未动。

      安陵容漠然垂下了眼帘。

      将手里的茶一口也未尝,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心中却忍不住失望。

      毕竟,明面上,摆的明明白白。她是主,半夏是仆。有她的命令,半夏才能去做或者不去做任何事。

      她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可她的亲身父亲却越过她和半夏讲话,还真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可以。

      半夏在安陵容身侧,恭谨地垂手侍立,一言不发。

      安比槐不明所以,见她并不回应,不断地觑着两人,渐渐有些心下不安。

      半响,安陵容终究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唤低声了一声“半夏。”。

      “小主。”。半夏当即恭谨地低头。

      “你且出去,我与,……父亲单独叙话。“。安陵容道。

      “是,小主。”。

      半夏应了,而后轻轻一挥手,将屋子里所有的仆婢都领了出去。

      而后亲自带上了门,遣走了所有人,独自守在门外。

      安比槐皱着眉头,看了几次外头的半夏,欲言又止。

      安陵容眼帘下垂,用手指磨蹭着杯盖,目光越发冷然。

      安比槐却一无所觉。

      安陵容眉头微皱,淡淡开口道:“父亲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听了此话,安比槐有些奇怪地看了安陵容一眼,皱起了眉头。

      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不知怎地,入了一趟宫,竟仿佛变化甚大似的。

      与往日乖顺甚至卑微的模样很是不同。

      他本来等了许久,心中是很有些恼怒的。

      即便是祖宗保佑,安陵容得以入了选,又怎么能如此怠慢自己的父亲!

      他被半夏着意冷待,又等了这许久,心中是很有些不耐的。本想着必然要厉声责问安陵容的,却不知怎地,在对上安陵容那张冷清的脸时,竟然全都说不出口了。

      他惊疑不定地回忆着,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儿,仿佛是个唯唯诺诺,十分腼腆的女孩。谦卑微小,没有一点存在感,却不料竟如此运道如此之好!

      适龄选秀的官宦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却只选出了六位宫妃。汉军旗更是只入选了四人。而自己的女儿正是这其中之一。

      他虽然少有关注,却也隐约记得这个女儿一向懂事听话,因此也只按下了心中的疑虑。只将安陵容此时的反常,当做了被皇威震慑,而至有些失常罢了。

      安比槐最后又看了一眼外头半夏的背影,而后施施然在最近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安陵容神色漠然,连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

      这越发让安比槐觉得,这女儿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又看了一眼外头半夏恭谨侍立的背影,忍不住从心里生出了些自矜来。

      那宫里来的女子如此威严,却还不是要对他的女儿言听计从。

      他的女儿,得了皇上太后的青眼,入了宫选,从此就是宫妃了!是皇家人了!何等尊贵!

      有这样一个女儿,从此以后,还有哪一个敢小瞧了他?

      他看着灯光下的安陵容,越看越觉得她眉眼低垂,很是恭顺的模样。心中越发满意。

      而后似模似样的清咳了一声,自认为语重心长道:

      “女子以恭顺贞静为美。你千万要牢记。柔顺,才能得男人喜欢,才能得皇上的喜欢。还要大度——”。

      安陵容眉头微皱,不耐烦地用手磨蹭着茶杯。

      安比槐说到这里,便皱起了眉头,说:“莫要和你娘学,她就是太过狭隘才——”。

      安陵容虽然不悦,却也一直勉力忍耐,一言不发。

      直到听到他提及了母亲,安陵容才真的是怒极。

      厉声喝了一声:“住口!”

      安陵容紧紧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道:“母亲为你多年操劳,何曾言过一句辛苦!如今……,如今竟只得你一句‘狭隘’!你究竟有没有心?!”。

      指甲几乎掐到了肉里。

      安比槐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恼羞成怒,喝道:“我是你的父亲!你竟敢跟我如此说话?!”。

      又疑心是安母在她面前诉苦告状。顿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冲道:

      “哈!我就知道!必然是那个贱人方才在你面前诉苦告状了可是?!!!她本就无才无德!偏还狭隘善妒!若不是看在旧日的夫妻情谊,我便该早早地休了她!”。

      安陵容只觉得脑子“哄”地一声响,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唇间隐有血气。

      安陵容浑身颤抖,几次启唇才吐出一个字:“……滚。”。

      “你说什么?!”。安比槐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

      安陵容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他的脚下。

      厉声道:“滚出去!”

      “啪”的一声。

      瓷片水花飞溅。

      安比槐倒是没有被碎瓷片伤到,却也被飞溅的水花泼湿了一大片脚面。

      茶放了许久倒是不烫,安陵容的态度却着实激怒了他。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威严惯了,一时间气血上涌,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了。

      看着女儿讥讽的眼神,气的失去了理智,高高扬起巴掌就要扇在她脸上。骂了一声:“你这个——!”。

      安陵容也是气极了,连避不肯躲避,只用眼冷冷地看着他。

      眼见着这一巴掌就要落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安比槐惊怒回头,便看到半夏微微含怒的脸。

      半夏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冷笑一声道:“安大人好大的威风!”。

      这一声才算是将安比槐气血上涌的混乱神志找了回来。

      半夏力气极大,死死地箍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

      半夏居高临下,冷声道:“安大人好胆量!”。

      “我看您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敢伸手去打小主?!你可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却不知大人有几个脑袋,胆敢如此藐视皇家?!!!”。

      安比槐半个身子几乎瘫软在了地上,当即便反应了过来,方才自己急怒之下的举动,是如何不合礼节,几乎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听到半夏的话,更是骇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被她捏的剧痛的手腕,朝着半夏不断磕头,苦苦哀求道:“姑姑看错了,看错了!微臣怎么敢对小主动手?!姑姑明察啊!……”。

      安陵容极怒过后,微微平复了气息,却觉得身心都乏力得厉害,闭上了眼睛,躺在椅子里。

      不再看底下的难堪闹剧。

      安比槐见半夏神色冰冷,似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猛地看到了一旁的安陵容,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安陵容脚下。痛哭流涕道:

      “小主!为父……不不!微臣、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是被猪油蒙了心!求小主饶了微臣这一次吧。”。

      安陵容偏过了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半夏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一把提起了安比槐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拎出了房间。

      而后喊了一声“李盛。”。

      一个红色劲装的侍卫站了出来。

      半夏将几乎吓得瘫痪的安比槐交到了他的手里。低声吩咐道:“找个柴房,关起来。一日一个馒头一碗水便足够了。”。

      而后便回了房间。

      安陵容轻轻揉了揉眉心,问道:“走了?”。

      半夏道:“是。”。而后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轻柔地为她捏着肩膀。

      安陵容的手却突然抬起,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安陵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轻声道。紧接着更是问道:“你究竟是女子还是……”。

      “……男子?”。安陵容艰难道。

      她知道自己这话若是被人听到,半夏无论身份如何,都没办法继续在宫里活了。

      半夏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半夏不是说过了吗?半夏是小主宫外的那株桃花。桃花其实是无谓男女的。只是半夏想着,半夏既然喜欢小主,又希望小主也能喜欢我,便应当是男子吧。”。

      “简直荒唐!这等怪力乱神之事,闻所未闻!你竟觉得我会相信?!”。安陵容眉头紧皱,微微提高了声音。却又恍然惊觉,自己重活一世,又岂不是惊世骇俗的奇闻怪谈?!

      安陵容抓住他的手慢慢放松了。半夏却微笑着,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

      安陵容似乎相信了他的话,竟然追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可莫说是学那戏文里的白娘子报恩!那桃花在我殿外多年,我可不曾为它浇过一回水,修过一回枝叶!”。

      半夏羞涩一笑,他生的只是清秀,这一笑,倒真有些桃花灼灼的明媚模样。

      “我倾慕小主多年,是以化身来陪伴小主。”。

      安陵容听他如此剖白,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之色,反而冷冷地瞧着他:“你既然说在我宫外多年,想必是从头至尾,都将我的怨恨毒辣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喜欢上我这卑微恶毒的人?!”。

      半夏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地开口:“喜欢就是喜欢啊。那一年小主初入宫,低头羞涩一笑,半夏当时便心中一动,却也只觉得小主羞涩美好而已。后来,余氏不肯伏诛,小主虽然害怕,却强撑着为菀小主献计出头。半夏便是当时喜欢上了小主。”。

      安陵容紧紧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道。“你,竟不觉得我狠毒吗?”。

      半夏温柔地看着她。“半夏只觉得小主可爱可怜而已。纵有不当之处,也可以慢慢教导,‘狠毒’一词,太过了。”。

      安陵容抬起头,逼回了眼中的泪水。几次启唇欲言又止,最后却只道了一声:“你简直放肆!”。

      半夏温顺地应道:“半夏僭越了。”。

      安陵容别开了眼睛,不再看他,眼眶却微微红了。

      闷闷地说了一句“出去。”。

      半夏恭敬应“是。”。

      傍晚。

      安陵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草绿色旧帐子。本以为脑子里诸事繁杂,思绪万千,只怕很难入睡。

      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知道那人安静地守在外头,心中莫名的安心。竟然觉得眼皮困倦难当,不多时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

      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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